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七月,天下各路学子儒生、掌学门人纷纷赶往东海郡万儒总院为孔芳先生贺寿,路过伊邑或与伊邑稍近者便会先到相府拜会萧琅之后再往书院去。
观星台事务繁忙,萧琅时常不在家,容宣作为主人自然要替她接待诸位访客,其谦谦有礼、学识渊博的气韵内涵颇得诸位掌学赞誉,皆称其“如玉君子,虚怀若谷”,此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来相府之人不单是想要拜会萧琅,更是想与东原容相“较量”一番。
萧琅在府中待的时间越来越短,容宣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创造交友扬名的机会,遂欣然笑纳且竭力而为,短短半月时间与其拜作知己之交的各路门人掌学便已是不计其数,东原丞相容宣终于得偿所愿,名扬天下。
姜妲见此盛况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萧琅劝她放宽心,此乃好事,稍后见效。
不久,医家掌学路过伊邑时前来拜访萧琅,与容宣相谈甚欢,容宣恳请她为姜妲诊治暗疾,看在容宣的份上医家掌学对姜妲多用了些心思,然而收效甚微。
如此一来,姜妲心中疑虑渐消,对自己误会容宣一事心有不安,择日赏赐了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算是致歉。
这些个稀奇东西到了萧琅手里没玩几天便被她拆了个遍,她曾跟着燕蚺学了几招机关术,看来多年未用已是全部还给了燕巨子,拆下的机关一个也装不回去,容宣怕被人瞧见说她对大王失敬,赶紧包好藏进了库房最深处,装作无事发生。
八月三,容宣再次向姜妲告假,姜妲不舍他离朝,本欲遣胥子玉作使者至儒家贺寿,但容宣乃是孔芳门下学生,逢夫子古稀大寿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回去,姜妲只好免了胥子玉的行程,命容宣代东原贺之。
本以为萧琅会留在东原,不料无名先生与疆德先生亦是琐事缠身,只得让距离最近的萧琅前去。丞相与王师同时离朝,东原两座支柱尽失,眼见朝官众臣庸庸碌碌皆不中用,姜妲顿时心生忐忑十分不安。
萧琅有些无奈,姜妲的依赖性未免太过强烈了些。东原不只有一个容宣一个疆景子,在容宣尚未长成前、她未来东原前,东武王凭借过人的手段与治国才能,依靠朝中那群“庸庸碌碌”的臣子将羸弱小国不断壮大,终成今日东方大国。
东原并非朝中无人,只是姜妲太过依赖容宣,是他一手制定了东原新令,在姜妲眼里便好像是他握住了东原乾坤一般,姜妲无心启用他人,因此列位朝臣皆不能入眼。
将江山社稷系于一人之身乃是极度危险的事,新王不乏治国才能,可惜为性格所限。
虽然姜妲这番做派于容宣来说极为有利,但萧琅仍是出于道义与本分劝诫了她一番,姜妲若有所思,似是将此话听到了心里去,只是不知她是否会付诸实践。
离开伊邑时,姜妲赏赐容宣一辆镶珠王车、百名随行铁骑并国相仪仗,务必令他风光出行。随行人数越多行路速度越慢,启程本就晚了些,再带上那些好看却无用的仪仗随从到儒家非迟到不可!
容宣辞去仪仗与随行铁骑,只要了那辆王车便与萧琅一同上路了。
阴阳家自有常用的卧车,萧琅、沉萧与另一位阳宗高级弟子同坐,其他弟子骑马相随。
一行人辞别姜妲往东海郡而去,姜妲立于宫门之下,眺望着辗转远去的车辙心里隐隐有些忧虑,丞相王师一离开这王位似乎摇摇欲坠,她幽幽太息,背影落寞地进了宫门。
宫中的车马华丽稳当,但速度着实不敢恭维,照容宣这般磨蹭下去到万儒总院恐怕刚好赶上寿筵,萧琅哪还有机会在东海郡四处游玩,于是十分嫌弃地要与容宣分道扬镳。
容宣自不会答应,王车走得慢他也无可奈何,可他几次三番暗示萧琅对方都无甚反应,这岂能怪他!
“阿绿绿,不如这样罢,咱们四人乘一车,分派一名弟子帮容宣赶车至书院如何?”
萧琅终于说出了容宣的心声,然而沉萧却不甚赞同,只道是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寝车万万不可与之同乘,有损淑女名声。
她又说道,“先生不说我倒忘了,我来时子冉夫子让我传一句话与先生听,无名师祖说了,要先生在东原安分守己,莫要胡来,阴阳家本心切不可忘,若有违天道万死莫恕,至时他可救不了先生!”
