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中行弼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没有证人,说再多也是白说,旁人不会相信他。他哪里是被人耍了,分明是龙非与容宣合起伙来要取他性命!
中行弼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龙非,眼神淬毒一般,他口唇嗫嚅许久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怨毒的话,“你二人为何要加害于我?”
“我们何曾害过你?”龙非面露疑惑。
“你们东原蓄意报复!”中行弼怒吼,身后两名金甲王军将他用力按下,一人踩他一条腿防止他挣脱。
“这么说你承认那晚与我交手的黑衣刺客之首是你了?”龙非恍然大悟,忽然厉声问道,“难道你是记恨陛下命令西夷王猎熊罴才半夜三更谋害陛下吗?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借由比试狩猎的名义悄悄弑君并妄图将我与容相也置于死地,我说的可是事实?”
竟是西夷将军行刺商王!
“西夷王,你简直无法无天!”一片哗然之中燕王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他难以置信地跌坐席上,表情愤怒心中恐慌,西夷王青天白日下便敢杀害商天子,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高台上商王尸身前的商王巫张开手臂,鸦青色的宽大衣袖犹如寒鸦的一双翅膀,猩红的高翎在风中颤抖,他仰天啸道,“虎狼西夷,弑我天子,天道有眼,降罚于此!”
王巫的诅咒回荡在天地间,龙非脸上的笑无比阴冷,中行弼一下红了眼睛,困笼猛兽般大力挣扎着,两名王军几乎按他不住,“我没有杀商王,西夷更没有!”
龙非越发严厉大声地质问了他一句“那你想要杀谁”,中行弼难以抑制内心的愤怒与冲动,他顺势吼道,“杀姜妲!”
议论声陡然消失,众人视线一下转到姜妲与西夷王二人身上,只见一个错愕不已,一个铁青着脸。
气氛一时死寂,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中行弼难掩惶恐地看了西夷王一眼,对方神色冷漠地看着前方,一丝余光都未施舍与他。中行弼失落垂首,心中并无后悔只是有些难过,他犹自辩驳了一句“我没有杀商王”,即便并无旁人信他。
宫人呈案一张,案上放着一支箭矢,自箭簇至箭羽沾满了血迹,箭羽上更是满目腥红。检验商子辛尸身的令史说此箭自后背入心,一箭穿透胸膛,箭羽卡在骨头与心脏中间,如此力若千钧的一箭非力大无穷射术高明者不可为。
隶臣随后呈上诸人射下的猎物一一对比,箭矢入肉尺寸长短不一,短的刚刚钻入鸡兔皮肉,长的入肉便已被削去大半力道,卡在肺脏当中,偏偏有一只香獐为箭矢洞穿,箭上不出所料的刻着“夷”字。
如此,众人越发肯定中行弼即为杀死商天子的凶手,只有他的飞箭力道强劲可洞穿胸背。不知谁人高喊了一句“杀人偿命,为天子报仇”激起一众应和,呼声起伏间龙非嘴角一挑,无声地与中行弼说“输者留命,汝之言”,中行弼盯着他目眦欲裂,恨不能啖之皮肉骨血。
西夷王脸黑如墨扭头看向姜妲,对方也在看他,脸上的表情冷漠得令他心惊,他咬牙笑道,“东原王颇具乃父之风,当真好手段!但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阴阳家早晚会是疆德子的天下,不要以为疆景子会一直帮你,折将之仇寡人必报之,咱们走着瞧!”
姜妲微微一笑,毫不畏惧,“恭候。”
西夷王怒气冲冲甩袖走人,抛下中行弼乘车回了西夷,诸侯见势不妙也接二连三地离去。赶来逐鹿原的王室宗亲自是另一番虚情假意夸张渲染的哀嚎,他们同商王巫一起向上天征求过意见后带走了中行弼,要活埋他给商子辛偿命。
龙非怎可能留给中行弼逃脱的机会,遂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挥戈刺死了他,扬言为姜妲和容宣报仇。王室宗亲虽心中不满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商王与中行弼的尸体回汤邑。
姜妲询问医师容宣状况如何,老医师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不太妙啊……”
“如何不妙?”姜妲心里猛地一坠,险些闭过气去。
“腰脊伤势虽重却也不过是皮肉伤,稍有骨裂迹象,养上个把月也能好个七八分。只是容相毕竟撞到了头……”老医师点了点自己的头,摆手说“不太妙”,他道,“两三天后许会醒转,不过是否会留下病症可不好说,需慢慢静养……”
闻言,龙非着急跑上前来问他,“你的意思是容相会变傻吗?脑子会坏掉吗?”
