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才知道像前几日这样的大雪西夷人也已有三四十年未曾见过了,天寒地冻的年岁里窝在房中烹上一鼎辛味浓郁的肉汤并三两块烤饼与一壶秦酒才是最得宜的,萧琅曾在汾郡待了些时日,对城中味美价廉的食肆印象颇深,遂带着容宣离开客舍外出觅食。
三四载已过,汾郡变化并不大,萧琅凭着记忆在街巷里七拐八绕,惊喜地发现从前那家老旧的小食肆竟然还在原处。她说这家食肆做的辛味肉汤味道极正,容宣对此充满了期待,他也曾听闻西夷之地与东原南方一些地方大量使用椒与冬葱做调味之用,饮食辛辣无比很是特别,比起燕国仅用冬葱烹制的肉汤更加香浓。
肉汤上案果真浓香四溢,只闻着便有些呛喉,看萧琅舀了一小勺肉汤咽下去十分享受的模样容宣也跟着舀了一勺,刚入口便被狠狠呛了一下,辛味冲得他泪水瞬间涌出眼眶,眼见计划成功萧琅顿时掩口大笑,霸占着一鼎肉汤食得欢快。
容宣涕泪横流,眼圈鼻尖通红,他食不得这辛味,只能咬着干脆的烤饼委屈又羡慕地看着案上一鼎肉汤慢慢见底。萧琅骗他说汤中熟椒口味清香回味无穷,他虽有些怀疑但更好奇,于是任由萧琅往他嘴里塞了一小把。店家老板看他竟敢食椒立刻佩服地称他“壮士”,赠他一坛燕酒算作朋友之交。
一口椒咬下去容宣险些掀翻食案,他瞪着掩面笑出眼泪的萧琅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遂赶紧付了钱拽她回客舍,自己这般泪流满面的模样着实丢人,可不能再让旁人看见了!
于萧琅而言今日可谓是十分欢快且舒畅的一天,但她忘记了容宣这人很是记仇,记恨她白天不正经的作为,晚上便以尝鲜的名义请她饮酒,饮最香甜且后劲最足的越酒。
奉命买酒的钟离邯私以为这般报复行为不甚妥当,容宣没好气地开了句玩笑说“待给你生了小公子你看还妥不妥当”。不料钟离邯竟将此话当了真,以为自家公子要趁酒劲兽性大发对疆景先生为所欲为,未避免将来发生譬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不可预估的恶果他赶紧劝阻容宣三思而后行。
然而两人在后院树下拉拉扯扯的模样被客舍老板看在眼里倒像是一对情人在秘密幽会一般,还以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言说,震惊之余便当做饭后谈资说了出去。
未到天黑,整个东原使团已是人人尽知容宣与钟离邯私下里竟如此这般,虽知晓此事必然是假但依旧忍不住去开钟离邯的玩笑,他们不敢打扰容宣也只能骚扰钟离邯一番,非要钟离邯红着脸宣布自己马上要成亲并答应回东原请大家饮酒众人才放过他。
萧琅真以为容宣好心请她饮酒尝鲜,不等容宣花言巧语哄骗几句便主动给自己斟了碗酒。越酒香甜可口很是符合女子的喜好,但酒劲却没有想象的那般友好,萧琅饮不过三碗便脸朝下趴在了案上。
容宣本想趁她醉酒时好生“收拾”她一番但见她脸颊绯红迷迷糊糊的模样便不忍心下手,欲送她回房休息她却紧紧抱住容宣的腰蹭来蹭去撒娇卖乖不肯走。
这可是你非要留下的!
容宣纵然窃喜也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敢盖着衾被抱着对方自言自语几句悄悄话并不敢胡作非为。怎奈萧琅粘得紧,兔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容宣小心翼翼地将她推开她再粘回来,翻来覆去几次气急了便缩成一团小声啜泣,容宣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后背轻声安慰着,酒劲一上头他也渐渐睡了过去。
这件事被容宣记在了心里某个角落里,一旦萧琅对他横眉冷眼他便拎出来委委屈屈地控诉她,“不是你醉酒时睡不着粘着我的时候了,你睡了我还扒了我衣裳我便是你的人了,你怎能如此凶神恶煞薄情寡义……”云云。
萧琅比他还委屈,更痛恨自己醉酒手贱,怎地就去扒了男子的衣裳呢?终究因为理亏不好再随意凶容宣,两人着实过了一段和睦温存的日子,然而不等到渭邑萧琅便故态复萌,生起气来凶得容宣不敢吱声。
许久之后萧琅方明白甚你的人我的人压根不是容宣说的那样睡在一起便算数的,撒谎圆不回来的容宣险些挨一顿暴打。
除夕前一日,东原使者的车马队伍到达渭邑,西夷王派遣十八公子子桑于百里之外相迎,而他本人则在西夷王宫前恭候阴阳家疆景子先生大驾。
容宣乍见季子桑心中的诧异简直无法言喻,随行使者将士亦是难以置信——
世上怎会有这般长相竟比女子还要妖娆美艳百倍的男人!