萧琅心里骤然一冷,脸上却是笑嘻嘻地回道,“我乖巧得很,绝不可能做出有违天道之事,定会认真辅佐紫微宫,协助师兄与阳宗弟子将阴阳巫一网打尽,阿绿绿与夫子师姊尽管放心便是!”
沉萧的几句话一下乱了萧琅心神,她一时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夫子到底察觉到了什么,亦或只是在诈我?可夫子并非是那种喜欢吓唬人的老头儿,难不成他当真知晓了我与容宣两心相悦之事?可我们从未做出任何出格举动,只是互相倾慕罢了,我一心想要辅佐他登基称帝,本心从未害改变,更未想过婚娶之事,怎会有违反天道之忧?
嗯,或许夫子只是怕我违反天道才出言警醒,我为人正直有原则,怎么可能违反天道,不可能的!
萧琅自我安慰勉励了一番,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她与沉萧笑道,“夫子闲来无事又在夸大其词,我心里有数呢!”
“先生有数便好,只怕有些人心里没数!”沉萧说着撩开帘子瞥了容宣一眼,对方见她在看自己立刻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沉萧冷嗤一声,没好气地甩下帘子,心里对容宣的提防又深了一层。
容宣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暗忖自己最近做错了何事竟惹来沉萧如此敌意,他这些天一直很乖巧,不应当如此才是……
路上走了两三天,王车行进速度实在惨不忍睹,容宣无奈,只得询问萧琅是否可以同乘。
沉萧剜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人数已满,坐不下”,那位名为张鹤的阳宗弟子却说她可以将位置让给容宣,顺便帮他将车赶到书院去,只是时间紧凑了些,并非来不及。
沉萧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这孩子怎地如此耿直,如此没有眼力见儿!
容宣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只不过一路上沉萧刀子似的眼神令他十分惆怅。
东海郡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自临县往郡里走沿途有一片广袤原野,从前道上尘土飞扬,两旁枯木稀疏,偶尔可见几家破败客舍,飞禽小兽多有栖息。如今这片田野不知何时种上了满满当当的草木,入眼尽是葱翠欲滴,官道远处村舍绵密,阡陌平直农田整齐,鸡飞狗跳地十分热闹。
抵达东海郡后自是另一番热闹场景,郡守早就换成了东原人,听闻先前的郡守多年前便已归乡耕作,他并非齐人,走后也不知去了何方,人是好人,东海郡的黎庶百姓都希望他康健安好。
郡守得知王师与丞相不日将要驾临东海故天天翘首以盼,他有足够的底气向二人展示他治下的风土人情,东海郡的繁荣比之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大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十分欣慰,升官发财近在眼前!
谁知,他连王师与丞相的车驾都没有看到,阴阳家的车进城之后郡守猜测萧琅可能在车上,但他不敢拦截,只隔着帘子与萧琅说了一句话,之后便是各家学派、大夫使者陆续进城,郡守再未找到一个可以单独与萧琅说话的机会。
直到寿筵前一天郡守才瞧见丞相的王车慢悠悠的驶进东海城,然而车上只有两名阴阳家弟子,不见丞相踪影,不等他兴奋起来那两人便说丞相早已进城多日,郡守心里的疑惑与失望简直难以言喻。
“这人天天等你来。”萧琅与容宣时常去街上转悠,不免看到郡守老父亲一般的背影。
容宣嗤笑一声,无奈摇头,“他哪里是等我,他是在等升官发财的机会。东海郡尚可,然强于此者大有人在,亟待发光发热之人更是不计其数,大王案上早已定好升迁人选,此人不在其列,他虽能力出众但品行不端,过分抬举恐生祸患。”
“倒也是,他想见你必定不是单纯看一眼便罢了,总归要送你点什么才算数,咱们若是去了你收是不收?”
沉萧白了容宣一眼,“他收了便是收受贿赂,刚做了丞相便不知检点,他还要不要脸了?”
容宣欲言又止,欲辩驳清白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他不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哪般变故,刚见时对他笑语晏晏的沉萧怎地突然就开始处处针对他。
他心里暗自太息,萧琅身边的人无一好惹,万万开罪不得,从未得罪过便已是冷眼相待,若是又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岂非更令人窒息!
“阿绿绿你莫要对他过分苛刻,容宣自幼接受正统儒家教育,言行举止从未有失分寸,岂是那等奸贼之辈!”萧琅帮容宣说了一句话,换来沉萧一声冷哼。
萧琅愿意帮自己说话,容宣心里的感觉就像是炎炎夏日里饮了一壶冰水,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妥帖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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