“或许……也不无可能?”凡事都往坏了说末了才能有惊喜,老医师深谙宫廷行医保命的道理,说完便拎着木匣和两名弟子急匆匆的走了。
一句话吓得姜妲与龙非呆若木鸡,一个担心容宣若是傻了东原怎么办,一个开始怀疑萧琅卜卦的可信度。
姜妲不敢耽搁,急忙吩咐随从收拾行囊启程回东原,派遣兵士提前回伊邑报信与胥太师、萧琅并相舍众人得知,遣宫中医师率疾医八中士与一疡医下士至相舍等候。
龙非脑中一片混乱,瞧着容宣双目紧闭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好。容宣武艺远在他之上,他以为当时只是要演给中行弼看才没有及时救人,谁知这一摔竟摔成了这般模样。萧琅临行前给他二人卜的卦象为吉,这哪里是吉,明明是血光之灾,大凶!这阴阳家卜卦的水平未免也太……太水了罢?
他一路贴心照看容宣,竟比伺候自家父亲还用心,不知龙行上将军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昏过去。
相舍众人得知容宣重伤昏迷的消息顿时乱作一团,家老遍寻萧琅不得只好求助于胥食其。胥食其一边感慨这波伺候的人心态不行一边欲找人到相舍坐镇,最后这个活计被胥子玉揽了下来。有王夫在府中主持事务相舍的人安心了不少,姜妲车马到达伊邑前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
不知哪日始伊邑城中忽然谣言四起,容宣的伤情从皮肉伤到筋裂骨折再到昏迷不醒,传至今日已是黄土都埋了半截眼看就要不行了。流言一板一眼十分逼真,追随容宣推崇新令的朝臣一下慌了神,多个版本不知该信哪一个才好,相舍又无最新消息传来,谣言越是真假难辨他们心中越是忐忑不安,若是没了容宣他们不知还能不能斗过那些个强势的贵族宗亲。
王室贵族则恰恰相反,几乎要设宴庆贺容宣即将一命归西,这个刚过弱冠的年轻人简直是他们一辈子的污点,提起来便是一番咬牙切齿诅咒谩骂,他若是死在外头堪称贵族当中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然而容宣并没有让朝臣担心多久也没有让贵族得意多久便回来了,他看上去既没有脑子坏掉更没有油尽灯枯,只是脸色苍白不能动弹,多半是在睡着亦或是养神,说不了几句话便疲惫地闭上眼睛再次睡去,打眼望去很是凄凉无力。
医师与众位医士多番检查看诊确定容宣性命无碍,但他平日里殚精竭虑过度操劳,又恰巧重伤不愈,难免会心力交瘁大病一场,伤口可慢慢愈合,心神却需长久静养,痊愈前最好不要下床,三两月内更不要操心国事,否则必会留下病根折磨终生。
姜妲立刻吩咐相舍的家老侍从看住容宣,哪里都不准他去,任何政务谏言都不许出现在他面前,并留下一名医师与疡医照看他的病情与伤势。
胥食其写信给医家老友,请求派遣一名弟子前来帮容宣诊治。龙非在一旁叮嘱他说要女子,女子体贴稳妥,说不定还能日久生情自愿留在容宣身边一辈子照顾他饮食起居,这样平日里有点儿大病小疾的便有了着落。胥食其剜他一眼,斥他胡闹。
早已从军欲立战功的钟离邯得空回来看望容宣,见他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着急得险些哭出来,转头去找龙非打了一架。龙非自知理亏未敢还手,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回家被父亲阿姊好生嘲笑了几遍。
钟离邯请了七天假,照顾容宣七日后便需返回军营,在相舍门口对龙非又是好一番叮嘱威胁,龙非频频点头,发誓再也不敢乱来了。
“请问……两位将军可否进门通报一声,医家弟子嬴嫘前来拜会东原容相。”门前淑女背着小包袱,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打断两人谈话。
“嬴嫘医师快请!”龙非一听来者名号立刻兴高采烈地将人请进门,命家老带她去寻容宣。
“这人是谁?打哪儿来的?”钟离邯疑惑地瞅着嬴嫘窈窕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丝不详的预感。
“是胥太师从医家请来的医师,专门照顾容相的,我特地着人叮嘱了要女子,高不高兴?”龙非笑得不怀好意,胳膊肘戳着钟离邯的肋骨向他邀功。
谁知钟离邯不但不高兴反而十分窝火,他将龙非拖到墙角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罢?为何要女医师来照顾少主,万一她瞧上咱们家少主可如何是好?你真的疯了……”
“瞧上了是好事啊,这样容相就有人精心照料了,我哪里疯了!”龙非不知这人为何不高兴,他想得这般周到怎地便是疯了?!
钟离邯几番欲言又止,末了没好气地指着他摇了摇头,“完了!你完了少主也完了,大家都完了!”在他眼里,整个丞相府所有人包括龙非都已经凉透了。
怎地就都完了,我干啥了?
龙非一脸茫然,满腹不解。
Ps:书友们,我是容天下,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