季子桑的每一寸眉眼都极尽娇艳,剑眉入鬓,凤目迷离,五官精致,面如桃花,每一次眼神流转都令人恍若置身盈盈烟水间,尽管举止阳刚却难掩阴柔气质,若他生为女子必是国宝级美人,世间英雄尽为其裙下之臣!
容宣很想感慨几句却也深知称赞一名男子美貌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只好赞其端方有礼才华横溢,想必很得西夷王器重。
季子桑于秦筝造诣颇深,这般夸赞倒也算不得浮夸。
赞誉容貌的话季子桑听得太多,容宣这般另辟蹊径的说辞令他十分欢喜且得意,暗自高兴终于有人抛开美貌和太子无止不提,反而将他的本事与能力看在了眼里。
季子桑对容宣的好感度顿时直线上升,迫不及待想与他促膝长谈,但要事在身只得先引领东原使者进渭邑,他一时兴奋竟没有发现萧琅不在,一心只与容宣攀谈,三两个来回便将容宣视作知己。
使者车队行至宫门之前,西夷王脸上浮起假笑迎了上去,仔细一看队中竟无女子,他险些当众翻脸。
西夷王本想对东原来使拒不相迎令他们自行入城拜见,如此给东原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免得姜妲得意忘形。但前不久他听闻阴阳家疆景子随东原丞相一同出使西夷,他可以不管容宣但不能对阴阳家视而不见,又不想太抬举萧琅,毕竟他早已对阴阳家不满,身心皆已归顺阴阳巫,遂只出宫门等候而未到城外迎接。
如今看队中只有容宣却并无萧琅西夷王很不高兴,他声调冷硬地问季子桑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季子桑一愣,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容宣赶紧帮忙解释,“请大王见谅,疆景先生早先一步入城办事,不知身在何方,疆景先生请宣代其向大王问好。”
萧琅尚未入城便与容宣说她手中的小司南检测到渭邑城中有阴阳巫法阵波动,比多年前她来此时力量更盛,她要去查探一番,顺便找一下疆德子在西夷的住处,看看他有没有留下线索。容宣本不放心她一个人冒险,但萧琅却宽慰他说自己没问题,明日国宴前必能赶回,若明日国宴结束她仍未出现便用藤鸟写信寄给伏且与子冉。
萧琅还想气一气西夷王,此人实在太过狂妄嚣张,不甚尊重阴阳家便罢了还敢明目张胆地豢养阴阳巫,简直无法无天!西夷王不愿派人迎接她便非给他一个迎接的理由,朝臣地位太低她看不上眼,非要西夷王与太子相迎不可,她散播开自己要来东原的消息骗得西夷王与公子子桑盛装相迎却又不现身,如此便将西夷王恭敬以待的目标转移到容宣身上。她让容宣说自己在城中办事哄得西夷王不敢当众甩脸,只能憋着一口气将东原使团以九宾之礼迎入宫中。
不管西夷王本意迎接的是谁,总会有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的民众,“西夷暗杀东原王与东原丞相被当众揭穿,理亏在先向东原示好”的理由要比迎接阴阳家的理由更有利于传播,何况阴阳家并未出现但暗杀一事早已人尽皆知,这一番流言不过一日之内便已是渭邑城内外人人皆知。
西夷王好不容易将中行弼的丑事压下去,眼看要过年了却又不知被谁人拎出来当做谈资说笑,谣言刚起时他尚不知,待有所耳闻时已无法遏制流言散播的速度,如此也坐实了西夷刺杀商天子的事实,中行弼的死不足以令天下人原谅行事张狂的西夷。
流言散播的速度非比寻常,必定有人从中作梗,西夷王在宫中大发雷霆要彻查散播流言的贱民,但凡能找出一个便拔掉一个的舌头。
容宣在馆驿等萧琅等得坐卧不安,窗外影子一闪他便以为是萧琅回来了,出去一看不过是符节上的装饰被风吹了起来。钟离邯说他神神叨叨的,萧琅不过是去找阴阳巫又不是只身赴死,他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待容宣与他说完阴阳巫的厉害之处钟离邯一句震惊的脏话憋在喉咙里险些脱口而出,他开始反过头来“指责”容宣为甚不陪萧琅一起去,所谓患难见真情,身处危难之地更显情深义重,他便是依仗这般小伎俩将未婚妻从情人变成了未婚妻。
“不曾想你竟是这种人……”容宣对钟离邯充满了鄙夷,这人看上去傻傻的,没想到追求淑女用起心眼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闻言虽有所心动却也心里有数,“我去怕是要添乱,她去找的可不是一般的阴阳巫,而是鄢君与疆德子。”
一听这话钟离邯感觉自己被他噎了一下,“有疆德先生在您还担心什么?”
“我是说,阴阳巫包括鄢君与疆德子。”容宣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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