见萧琅抬起手似要刺向双目,容宣一下闭上眼睛大声道,“我是紫微宫但我也是人!你说过,凡人皆有,我对权势的是你给我的,但我对你的喜欢是我的本性,你可以不以为然,甚至可以拒绝,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萧琅皱着眉头不说话,容宣睁开眼睛看着她,语气软成一捧春水,带着些恳求与期盼,“我本非君子,我也不想再装作君子,阿邯从未装过正人君子,他直来直往甚至有些没脸没皮,但他现在每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我只是……我只是想有他百分之一的开心都不可以吗?让我喜欢你一小下,就一小下,可以吗?如果你感到厌烦可以不见我,我……”
“不可以!”
萧琅断然拒绝,容宣的心一下坠到谷底,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怎会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我堂堂阴阳家方士,未来星主,天道传令使,你说喜欢一小下就一小下,凭什么?那我面子往哪儿搁?我全心全意喜欢到你的每一根头发丝儿你竟然只喜欢我一小下?”萧琅将两块玉扔到他身上,“滚!带着你的玉一起滚!”
“你……”容宣尚未反应过来两块玉便劈头盖脸砸过来,玉坠砸到他额头上,他捂着额角仍是难以置信。
萧琅剜他一眼,“快些滚,滚出去告诉太女我也要回太女府。”
“哦,是。”容宣拿着两块玉,呆呆傻傻地走了出去。
萧琅一声冷嗤未出口,却又见他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一口又一阵风地卷了出去。
“不要脸!”萧琅一下钻进锦衾里缩成一团,脸烫犹如火烧,不知是骂容宣还是骂自己。
太女只在别院住了一天便回了伊邑城,其中缘由令诸人摸不着头脑,临别时国后未曾出门相送,如此更是令人疑虑陡生。
亲眼看着萧琅随太女一行人启程回城,暗中观察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意料,藏于岐下别院的阴阳巫连续一个多月不断遭殃,后山山谷里的尸身越来越多,冒死下山探查的人却说萧琅在太女府十分安静且乖巧,每日按时晨练昏见,从未回过岐下别院。
如此,阴阳巫内顿时人心惶惶,绝大部分巫师已于半月之内向总坛撤回,留下些不怕死的和此处首领决定下山刺杀萧琅,然此计尚未施行便已流产,因为他们的首领不幸落到了萧琅手里。
萧琅在东原活动近一年终于将东原阴阳巫最大的首领揪了出来,堪称她方士生涯中极具历史性的一笔。
看着好不容易抓获的阴阳巫首领,萧琅的内心十分复杂,此人无他,正是藏于别院的公子忌。
原以为东原只是与阴阳巫勾结,不曾想竟是将一国公子送去做了阴阳巫,以此换取鄢君的信任与重用,从此保东原国祚绵延,永世不朽。
无钱时想有钱,有钱后又想有权势地位,有了权力又想要更大的权力,做诸侯不满足便称王,称王仍不满足便只好做那天下共主的美梦!
萧琅暗自感慨,这人心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知该往里面填多少东西才能满足。
公子忌知晓有人在引自己出现,他本想借机反引萧琅上钩,杀之而后快,却不料萧琅成长太快,本事已超出鄢君与众巫意料,更有帮手在侧,若非如此,萧琅早已是白骨一具。
这般狂妄的观点萧琅着实不敢苟同,人哪有一成不变的,每天都在为适应飞快变化的现世而竭尽全力成长着,只有死人才一成不变呢!
国后哀求萧琅留公子忌一条命,萧琅说可以,除非他真心悔过,对天发誓此后脱离阴阳巫,放弃全部势力,她便可以唤来附近的阴阳家阳宗弟子带他回云中台羁押思过。
国后本以为公子忌会听从她的劝诫去云中台思过,不料公子忌竟是暴怒,指着她的鼻子斥其枉为人母,抛下一句“乱世时毫不犹豫将我拱手送人,任人折磨摧残,盛世时却不许我与尔等同享富贵,世间绝无此番道理,此后当是我田忌弃汝而非汝等弃我”便于国后面前自尽而亡。
国后悲痛欲绝,姜妲心存不忍,萧琅冷眼旁观——
公子忌不只是东原献给鄢君的人质,更是东原王与东原国后暗中培养的未来国君,只待将来姜妲继位后便让公子忌取而代之,兄妹二人面容几乎完全一样,李代桃僵极为方便,姜妲不过是迷惑西夷的障眼法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姜妲会是“龙兴之人”,以太子自居的公子忌便自然而然地成了被抛弃的那个,但东原王与国后皆未与之透露消息,公子忌从菁菁口中得知后便对萧琅起了杀心。
萧琅若是死了,姜妲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以公子忌的本事东原迟早会回到他的手里,如此既能给予东原王与姜妲父女重击又能折阴阳家一翼,阴阳巫则会更加壮大,东原王天下指日可待!
