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人有生人……救命啊……壮士勿走……壮士留步……”呼喊的声音自洞穴深处开始逼近,听上去中气十足并无大碍,此人应当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容宣与萧琅在洞口蹲下往窟里瞧,看到雪窟深处慢慢跑出一个穿红衣的人。那人头发散乱,脚下一瘸一拐地,衣上雪水泥土混杂,唇边两撇小胡子却是意外地干净整洁,须尾飞扬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这人一拱手,不无谄媚地看着容宣与萧琅笑嘻嘻地道,“两位壮士,不不不……这位先生、这位淑女,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搭把手救救在下?”
“你是何人?”萧琅看着他摇了摇头,“万一你是坏人我们救了你岂非放你出去作恶,岂非愧对天下人?”
“这位淑女明鉴,在下当真不是坏人,在下遵纪守法,行侠仗义,于业内颇有名气,区区不才在下便是万通商行师驷也!”那人说着便有些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原来这个油腔滑调的红衣男子便是万通商行大当家,人称“一诺千金小季布”的师驷!
萧琅与容宣对视一眼,依旧摇头,“没听说过,走了,告辞!”
两人站起身来,牵了马便要离开。
“哎别别别……别走啊!”师驷一下急了,跳起来朝两人挥手,“先生请留步!淑女请留步!我!师驷啊!万通商行大当家的!”
“哦。”容宣冷漠地应了声,“我们并非商人。”
“二位等等!”师驷急忙喊住他,“我看两位器宇不凡、郎才女貌,想必是高人夫妇,应当听说过我‘小季布’的名头,若两位肯搭把手我便尽我所能地完成你夫妇二人每人一个条件如何?”
闻言,容宣高兴地折回来,“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便救你一救。”
“不救!让他满口胡言!”萧琅拖着他要走。
“疆景先生留步啊!容相留步!”师驷着急大喊,“相逢即是有缘,救人一命胜做善事万桩啊!”
萧琅这才笑着半蹲下,执杖敲了敲他的肩膀,“既然认得你方才又为何假装不认得?竟还敢当着我的面胡言乱语!”
师驷搓着手笑道,“先生明鉴,在下只是想创造些意外惊喜嘛,以免显得二位太过功利。”
萧琅嗤笑一声,将木杖的一端递给他,让他自己爬上来。师驷有些为难地说自己坠入雪窟时扭伤了脚踝,爬不上去,询问是否可以搭把手拉他上去。
容宣自是不可能让身上带伤的萧琅去救人,遂只好下到洞里背师驷上来。
师驷惊诧于容宣矫健的身手,连连惊呼“容相好功夫”,萧琅威胁他若是敢将容宣会武功的消息透露出去她就敲光他一口牙。师驷急忙发誓,保证今日听见所闻绝不可能透露与第四人知晓,萧琅这才放过他。
师驷倚在树下感慨自己总算是逃出生天,容宣问他是要往哪儿去,他一拍大腿愤愤道,“我是要去渭邑来着,结果天黑走岔了道,前天夜里不知怎地就进了这片林子,未料到脚下竟有这大窟窿,一下跌了进去,若不是先生与容相相救我现在还在挖地道!哎呀,先生与容相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萧琅道“与你恰恰相反”,又给他指了近道,说雪岭之下有一人家可借居。师驷再三道谢,笑嘻嘻地问二人可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没有,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触犯律法他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并无,不过举手之劳谈何条件,还请师当家勿怪我二人拿你开玩笑才是。”容宣将手中木杖给了师驷,叮嘱他趁着天亮赶快出林,后面还有雪窟,免得天黑路滑又跌下去,“今日实在不巧,若非先生与我着急赶路便送师当家出林了,林间小道坎坷,师当家应万般小心才是。”
“哎呦~不必相送不必相送……容相果真颇具君子仁义之风,这份救命大恩师驷记下了,以后必当竭力相报!”师驷感动得几乎要掩面而泣,夸张的表演令萧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临别时,师驷摸着肚子说自己饿得发昏,萧琅故作凶恶地扔他一包酥饼与炙鹿肉,他喜滋滋地接过来,发誓会报答萧琅一饭之恩,挥挥手与二人作别,“祝二位长长久久和和美美,替我问候胥王夫好哇!”
