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萧一声厉喝吓了萧琅一跳,她紧跟着回头望去,那人前身已钻进一处小巷,身后灰褐的衣摆高高扬起,倏忽便消失在巷口。沉萧让萧琅自己先回相舍,她口中喊着“你站住”便追了上去。
“好哦。”萧琅失落地应了声,沉萧果真长本事了,现在都不带她一起玩了。
她往相舍的方向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沉萧,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也追了过去。沉萧与那人消失得极快,已是不知去向,萧琅跃上一处高屋仍是不见二人踪迹,此处十分接近西城门,遂猜测沉萧许是追出了城去。
萧琅到城门下询问那守城士卒是否见过沉萧与一灰褐衣裳的男子,那人指着城外的方向道“两人刚出城”。她赶紧追上去,至城外不远处的枯林旁终于看到沉萧按着那人一侧肩膀,像是刚刚抓住他的模样,那男子转身一掌拍向沉萧的额头,沉萧猛地踹了他一脚,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招呼到脸上。两人立刻缠斗于一处。
看得出那男子并不恋战,一心只想着逃跑,他不断挡下沉萧的进攻,渐渐往林中退去。
萧琅飞身上前,抛出金丝将此子缠住,用力将他拖到跟前来。这下她终于看清了此人面容,虽然苍老了许多却还是十分熟悉,她不禁有些惊讶,“哎哟呵,这不是吴先生吗?”
“就是他!”沉萧走过来,揪住吴先生的胡须恨恨道,“你竟然还活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殷碧死了,她手下那四人早已不知踪迹,与之联络的阴阳巫也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不曾想众人以为死得最早的人竟然还活着,看上去活得还挺舒坦,真真是令人十分不开心。
吴先生剜了萧琅一眼,冷哼,“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片子竟也能安生长大,我还当你早死了,今天遇到你算我倒霉!”
“你且放心,我最起码能活千岁,你玄玄玄孙死了我都还活着!”萧琅提了提手里的金丝,吴先生像傀儡一样在地上摆出各种各样滑稽的姿势。“你是怎么从公主府牢里逃出来的?”
“是你们技不如人竟还有脸问我?”吴先生十分讨厌萧琅,他眼里的萧琅打小就满腹心计坏水,长大了竟比从前还令人憎恨,恨不得拧下她的脑袋当板凳坐。
沉萧扬手便是一巴掌,“胆敢这般与我家小少主说话,你怕是活腻了!”
吴先生怒视着她,这女人一打照面便是一个耳光,话不投机又是一个耳光,怎地如此粗俗嚣张,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说便算了,我知道定然是有人帮你的,眼下你又被我抓住了可不能再让你跑了!”萧琅将他提起来,看着他这张老脸十分碍眼,这人扰乱长兄昏礼,又追杀自己,更是公主府覆亡的首因,该死之人却偏偏活到今天,只想想便如鲠在喉。
“小少主不必忧心,但将这畜生交给奴,奴处置了他!”沉萧拽着吴先生衣领,不等萧琅制止她便一爪抓碎了吴先生颈骨,动作干脆利落,响声亦是清脆。
吴先生未料到沉萧竟敢一言不合便动手取他性命,双眼惊恐地瞪着,几乎要突出眼眶。
萧琅太息,这些人手快脚快的,好歹等人问明白了再杀,怎地一个比一个暴躁!
她只好自吴先生的尸身上取其记忆,读之更有惊异发现。
吴先生的身份与容宣的猜测大相径庭,他虽与殷碧是一路人却并非听从东武王吩咐,也不是真正的东原人,而是西夷“无尽红尘”派到东原的间谍,与活动在西夷的蔷薇刺客是一样的。
那个死在齐国公主府的文孤君死得也不冤枉,西夷王十分忌惮此人,欲将他派往齐国送死,又担心计划难成,遂吩咐吴先生同去齐国,抓住年幼的疆景子的同时除掉文孤君,那晚齐子客的一脚算是帮了他大忙。
吴先生被关入公主府地牢后便想着逃跑,但一直寻不到机会,不曾想半月后突然有人来将他救走,那不是旁人,正是季无止。
是季无止告诉吴先生和阴阳巫萧琅在临淄公主府,却也是季无止阻止了他们下手,更是季无止救走了被关押的吴先生!