一箭双雕本应十分圆满,但错就错在公子忌低估了萧琅,还当她是当年那个阴阳巫上下都未将其放在眼里的小女孩。
萧琅十分不高兴,当年的她确实水分十足,除了疆景子的名号与一些占星卜卦的本事她什么都不会,跳个车都能摔青膝盖,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敢有人说她没本事,真真是气死人了!
待院中只剩她与容宣二人时,容宣让她耍了一套剑法。
观罢,容宣撇嘴摇头,毫不留情地说她“武功确实不行”,萧琅刚要发火又听他话音一转夸道“但是你阴阳术精妙绝伦,占星卜卦的本事数一数二”。萧琅这才放过他,毕竟武艺对她来说只是偶尔自保用的手段,阴宗弟子武艺普遍不如阳宗弟子,她不过是“不行”一员中的“佼佼者”罢了!
公子忌在十多年前已是假死过一次,这次真死了却不能享受公子级的丧礼,只能悄悄派人将他葬进那座空置多年的老坟里。
姜妲与国后吵过也与东原王对质过,但最大的赢家就是她,再不满意也无他法,只得就此沉寂下去,专心国政。
经过公子忌一事后姜妲有了深深地危机感,对国政要比以往认真一百倍,几乎天天与萧琅秉烛夜谈,询问为君之道和治国之策,并时常召集众门客商定要事,整个太女府大半年里都处于紧张且刺激的状态,至九月,萧琅赶紧借口闭关躲进了南山,摆脱了彻夜长聊的苦差。
十月初,太女府一连制定了三百六十余项新规法令交与东原王裁决,东原王当夜便召集宗室与大臣一同阅览,法令内容一经展示瞬间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与贵族宗室自然而然地分为“拥护派”与“反对派”两家。
尺牍上每一条每一项都在尽力剥削贵族的身份特权,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加倍束缚,将每个人的行为规范都无限统一在同一个框架规定下,复刻儒家“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言并付诸实践,自上而下依法令约束,许有特权然不许僭越,特权越多责任越重,虽美其名曰“能者多劳”,但仍为贵族宗室极力排斥。
三百六十余条法令,条条动摇贵族根基。宗室恩荫制度由来已久,受恩的并非皆有才华,若一切分封皆以从政功劳为标准,其中军功占七成,不知会有多少贵族子嗣会沦为庶民,这一脉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朝中大臣认为此番革新很是公平,对寒门士子来说大大有利,但贵族宗室却纷纷上书指责太女受人蛊惑,竟制定出这般“自毁根基”的法令。
姜妲的背后推手是谁东原王的心里一清二楚,容宣的不安分着实令他吃惊。
依容宣的才华本事待姜妲继位后必会为其划分汤沐邑,封为君侯亦不无可能,至时他亦是贵族中的一员,只要安分守己贵族特权便可世袭罔替。如今他这般打压宗室,竟是连自己的后路也不留,待他将来做了贵族倒还不如百姓黎庶来得轻松自在,简直是自找麻烦!
东原王召容宣进宫,姜妲担心他的安危不许他去,本以为东原王会大发雷霆,却不想他竟深夜出宫亲自到太女府与容宣商议此事。
多日商议的具体结果外人不得而知,但新规法令却被东原王按下暂且不提,贵族庆祝胜利时朝臣一派不免愁云惨淡。
腊月中旬,萧琅自南山而返,一则消息令她颇为惊讶,并非容宣与姜妲上书要求法令变革,而是姜妲婚期将至,大婚吉日便定在元日当天。
这个日子并非来年最好的吉时,很是平淡,非吉非凶,但用意耐人寻味。
萧琅悄悄潜入丞相府却未能见到齐子客,她不知“二婚”的齐子客心中有何想法,但她总感觉这场大婚恐怕不只是太女娶夫这般简单。
她又去问容宣,然而容宣却只顾着与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不见度日如年”的亲昵厮磨,不管她问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道“到那日你便知道了”,气得萧琅要与他绝交,这句狠话容宣想了个办法让她未能说出口。
商历六百八十年元日,东原太女姜妲与丞相之孙胥子玉大婚,诸国来贺。
“相食其加封太师,少庶子容宣升任太女右傅,奉阴阳家疆景先生为太女左傅,《东原新令》三百六十八条即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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