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街上溜达到太阳落山才回去,刚走回儒院门口便见一名弟子迎上来,道孔芳正在寻萧琅。
萧琅叮嘱了沉萧几句话便随儒家弟子先行离开,门口只剩下容宣与沉萧。
“沉萧阿姊,我也该去探望夫子一番,阿姊先行回房罢!”话音将落,容宣一礼便想溜走。
“站住!哪位夫子?”沉萧却不肯放过他。
容宣一愣,讪讪地笑着,“自然是孔莲夫子。”
“不急,孔莲先生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有些话我们挑明了你再去探望也不迟。”沉萧往前一抓,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爪竟被容宣灵活地躲开了,“你竟然会武功?”
容宣挡下她再度抓过来的手,浅浅笑道,“沉萧阿姊,眼下天色已晚,时间太过仓促恐怕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想必阿姊有很多话想说,我们不妨改日促膝长谈。”
沉萧收回手,冷眼盯着容宣嗤笑道,“话不多,我只提醒你一句,我家先生乃是阴阳家方士,奉天道之命辅佐提携紫微宫,你不过是上天择选的紫微宫之主罢了,我劝你安分守己,勿要不自量力!”
容宣表情一冷,却又忽然笑道,“容宣愚钝,不知阿姊在说什么,有话我们改日细说可好?请恕容宣无礼,先行告辞……”
“你将来亦是要侍奉、依靠我家先生治国平天下的,你与我家先生非主仆,非亲友,更不可能成为夫妻,紫薇帝命来之不易,你应当加倍珍视才是,除此之外切莫痴心妄想!”
“沉萧阿姊未免言过其实,”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容宣平静而疏离地回道,“我虽痴心却非妄想,我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即使在你们看来都是一样的匪夷所思,但我的确在量力而行……我也曾做过不切实际的美梦,大梦醒后却越发平静,我从未奢望过梦想成真,我要的只是眼前……”
沉萧忍不住皱眉呵斥,“满口胡言!”
容宣对她的怒喝不以为意,却是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一步步逼近沉萧,脸上的表情变换难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强行抑制着内心的愤怒,表情极度冷漠地道,“只是眼前的微薄欢愉而已,你们为什么要一再阻拦一再反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人,疆景子也是人,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她?她那么年轻那么美好为什么要做那侍奉天道的方士?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为什么!”
从最初的孔芳夫子,到疆德子,再到齐子客……沉萧成了令容宣爆发的最后一根针,一下戳破了容宣多年的隐忍,他难以自持的一声怒吼吓得沉萧后退了一步,她不敢相信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人发怒时竟出人意料的可怕!
“你……我、我也不知道!”沉萧到底还是阅历不够,被容宣一吓她便慌了神。
萧琅与孔芳正在万书楼说话,这处楼阁高六层,外部四四方方,内部呈圆柱环绕形,除了几道楼梯四面八方自一楼至六楼楼顶全是密密匝匝排列整齐的书卷,古朴气度扑面而来,斜斜靠在案后凭几里竟是难得的惬意。
孔芳年纪见长但性格却越活越回去了,年轻的时候不苟言笑,看着比孔莲还凶,待年纪大了却变得慈祥和蔼了许多,三位院长像是在比谁更慈祥似的,见谁都笑得眯眯眼。
古稀之年的孔芳就像一个高龄孩童,特别喜欢和萧琅这种话多又活泼的年轻人说话,说到兴起处便奏琴饮酒唱歌,高亢洪亮的歌声全然不似一位老人家。
见孔芳虽发须皆白然精神矍铄的模样萧琅自心底感到高兴,无名子还怕这位老友看不透生死之事,孔芳却嘲笑无名子杞人忧天,他看得可比无名子这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却闻门外弟子禀报,言明容相与沉萧有要事禀报。
“我与疆景小友才说了两句话,有何要事非要大晚上的禀报?有事明天再说亦非不可……”孔芳捋着胡子,十分不满地噘起嘴。
“或许是国中有事,王廷急报。”萧琅一笑,顺嘴夸了容宣两句,说他兢兢业业,克己复礼云云。
孔芳一边谦虚地摆手称“哪里哪里,小友谬赞”,一边笑得脸上皱纹都深了三尺,既然有急事要处理他也不便多留萧琅,又说了一两句闲话便要与她一起离开万书楼,临走时拿了卷书教育萧琅说“学无止境,至死方休”,萧琅乖巧称是。
两人出门便瞧见容宣与沉萧站在一处,沉萧一脸漠然,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容宣虽笑着眼睛里却无甚笑意,倒比沉萧还要冷漠。
“哎,年轻人……”看两人表情孔芳心里便有些明白,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摇着头走远了。
等到看不见孔芳的身影了,沉萧一下伸手拉住萧琅的手臂往住所走去,“先生我们走,明日我们便回伊邑去!”