吴先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逃出牢笼之后便听从季无止的吩咐继续隐匿东原,又代其知会所有在外出走动的红尘刺客不必再针对萧琅,尽管放她回蓬莱。此后不久吴先生便在去往东原的路上与萧琅相遇,按吩咐没有现身为难她,而是潜回东原继续做他的间谍。
只不过吴先生回东原之后发现处境变得十分艰难,东武王似是已经察觉到红尘刺客的踪迹,遍查朝野,抓住便是一死,他不敢现身动作又不能回西夷,只能藏身于市井当中打探着不甚重要的消息寄回西夷。其后西夷又派了几批间谍,多半未能善终,惨状着实令他心有戚戚。
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夷似乎已经将吴先生彻底遗忘,他也很久没有给西夷王传递过消息,吴先生想要脱离无尽红尘的愿望十分强烈,可惜尚未成功便遇到了沉萧。
怎地处处都有季无止的踪迹,简直无孔不入!
这个名字对萧琅的杀伤力十分强大,每每提及便是一阵心乱如麻,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看不明白季无止这人,若说他是彻底的坏人却做了那样一个梦,可若说他是好人他又处处针对自己。
萧琅还记得在临淄时季无止曾提醒她有人在追杀她,还与她讲了一大堆道理,怎料这幕后黑手竟是他本人,可保护她的也是他本人!他将萧琅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知他这些年看萧琅无比信任依赖他的模样会不会十分得意,甚至得意得睡不着觉笑出声来!
萧琅冷着脸吹散手中的白烟,吩咐沉萧将吴先生的尸身处理掉,她会在原地等其回来。
沉萧将吴先生的尸身施以药粉化净,树下立刻腾起翠绿带着呛鼻气味的烟雾,她嫌恶地捂着口鼻到林外透气,抬头瞧见萧琅脸色暗沉地倚在一棵树下。
“小少主不高兴?”沉萧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怪罪奴自作主张杀了那吴先生?”
“没有,你做的很好,我只是……”萧琅默了默,问她在蓬莱时是否听人说起过关于疆德子的事。
“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一提起疆德子,沉萧亦是满脸崇敬的模样,“我曾听诸位师兄说师伯本事超凡,师祖都夸过他极有天赋,不管是占星卜卦之术还是阴阳术、外家武艺都为历代弟子当中最优,是非常非常厉害的阴阳术士,甚至可以做到翻云覆雨。师祖还说若是小少主能稍微勤快一丁点儿也能和师伯一般厉害,都是活活懒的,小少主那三脚猫的功夫下个山都能摔倒……”
萧琅叉着腰“哼”一声,气冲冲地往城里走着,“我是懒了些但我不做坏事啊,哪像他人面兽心……”
沉萧一边道歉一边追上去,她家小少主懒懒散散的多可爱,武功不好不是还有她么,再不济还有容宣那个小崽子,呸,去他的容宣!
容宣乍一离开庄家大门便不停地打喷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钟离邯邀请他去“容与逍遥”饮酒驱寒,他连连摆手说要回相舍,萧琅说不好正在家里等他回去。
钟离邯啧啧称奇,“您还没成亲就这般乖巧,那以后若是真的娶了先生您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小司寇。”
“我乐意,要你管!”容宣呸他一口,萧琅才不是明姬那种刻薄的女人,他也不是明义。
钟离邯好说歹说一定要请容宣饮酒以作答谢,非要拖着他去“容与逍遥”不可,得让萧琅知道他家公子绝不是明义那种惧内的人。
纳彩毕竟是喜事,容宣禁不住钟离邯磋磨只好答应去酒肆坐一坐,今日要早些回府准备,明天一早便要启程出门了。钟离邯连声道“都是小事”,又差人去请龙非来,两人勾肩搭背地往酒肆去,喜气的模样令人频频侧目。
上午的“容与逍遥”里宾客很少,零零散散地坐在大堂里,美貌侍女陪坐贵人身旁,帮他斟酒,陪他说笑,或是弹琴唱歌聊作娱乐。
容宣未进大门便瞧见萧琅、沉萧并去而复返的龙非坐于角落一席。萧琅托着下巴要漂亮侍女给她唱燕地的歌,侍女红着脸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她一下抓住侍女青葱般的小手笑得有些猥琐,侍女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神态羞涩十分可爱。
龙非瞧见钟离邯在门口探头探脑急忙振臂扬手示意,钟离邯看萧琅竟然也在这里立刻想扭头走人。容宣却是一改方才踌躇,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龙非识相地给他腾出萧琅右手边的地方。
“无孔不入!”沉萧没好气地哼一声,“容相怕是不知何为男女七岁不同席罢?”
容宣笑道,“少上造是男子,阿邯亦是,沉萧阿姊何必故意针对宣。”
“容相怕是忘了,少上造与钟离邯已是将有家室之人,这一点容相怎地不跟着学学?”沉萧斜睨着容宣,冷嘲道,“我瞧容相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娶妻生子的大好年华,竟也不知着急?”
听她这般说容宣立刻露出个假惺惺的笑容,“若沉萧阿姊大方宽容些,宣很快也能有家有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权谋术》,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