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小妹端上一鼎热汤,袅袅白烟于两人中间腾腾升起。
萧琅的眼神透过烟雾直刺心底,看得季子桑有些心慌意乱。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季无止派来试探他的,迎宾宴那日他分明看到这两人相谈甚欢,虽说一个是阴阳家一个是阴阳巫,私下里是否相交甚好谁也说不准。
季子桑有些疑惑,从前的季无止对王位毫不关心,甚至以不归家、不成亲、不生子来抗拒太子的身份,如今却又为何以太子的形象频频现身,大张旗鼓地动作,难不成他又对王位动了心,已经开始为夺位清理障碍了吗?那我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你不妨大胆说,今日我们谈话的内容必然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中。”萧琅百无聊赖地叩着案面,香汤的热气吹在她脸上暖融融的,辛辣的气味极为诱人。她抬起眼皮瞄了眼表情复杂的季子桑,悠悠说道,“我是阴阳家,只说真话亦只喜欢听真话,若你言不由衷也没有必要再费口舌。”
“我……”季子桑犹豫再三,忽然泄气地说了一句“有想法又能如何,我坐不得那个位置,也不敢坐”。
萧琅一声嗤笑,“权势和地位没有要不要得与敢不敢一说,只看你想不想,若你想便是你的,若你不想那也无法。”
闻言,季子桑心中无比震惊,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呆讷地问了一句,“先、先生此话何意?”
萧琅没有说话,故意回避他的疑问,便是让他自己琢磨的意思,季子桑不负期望地陷入沉思,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像是心动又像是怀疑与拒绝。
鼎中热汤闻着香,萧琅舀了一勺入口却险些吐回去,同样的汤不同的人做出来差距未免太大了些,这家的汤实在令人失望!楼上似有响动,她警惕地侧耳细听,不过寥寥数下脚步声便再没了动静,楼上的人貌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萧琅失望地撇嘴,楼上的人再不走她可真的找不到话题拖延时间了,若是今天来的是容宣多好,她与这人实在无话可说!
季子桑忽然出声问道,“先生,子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萧琅的脸上浮起假笑,这种话的后半句多半不是甚好话,要么听了让人生气,要么令人难以回答。
“疆景先生可是因为太子长兄是阴阳巫的缘故才选择了子桑吗?”季子桑有些紧张地问道。
听他这般说萧琅便想起一事,遂问他季无止是何时归顺的阴阳巫,怎地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季子桑思忖了半晌与她说“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萧琅急忙追问他究竟是多少年之前。
“这……许是有十数年了罢?”季子桑有些不太确定,他道,“听说太子长兄刚出生的时候便被神秘大贤抱走了,约莫十一二岁时才回了宫,是因为母亲生病,父王求那位大贤放他回来的,那时我才两三岁的模样,是第一次见太子长兄。第二次见便是廿载以前了,太子长兄忽然回宫又忽然离开。第三次见应当是九年前,不,十年前,父王强制他与一贵女成婚,将他锁在东宫不许走,但太子长兄似乎有要紧事在身,锁了些时日便跑了。直到三四年前太子长兄才入住东宫再未离开,许是长兄已经出师不必再去大贤座下学习了罢!”
季子桑说着便啧啧称奇,“说起来阴阳巫的功法当真神奇无比,太子长兄都三十三四五岁的人了看上去竟还是二十刚出头的模样,比我还要年轻一些……”
二十年前忽然回宫又忽然离开?
难道西夷王也学了东武王的主意,将自家长子献给了阴阳巫以换取国祚强盛?
问了一通萧琅反比之前更疑惑。鄢君不可能不知道季无止是阴阳家弟子,怎会安心收下他?更何况季无止说自己是为了一女子与永生才归顺阴阳巫寻找想要的答案,若两人二十多年前便已倾心相许……
萧琅一愣,自觉这个推论有些尴尬,二十年前季无止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外出游学时一路都有夫子跟着,莫说他无甚机会与女子交心,即便有机会相识他懂不懂情爱还是两说,更不可能在夫子眼皮子底下与阴阳巫勾结,否则早就被夫子逐出师门了!
或许季无止在撒谎,他最初归顺阴阳巫时并非是为了某位女子,亦或是季子桑记错了也说不准,毕竟他与季无止并没有他说的那般熟识。
萧琅托着下巴想入非非,季无止与阴阳巫的关系实在耐人寻味,这其中的秘密多不胜数,只想想便令人兴奋不已。
季子桑却是有些着急,他问萧琅的问题对方并没有回答,他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疆景先生,子桑曾听闻阴阳家弟子正在追捕阴阳巫,若是太子长兄做了西夷王阴阳巫便有了避难之所,不知先生与贵学派如何打算?”