不待萧琅如何他脚下又是踩空,再次跌进了雪窟里,好在此洞不深且小,他拍拍衣裳自己爬了上来,点头哈腰地朝萧琅二人一揖便拄着木杖往官道去了。
“师当家真会说话,我喜欢!”容宣望着师驷远去的背影笑道。
萧琅没好气地撇嘴,“你喜欢你便随他过罢,又没人拦着你。”
师驷用佩剑挖的地道并不远,萧琅引了山风将四周的积雪吹落抖入雪窟中,先将这深坑埋了再说,免得后来者又跌入洞中爬不上来。
容宣在前面执木杖探着,萧琅在后面跟着,走了百十来步便瞧见前面雪地上有些尚未完全掩埋的浅浅的脚印,想必是师驷留下的。
前方一路平坦再无凹陷处,两人沿着师驷的脚印向前,巳时初便走出了这片林子。
林外是一座布满霜雪的石桥,四周山石峭壁层峦叠嶂,桥下河水竟未凝结成冰,绕过山峰缓缓东流。桥对岸又是一片林子,比这边稀疏一些,看来猎户说的应当是要过了对岸的林子才算数。
桥上湿滑,两匹马小心翼翼地走得十分缓慢,下桥时萧琅脚底一滑跌坐在桥上,来不起爬起来便“吱溜”一声滑下了石桥。容宣着急上前扶她也跟着脚下一滑坐在地上滑下了石桥,两匹马一溜儿小碎步地跑下来,看他二人坐在地上扶着腰笑得呲牙咧嘴。
眼前林木稀疏,更有一条行人踩出来的可容三马并行的道路,两人边探路边向前,只走了半个时辰便看到了林子的出口。
林外有一片广袤平原,覆盖着斑驳的积雪与零落的枯槁灌木,一直向前与天际相交。
萧琅提议要在林子边缘歇歇脚再走,前方景色单调无甚意思,亦不着急上官道。
“也不知走了这几日西夷王会是哪般心情。”她自木杖上折下一截,在雪地里勾画出一个发须直竖、眼如铜铃的人脸。
容宣笑话她画的西夷王太丑,“暴怒是免不了了,只是没有想到季子桑竟会向着我们,他也能豁得出去,此番作为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会给他扣上通敌的罪名。”
“季子桑着急了,年过而立尚未继位的太子百十年来也只有季无止一个,西夷王依旧没有退位的打算,季子桑已经厌烦了等待的日子,否则他断无可能答应得这般爽快。”萧琅说着又有些疑惑,“西夷王也是奇怪,像季无止这种常年不见人影,既不成亲又不生子的太子他还留着作甚?要我说另立季子桑为太子便是了,虽说本事差点火候但好歹有嗣,西夷王室也不至于绝了户,将季子桑的孩子过继给季无止这与改立太子并无本质区别,他倒是不嫌麻烦!”
容宣递给她一块炙鹿肉,笑道,“立君从嫡从长从贵,季子桑无一符合。
“哦?那将季子桑过继给国后便是了,何必隔一代人再过继,你当是隔代亲吗?”
容宣一噎,一时竟找不出理由反驳她,“倒也是……”
“如果说……”萧琅忽然一个激灵,“如果说西夷王根本不怕西夷王室会绝户这说明什么?他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一来自于季无止,他敢肯定季无止一定会有子嗣。二来自于他自己,他敢肯定自己能一直治理着西夷。抛开季无止不提,单说他为何相信自己能一直做西夷王,因为他敢肯定自己一时半会儿并无性命之忧,最起码在他意料之内的时间里并不会受到天谴!”
容宣点头,“按理说若是天道视情节轻重决定如何降罚的话依西夷对阴阳巫的推崇程度西夷王应当比东武王死得更早才是。”
“你一定猜不出阴阳巫总坛在哪里!”萧琅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容宣赶紧配合地摇头说不知,她十分满意地小声道,“东宫便是入口。”
东宫是入口?
容宣回忆了一番渭邑城的布局。渭邑在群山环绕的中央,四周有小城拱卫。总坛若是藏于山中从东宫进入到最近的山脉步行至少要三天,谁会这么蠢将入口设在数百里外!又近又隐蔽,还需有容纳千余人的广阔面积,这等好地方在渭邑附近可不好找。
“可是以东宫为中心?”容宣这般问萧琅立刻点头,他不免惊诧地问道,“莫不是渭邑城?”
“嗯……你这样说也无不可,渭邑城再往下一些。”
“你的意思是渭邑有座地下城?”容宣震惊而又恍然大悟,“怪道无名先生他们迟迟找不到阴阳巫的老巢,竟是藏于大国国都地下!”
“倒没有一座城池这般夸张。”萧琅简单与他说了两句,乍到阴阳巫总坛除了满目艳红与暗无天日的景象并无令人惊艳之处,鄢君算是当中最令人感到惊艳的地方。“我这个师叔虽然比夫子小很多但看上去比季无止也大不了多少,十分年轻的模样,他会用人血和一种泥敷面,这些血泥是他身边的两位护法凤兮凰兮搜罗来的,实在是恐怖至极!”
以人血敷面?
容宣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权谋术》,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