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难择天下与恩仇

萧琅再次错过一场纳彩的热闹,她在半路遇到自军营而归的龙非与沉萧,沉萧打了个招呼她便兴冲冲地抛下容宣与钟离邯随之回相舍去了,容宣不禁哀叹纵然自己朝夕相伴到底还是不如别的女人随口一声招呼。

龙非喜滋滋地问萧琅去了一趟西夷感觉如何,是否大开眼见,与容宣的感情有没有更升华一些。沉萧皱着眉骂他胡说八道,萧琅抬起手来要教训他却发现手里还提着一对纳彩用的疏雁,正要给钟离邯送去刚好对方也想起来追了过来,否则上门提亲的那二人与媒人怕是要被女方父亲打出家门。

龙非一听萧琅说容宣做了钟离邯的纳彩使顿时心痒难耐,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勇气请容宣与自己同去叔子家,倒被钟离邯这个脑壳糊掉的赚了便宜!他很是鄙夷钟离邯,“感情刚开始纳彩呢他便口口声声喊人家淑女未婚妻,真真是没脸没皮!”

“知道你嫉妒,等你下次成亲时我做你纳彩使,绝对比容宣靠谱还有面子!”萧琅期待地搓搓手。

“莫胡说莫胡说!”龙非紧张地摆手,四下张望着,像是叔子就在附近一般。“可没有下次了!这女人哪……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唉……”

龙非长长一声太息,似是经历过无数坎坷而极有感触一般。沉萧笑他怕是被明义家少君吓傻了,竟然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了,她可是听军营里的人说过不少关于龙非的艳闻。

“甚艳闻?没有艳闻!不可能有艳闻,你莫胡说啊!这话可千万千万不能传到叔子耳中,否则我就完了!”龙非虽矢口否认,却仍是心虚地请求萧琅二人保守秘密。年少时做的坏事他都快忘了怎地还有人记得,回去定要好生收拾一番那些小崽子!

萧琅存心戏弄他,遂提议三人去明义家请明义一同往“容与逍遥”饮酒去,沉萧抚掌笑道“好啊,快走”。龙非却是如临大敌一般,急忙劝阻二人万万不可造次,“他家去不得啊,这个时候明姬正在家呢!”

萧琅故作好奇地道,“诶?这是为何?明姬虽说话刻薄了些却并非坏人,亦无坏心,她若说着不好听的你莫要理会她便是,难不成你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你怕她?”

龙非脸色一白,随之若无其事地嗤笑道,“嘁!区区一女子我会与她一般见识?”

他话音刚落沉萧便与萧琅说了件趣事儿,道龙非上次寻明义饮酒来着,明姬责怪龙非时常出入娼妓馆舍,行为放荡无束,实非君子良友,遂不许明义再与其交好,更不许龙非登门骚扰,否则她便要报官抓人。

龙非不信这个邪,过了两日再次登门,当着明姬的面邀请明义去“容与逍遥”,当时明姬的脸都气红了,虽未当场发作却背地里使手段,若是报官还算好的,偏偏她不干,直接手信一封与龙行上将军告状。龙行一看龙非竟敢去风流之地招妓立刻暴跳如雷,若非龙姜夫人拦着恐怕龙非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自理。

“无知妇人满口胡言!”提起此事龙非便是一声冷哼,“娼馆妓馆和容与逍遥根本不在一条街,妓馆和容与逍遥乃是高雅之地,娼馆岂能与之相提并论!更何况先王早已下了死命令不许朝官往娼馆那条街去,抓住便是死罪,我哪敢去那等污秽之地,她也不动脑子想想。”

“若是明姬当真无知便会去报官抓你了,岂会写信告知龙将军,她这样做不过是想给你个教训罢了。”

“我看你是被她吓傻了才是,以后可别再去找明义了,小心下回又被打得不能自理。”

萧琅与沉萧一唱一和地掩口笑话他,龙非气得要命,连声反驳说“没有我没有”,可惜无人信他,尽管生气龙非亦不敢朝萧琅发作,只得气呼呼地与这二人告辞,再不肯与她们一同玩耍。

待龙非走后,萧琅兴冲冲地与沉萧说着西夷的一些趣事儿,可沉萧却像是有心事一般低着头。

萧琅见状便问了一句,沉萧摇了摇头,忽然问她“龙非武艺与我想比如何”,萧琅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不如你的,他长于行兵打仗,武艺稍有逊色亦是正常。”

沉萧哼一声,挑眉冷笑,“亡我齐国者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嗯?你要杀他?”萧琅颇为诧异,沉萧点头的瞬间她深感此事不甚妥当。