“阴阳巫乃是天谴之人,此先夫子欲将其教化以归正途,而后不幸发现这些人丧心病狂,非教化所能改变,因此阴阳巫为我派必剿之辈,天道与阴阳家断不会允许阴阳巫成为人君,以防其祸乱苍生!”萧琅说得斩钉截铁,给季子桑塞了一颗定心丸。
季子桑心中不由得大喜,听萧琅这般意思季无止怕是已经与王位绝缘,西夷王族只剩他与季无止两个嫡系子孙,若季无止被排除在外那西夷王的位置岂非唾手可得!
萧琅见对面这人沉浸在喜悦当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她悄悄翻了个白眼,就季子桑这沉不住气的性格得亏他下手早将兄弟姐妹都除掉了,否则要是有十个八个兄弟来抢王位他哪还能活到今天,无论气度秉性还是才能手段皆差季无止远矣!
鼎中香汤热气渐消,萧琅又舀了一勺,竟比滚烫时还要难喝,各种稀奇古怪的香料味道一一冒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这汤里添了多少佐料似的。
楼上脚步声又起,渐渐靠近楼梯的位置,萧琅悄悄瞄着楼梯口,不多时便瞧见三位衣着华丽的淑女自楼上走下来。一人蒙着面纱,穿一身雪色长裙,披金戴银珠玉琳琅,位置居中为主人模样,左右两位侍女穿着利索的绑脚长裤,一人一边扶着她慢慢走下楼梯。
此三人的模样一看便是外族人,萧琅故意盯着她们看个不停。季子桑背对着楼梯只闻身后脚步声与环佩泠淙,他见萧琅似乎已经看痴了遂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正好看过来。
“不妙,竟是乌孙公主!”季子桑见那女子面容瞬间脸色大变,急忙以袖掩面招呼萧琅快些离开此地。
“乌孙公主?不是随族长入宫了吗?”萧琅故作诧异地小声问他。
“这谁能知怎会在这儿遇上……”季子桑扔下一把银钱便匆匆往店外跑去,萧琅紧随其后要一同离开。
“季子桑你站住!”白衣公主伸手指着季子桑的背影,示意身旁侍女上前制住他。
季子桑怎会听她的话,此刻只恨没有缝隙让他钻进去躲起来。萧琅伸手拦下侍女,劝她二人勿要再上前一步,季子桑乃是西夷十八公子,由不得旁人染指。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公主叫板!”左边的侍女冷笑一声,扬手往萧琅脸上挥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令在场之人皆震惊!
乌孙公主与侍女未料到这巴掌当真能打到萧琅脸上,这女子能与季子桑站在一起想必不是简单人物,这一巴掌多半会被人拦下,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萧琅更未料到这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说动手就动手,更是疑惑自己的反应怎地变得如此迟钝,虽说自己武功不如容宣与季无止但也不至于拦不下一耳光,着实奇怪!
季子桑已是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阴阳家在西夷被人打了这还了得,乌孙公主一行人怕不是活得太如意上赶着找死罢,还将西夷也拖下水,实在该死!
乌孙公主看到季子桑这般惊恐的模样心里顿感不妙,方才打的恐怕不是一般的贵女,她赶紧踢了打人的侍女一脚,那侍女惊慌失措地说了一长串外族话。萧琅听得云里雾里,她还惦记着自己反应迟钝的事,一时也无心与她计较。
萧琅这边事罢了季子桑却仍是不好过,乌孙公主揪住他不肯放,言语上多番挑逗不说还对他动手动脚,来往行人在路边驻足围观,不时指指点点。季子桑忍无可忍地将她推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乌孙公主甩到了一旁的木架上。
乌孙公主立刻冷了脸色,脱口而出的话十分难听,“你不过区区宫婢子竟敢三番五次拒绝我,果真是不懂规矩,当街与女人动手更是毫无教养,恐怕将来也会同你母亲一般是个以色侍人为奴为婢的命!”
“你!”季子桑瞪着她目眦欲裂,他十分讨厌别人提及他的母亲更何况当众羞辱他身份卑微,乌孙公主每一个字都踩在了他的痛脚上,他恨不能生食其血肉!
乌孙公主行事确实嚣张无脑,萧琅忍不住添了一把火,“乌孙公主,即便季子桑为宫婢子也是西夷公子,你脚下踩着的是西夷的土地,十八公子妻儿俱全,还请你注意言辞举止,莫要放肆。”
乌孙公主顿时冷笑,“自方才你便在此处蹦跶,你到底是谁,也敢妨碍我的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权谋术》,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