“站住!”容宣温雅笑道,“我与疆景子尚有事要谈,她不能跟你回去。”
“天色已晚,男女大防,不可同室而坐,有事明日天亮后再说也不迟。”沉萧剜他一眼,几乎是拖着萧琅往回走。
这二人是吵了一架还是动过手,怎地一个比一个凶?
萧琅一时竟不敢随意说话,咬着手指瞄来瞄去,生怕波及无辜。
“国事为大,疆景子既为王师就该负起责任,岂有推诿拖延之理!”
“我可没有推诿拖延!”萧琅一懵,急忙出言辩解,她心里有些委屈,“你二人吵架为何要拉我下水,吵来吵去倒不如动手打一架来得爽快……”
“学子圣地,动手有失体面。”容宣悄咪咪地勾住她衣袖微微晃了两下,笑得眉眼弯弯,“方才我想起有件事尚未安排妥当,你同我一起看看,免得有所疏漏。”
偷偷摸摸撒娇的容宣委实罕见,萧琅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她劝沉萧先回住处,等她处理完事便马上回去。
看萧琅非去不可,沉萧也要跟着她同去,容宣伸手拦下她,“国之大事不便向外人透露,沉萧阿姊请便。”
“你!”
沉萧气得想杀人,萧琅急忙好声安慰她,再三保证自已将事处理妥当后即刻便回,绝不逗留。沉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的脚步像是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容宣身上一般,愤愤不已。
萧琅无奈地太息,容宣佯作委屈地道,“沉萧阿姊以前温温柔柔的,如今怎地变得如此可怖,还想和我动手来着……”
“你二人吵架了?这个时辰找我有事可是故意气她的?”萧琅瞟他一眼,心里暗道,“呸!阿绿绿又打不过你,如此委屈多半又是装的!”
容宣矢口否认,“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稍有口角争执,算不得吵架。即便吵架她也是为了你好,我怎会不体谅!我找你的确是有要事,你可知晓剑南国?”
“剑南国弹丸之地,人口尚不如东原一县,莫说东海郡,即便临县的人口也要比它多出几百人去。”
容宣道“正是此地”。
剑南国位置偏向东原但十分贫穷,只有都城与两座辅城,城池依山而建,国中土地贫瘠荒芜但矿石丰富,国民温饱尚艰更无力开采铁石,空守金山却无法利用。
剑南国虽国力羸弱,兵力不足,但其地势很是巧妙,国中山谷峰峦遍布,石林层出不穷,外入兵力行进困难,容易困于山谷石林当中,国内民众欲离开此地也不容易,剑南已然成为了“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代表。
东原王曾欲将其攻下划入东原国境,然而朝臣将领多番思量下认为不甚妥当,此处贫瘠得可怕,又不好进兵,耗时耗力打下来无甚作用不说还要浪费精力前去管理,东原国内铜矿并不少,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剑南国兴师动众。
此事遂搁置一旁,南国接二连三灭亡后并无人想起还有一个剑南国,众人只当它不存在,国民耽于生存哪有余力兴风作浪,或许过不了多久剑南国难以维持自我灭亡了。
如今西夷却想要开采剑南国铜矿,但西夷向剑南国举兵必须借道东原,西夷王不止想借道,还想借东原兵力一用,待取下剑南之地,发掘的铜矿二八分。
“谁二谁八?”萧琅问道。
“自然是东原两成西夷八成。”容宣解释说,“借道一事姜妲是出于道义理应白借,她又是晚辈新王,情理来说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以后开采矿石之事由西夷全权负责,东原只等接手矿石即可,这两分多半是为了借兵。”
“欲何时起兵?”
“来年春夏之交。”
萧琅一拍手,笑道,“不如这样罢,东原欲引兵西进取魏吴两国,向西夷借兵十万,来年五月便起兵,待事成之后分西夷魏吴各三城如何?”
容宣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五月江水上游融冰,途径西夷的水段恰好是转弯最急水流巨大的一段,西夷王哪还有心思出兵攻打魏吴,能不能过得江水还是两说,你倒是会难为人。”
萧琅“呸”一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欺负新王即位根基不稳,竟妄想令我东原将士送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为老不尊,还要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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