且不说龙非是否为容宣心腹,亦不说他未来将星的地位,单论为国出征、民族之义,龙非率兵亡齐的行为并无不妥。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于沉萧而言龙非是令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东原伐齐亦绝非义战,有仇报仇天经地义,如此龙非的确该杀。

然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齐国外强中干,国祚难以为继,被吞并是早晚的事。龙非作为加快九州疆域融合的马前卒乃是有功之臣,又是将星,注定会汗青留名、千古垂芳,如此算来又不该杀。

萧琅自是要保下龙非的,但沉萧国仇难解家恨难消,她委实不知该怎样劝阻,又担心万一说错话反倒让沉萧越发坚定齐姜夫人的嘱托,只好先小心试探了几句,看看她到底作何打算。

但萧琅寥寥几句话便被沉萧察觉出了端倪,她有些不快地质问萧琅是否忘了少君的遗愿。萧琅赶紧摆手否认说“不敢忘”,心里却在暗暗叹气,有些说不出的纠结。

本身齐姜夫人将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便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她首先是阴阳家的疆景子其后才是齐国萧琅。疆景子从小接受的便是红尘世外之学,秉性习惯早已定型,很难、也不允许像常人一样有着极尽丰富的情感,置身事外作壁上观才能更清醒、更公正,在她看来齐国灭亡乃是大势所趋,公主府覆亡亦是解脱,所谓优胜劣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便是如此。

萧琅有时后悔自己那年到临淄去,后悔给了齐姜夫人虚无缥缈的希望,亦后悔冲动之下答应齐姜夫人为未曾谋面的父母报仇。

“阿绿绿,罪魁祸首应当是东武王才对,龙非只是奉命行事,眼下仇人已死,没有必要祸及龙非。”她耐心劝道,亦知自己这话说出来不痛不痒必然会令沉萧生气,但又不得不说。

沉萧横眉,怒声道,“仇人死了,仇人的女儿还活着,走狗还活着!”

“那若是这样算的话母亲的儿子还活着,仆人也还活着,你更没有理由来东原寻仇了。你若是杀了姜妲与龙非,将来他们的子嗣来杀你,你的子嗣再杀他们……岂非没完没了了?”

“我自会斩草除根,怎能留给仇人复仇的机会!”沉萧白她一眼,嗤笑她简直天真。

萧琅张了张口,一时无话可说。

“小少主是不是觉得奴特别恶毒?”

闻沉萧这般问自己,萧琅赶紧摇头否认,对方瞟她一眼没有说话。

沉萧在蓬莱待了数年,越发觉得这个地方不近人情,住在星术殿的人比冬天的北海还要冷,只会袖手旁观,只会劝她放下。想他们不遗余力地满天下追剿阴阳巫与她刺杀姜妲有甚区别,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怎地还有脸来劝别人!

两人一路无言,萧琅暗叹自己还不如跟着容宣去纳彩,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尴尬。沉萧的变化与执拗出乎意料,当初以为将沉萧留在蓬莱习武甚好,行走乱世间有一身好武艺傍身会方便且安全许多,眼下看来似是与既定目标有所偏颇,沉萧心心念念要替齐国和齐姜夫人报仇,眼看着像是有些走火入魔,既不好劝阻又不能任由她斩杀龙非,着实令人为难。

“阿绿绿,若我回蓬莱你会随我一同回去吗?”萧琅突然问道。

“那是自然,奴是小少主的人,自然是小少主去哪里奴便去哪里。”沉萧说着忽然笑了,悄悄问萧琅,“小少主要回蓬莱?您能舍得下容宣那个小崽子?我看您在相舍住得挺舒坦的,竟还想着回蓬莱……”

萧琅脸一红,梗着脖颈说自己绝对舍得,沉萧根本不信她,一个劲儿地笑,萧琅佯作生气地扭过脸去不肯再与她说话了,沉萧这才道歉,生怕萧琅当真不理她了。

“小少主想着回蓬莱是好事,要奴说小少主就不该来东原,子冉夫子说了,那容宣是疆德师叔要管的人,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何必淌这趟浑水,您瞧瞧,这才多久您就快把自个儿赔上了!”沉萧越说越气,越气越忍不住要控诉容宣,“容宣这人打小就毫无君子仪态,正经君子哪有和未婚小淑女躲在树下说悄悄话的!长大了越发放肆,不知万儒总院怎地教出了这种学生,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萧琅无奈地叹了口气,欣赏容宣的说他“颇具君子之风”,不喜欢他的说他“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不过此人确实表里不一,看上去温雅无害,肚子里的坏水却是比墨汁还黑!

两人说着话转过街角,沉萧突然与一男子相撞,那人拱了拱手便跑了。

“真没礼貌……”沉萧没好气地回头剜了那人一眼,忽然厉声喝道,“你站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权谋术》,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