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私情

秋分之后,天气日渐寒凉,家老在容宣房中置了两口小鼎,鼎下生火,鼎中烹着些药草,聊作取暖安神之用。

容宣精神好了些,不必翻阅批改政务的日子委实惬意,只是府中多了个嬴嫘医师颇为碍眼,萧琅也不赶紧回来管管,任由龙非在此胡作非为。

想起萧琅他便梦到了萧琅,梦里的疆景子尚不如城中乞儿,穿一身褴褛道服趴在一棵树上吭哧吭哧啃树皮,不管他怎样劝怎样诱惑都不肯走,只说啃完树皮填饱肚子要继续干活。

容宣心里一急便醒了过来,耳边吭哧吭哧啃树皮的声音不知是梦是真,他扭头看过去,竟当真是萧琅。对方倚靠在他床边翻着手里的乐谱,倒没有啃树皮,只是手里拿着个桃已是啃了一半,牙齿切下果肉的声音清脆响亮。

“你起来啦?”萧琅扔掉乐谱转过身来,瞧见容宣大梦初醒睡眼朦胧的模样嘻嘻笑问他梦到了什么。

总不能说梦见你饿得啃树皮罢?容宣干干一笑,问她怎地这般快便回来了,新历已经寄给无名先生了没有。

“并没有,我只是回来看看你这一劫过到哪般地步了,看着倒还好,想必嬴嫘帮你调理得很好。”萧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容宣的胸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注意身体啊年轻人……”

容宣急忙表示清白,“人是龙非要的,万万不能冤枉我,我从未让她进我房门,田叔可以作证!”

这人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我岂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

萧琅看他着急的模样觉得好笑,随口又逗了他几句,自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容宣心知肚明这人不怀好意,故作生气引她上钩,趁她凑过来安慰自己的空隙一下翻身将她压在底下,倒也没觉得腰疼。

萧琅对某人故作凶狠的眼神不以为然,吭哧又咬了一口桃,问他想做甚,“怎么,你伤养好了?腰不疼了?又能胡作非为了?”

“我怎敢当真伤到腰,但撞到头是真的,所以我若是做出哪些出格的事你可不能怪罪。”容宣抢过她手里的桃扔到一旁,桃子咕噜咕噜滚到门口,他伏下身盯着萧琅的眼睛悄声道,“食甚桃儿,桃儿可有我漂亮香甜吗……”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压抑的惊呼,容宣脸色一冷,抬手以掌风推开房门将藏身门外偷看的人隔空揪进房中,房门砰地一下迅速关紧。

那人跌倒在地,手中食案稀里哗啦翻落一旁,她抬头看着面容冷峻的容宣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你们两个……”

“原来是嬴嫘医师,我刚回府还未来得及拜会医师,实在失礼。”容宣起身不方便,萧琅代他表示问候,她走到嬴嫘面前半蹲下,挑起其圆润腻滑的下颌盈盈笑道,“医师方才在外面做什么?偷窥可不是好习惯……”

“你们、你们两个竟然……”嬴嫘难以置信地盯着容宣,这笑意盈腮的二人让她感到无比恐惧,涂了胭脂的双唇颤抖像是风中一朵凌乱的花,她浑身冷汗直冒,声音尖锐破碎得好像并非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阴阳家方士不准归俗婚娶,你怎敢与阴阳术士有私情,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容宣不赞同地摇头,“这怎能算私情,我们早已见过家中长辈,不信你可以问孔芳孔莲两位夫子与无名疆德二位先生。”

“所谓天打雷劈不过是你们说来吓唬小孩子的,天道降罚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只会令你横死,亦或是悄悄化作飞灰,”萧琅摩挲着嬴嫘娇弱可人的笑脸不失可惜地摇了摇头,“哎,可惜你看不到我二人惨死的那一幕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嬴嫘忽然记起孔芳大寿那日前后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她愤怒地瞪着萧琅,恨不能引眸中火星将她燃烧殆尽,“你与他明明有私情却骗我说没有……”

萧琅委屈地撇嘴,“这话非我所言,阴阳术士从不撒谎,你得找阿绿绿说理去!”

“我要告诉他们,东原王师与丞相有私情,阴阳家秽乱红尘!”嬴嫘这次来相舍本是冲着亲近容宣来的,亦见识一番容宣的心上人究竟是哪般厉害的人物,不料得知如此骇人听闻的秘密令她顷刻间心神大乱,竟不知自己说出了哪般疯言。

藏于褥下的纯钧陡然出鞘刺向嬴嫘,萧琅迅速抬手扫去剑锋力道,纯钧“咣啷”一声掉落嬴嫘手边,映出她仓皇失措的惨白面容。

“你是丞相不是刺客,少作孽了。”说着,萧琅扶住嬴嫘的肩膀手指点上她眉心,“也是你运气不好,惹到了心情不佳的容相,还看到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此处无事发生,容相的心上人刚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待你醒来便再去熬一碗药罢!”

嬴嫘缓缓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倒在萧琅怀里。

萧琅将嬴嫘送回住处安置好,回来容宣已经穿好衣裳洗漱完毕,斜靠在矮床上看那卷被她扔掉的乐谱。她拾起那半个桃很是可惜地扔进了鼎里,鼎下火光正盛,鼎中香草的气味沁人心脾。

她往案后一坐,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让你安分守己些你不听,果真被人瞧见了。”

“听你这般说竟与偷情一般。”容宣哑然失笑,让她帮忙取来九霄环佩,调罢音便对照着卷上的曲谱开始拨弄琴弦,琴声泠泠淙淙,“我这儿的这些个曲谱可都是四下借的,多半是孤卷,你若扔坏了我可得将自己赔给人家。”

“赔走之前我且问你,你与龙非如何取了商子辛的性命?”萧琅心中愤愤不已,这种事不说与她知晓实在太过分了!

“我偷了中行弼一支羽箭,人是我杀的,龙非负责引人上钩顺便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不过是错开一个时间差罢了,逐鹿原上一片混乱,众人皆被血腥刺激冲昏了头脑,哪有人会在意更多细节,只要有两三个证人便是十拿九稳之事,又无人会去仔细调查亦或是审讯。”容宣瞄了她一眼接着笑道,“主要还是你的卦象让我相信此事能成,你瞧,果真成了!”

“幸好逐鹿原上没有日晷,否则纰漏层出不穷哪能成事!”萧琅嗤笑一声,“恐怕有人在心里骂过我起卦太水卦象不准罢?”

“龙非确实莽撞浮躁了些,你莫要与他计较。”容宣尴尬地笑了下,暗骂龙非胆敢怀疑萧琅阴阳术数的水平,当真是不想活了!

“那中行弼与黑衣刺客又是怎么回事,中行弼胆敢夜袭姜妲必是有十足把握,带一批良莠不齐的刺客简直画蛇添足!”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你自齐国回蓬莱路过伊邑时我曾与你说起一件少年乞儿失踪的案子吗?当时城外流民中孩童与少年皆被关入司寇府,你还去司寇府觑过,咱们那时想的许是东武王在找你,事后我再三思索觉得此事太不寻常……”

萧琅点头应道,“我与师兄说起过,师兄说我想太多,吴先生与文孤君一行人暴露后东原哪还敢对我下手。其后我猜测应当是在择选培养王室刺客,可人数委实多了些,师兄好像知道些内情却又不肯告诉我,此事天长日久便罢了。”

“你猜的不假,的确是择选刺客。”

容宣与她解释说,王室豢养刺客乃是由来已久的传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但东原豢养刺客的方式与众不同,并非只选十几二十几人专供王室驱使,而是不论人数多少通通收纳。

弄权者将这些个孩童少年放入东原秘密成立的刺客组织中培养,养成之后极为优异者为王室驱使,次者或留在组织里接单杀人赚取酬金,或派往别国刺探军情,或乔装打扮流窜于市井监听消息……如此林林总总千把人,构成九州头号刺客组织“血蔷薇”。

闻言,萧琅十分惊讶,“血蔷薇总坛在燕赵两国交界的贺兰郡,据说是受赵王室扶持的,不曾想竟是东原宗族刺客组织。”

“又是疆德先生与你说的?”容宣斜睨着她,见萧琅点头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为何我一说疆德先生如何作为你便生气骂我?”

“我说你父亲是无能昏君你会不会翻脸骂我?”萧琅白他一眼,这人时常拐弯抹角地与她说些不着调的话,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人在含沙射影指代疆德子,也不知疆德子怎么得罪他了竟记仇记得这般深,得空便说道一番。

疆德子与我父王相比,难不成当真是我想岔了?

容宣有些莫名开怀,眼看萧琅像是又要开口教训自己他赶紧转移话题,“疆德先生真真是博古通今见多识广,竟连血蔷薇总坛在何处都知晓。血蔷薇立坛已是三代有余,由历代东原王管辖,首领称之为坛主,东原王室出身,本代坛主名刘晨,与姜妲是堂亲姊妹,母亲是姜妲的亲姑母,两人关系尚可,这次借给姜妲的都是坛里不入流的死士,血蔷薇许是有了异心,想要脱离东原王掌控。”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在惯了谁又喜欢约束,更何况刺客是维持组织运转的根本,一名一等刺客抵得上十名二等,王室将优异者都调走养起来坛主自然不高兴……”

正说着,忽闻门外传来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步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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