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萧琅摸着夷芈又软又滑的小手喜滋滋地道,“非也,我是阴阳家……小孩子的手都这么软滑细嫩吗?”
“这……大、大概罢……”姜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表情略显猥琐的萧琅忽然记起一事,“你便是当年东原商人要找的那个孩子?”
东原商人?萧琅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遂笑着称是,夸姜骊聪明。她对夷芈软乎乎滑溜溜的小脸也爱不释手,摸了又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猥琐,就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登徒浪子。
“原来传言竟是真的,萧琅就是疆景先生……”姜骊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打心眼儿里畏惧萧琅。从前只知萧琅是齐姜夫人的女儿,身份高贵,如今齐国已经不在了,她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将萧琅当做普通朋友了罢,谁知萧琅竟是疆景子,阴阳家的朋友谁还敢做!
“你怕甚?”萧琅见姜骊忽然沉默下来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透着几分谨慎,只好很无奈地握住姜骊的手宽慰了她许久,总得让她明白有阴阳家做朋友是好事,阴阳家也是人,没有传言的那么可怕。
萧琅其实并不擅长宽慰别人,但这次竟发挥得很好,姜骊很快便被她有趣儿的言辞逗笑了,嗔怪她从小到大都是一身顽劣气,丝毫没有方士应有的出尘模样,还总是时不时的一本正经地吓唬人。
姜骊大着胆子将夷芈放在萧琅的怀里,开玩笑说要沾沾她的仙气。萧琅小心翼翼地抱着夷芈笑得一脸慈祥,她无比讨厌孩子,听见孩子哭闹便想打人,但她又很喜欢伯芈姊妹这种乖巧安静的小娃娃,不哭不闹还会笑,可爱至极。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侍女在堂外叩门禀报说容宣正在院外等着萧琅。萧琅随口回她一句“那便先等着呗”,侍女笑道,“先生说他尽力了,请您务必高抬贵手,今日且随他回去罢。”
容宣竟也有与别人聊不下去的时候?熊家家主果真不是一般人!萧琅心里颇有些惊奇。
然而惊奇归惊奇,她深知容宣找来的时间确实十分恰当,再留一会儿便快要到晌午,于礼不合,此时是该走了。可萧琅与姜骊多年未见,刚说了三两句话怎舍得就这样离开,以后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遂让侍女传话给容宣,让他在院外再等等,随意找个角落闲坐片刻便是,等她把话说完了自然会随他回去,不会让他等太久,莫要再派人前来打扰。
姜骊也舍不得萧琅离开,但又不好让容宣久等,便劝萧琅今日早些回去,改日再来也无妨,她又不会去哪儿,随时来都能找得到她,“你在城里何处安歇?郡守衙邸吗?住几日?不若我去求求舅姑让我出门去找你也好。”
直到说起此事姜骊的眉眼间才流露出几分失落,她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熊家大门的样子。
“可是他们不许你出门?”萧琅见她这般模样立刻炸毛,熊家夫妇果真苛待了姜骊,她袖子一撸便要去找熊家夫妇二人与熊家少主的麻烦。
“你莫要去!”姜骊赶紧拦下她,直道自己并未被苛待,只是外人夸大其词罢了。
“我是疆景子,你过得如何我一清二楚,是不是夸大其词我更清楚。”萧琅不顾姜骊劝阻非要去寻熊家妇,愤怒之下便将容宣的忠告完全抛至脑后。
“你若去了我会过得更不好!还会、还会连累君子难堪……”
姜骊着急说完便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怀里的夷芈忽闪着眼睛咿咿呀呀。母亲的眼泪滴到她眉心,夷芈似是被吓到了,愣忡了片刻也跟着大声哭起来。
伯芈熟练地从母亲手里将夷芈抱过来,轻轻摇着哄她睡觉。
萧琅深吸一口气,心里生气又难过。她能理解姜骊的意思,只怕是从前吕家没少为苛待女儿的事来熊家闹腾。熊家在外人面前吃了亏,心里有气舍不得责问亲儿便撒气给姜骊。姜骊本就是性格软和的人,又因生了两个女儿自觉心中有愧只好一味忍让,熊家因此越发嚣张跋扈,谁都能舔着脸欺负她两下。今日她若是忍不住教训了熊家夫妇,下手轻了重了都会报应到姜骊的身上,她君子那个懦夫根本帮不了她!
萧琅恨恨地骂了句“废物”,姜骊劝她莫要这样说,熊家少主虽然软弱了些但对她还是很好的,从来不会责问她,更不会让父母宠爱的小妻欺负她。只是熊家舅姑太想要一个孙儿继承家业罢了,不过熊少主很喜欢这两个女儿,还说会劝父母将伯芈视为嫡长继承人。
“这便是他劝的结果?”萧琅没好气地冷嗤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一个大男人,软成这样当真是奇闻一件!”
姜骊讪讪一笑,说熊少主只是因为过于孝顺才这般听话,以后时间长了会好起来的。萧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十载将过亦不见长进,这辈子怕是没救了”。
在姜骊多番恳求之下,亦为免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萧琅只好答应姜骊不会当面找熊家的麻烦,但也不妨碍她暗地里用别的手中教训一番,临别时遂劝姜骊不必送出院去早些回去歇着。姜骊不放心地跟着萧琅,直到看见容宣确实在院外等着才停在原地目送萧琅离开。
熊家夫妇很不喜欢容宣与萧琅,觉得这两人一个是骗子一个不怀好意,此时只是出于礼貌才挂着一脸假笑与熊家少主一同送两人出门。
快到门口时萧琅忽然掩口惊呼,“我忘记将礼物送给阿姊了!”
她向容宣伸出手,要容宣把礼物拿给熊少主托他带给姜骊。
“啊?礼、礼物……”容宣一脸茫然,但仍是配合地在袖子里摸了半晌。萧琅来时有带送给熊姜姬的礼物吗,怎地没听她提起过?袖中空空如也,他只好尴尬地将球踢还给萧琅,“一直是你拿的,难不成你忘了?”
萧琅未料到容宣会穷成这般模样,竟连救场的物件儿都拿不出来,电光火石间她迅速更换了策略。
在熊家三人略带鄙夷的注视下萧琅尴尬而礼貌地笑着,在袖中装模作样地瞎摸了一通,故意将刻着“蓬莱疆景子”几个字的太极玉拨落在地。
离她较近的熊少主弯腰将玉捡了起来,看到玉上刻字的瞬间他脸色变得煞白。此时萧琅刚好摸出一枚制式古老的钱币递给熊家主,略微夸张地夸了一遍两位小少主,尤其是伯芈,萧琅将她称作是熊家的希望之光。
熊家主不免有些嫌弃的接过这枚旧钱币,与熊家妇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寒碜”二字。
女孩就是女孩,甚“希望之光”!
熊家妇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她将钱币还给萧琅,正要“撵”萧琅与容宣离开熊家的时候却见熊少主一脸惊恐地朝她拼命摆手,熊家夫妇不明所以,容宣手里握着那块太极玉笑得一脸平静。
“如此无病便替内子与小女多谢先生了。”熊少主作了个大揖,鼓起勇气暗示萧琅可否将钱币送给他。
我送出去的礼物看上去是寒碜了些但是无比贵重,竟敢当面退货,我堂堂阴阳家方士、未来星主不要面子的吗!
萧琅断然拒绝,不待熊家少主说什么便招呼容宣走了。
熊家少主脸色一白,又听到已经出门的二人毫无顾忌的对话——萧琅寻不见自己的太极玉便找容宣索要,容宣却不肯给她,萧琅生气地说要去告诉夫子他偷阴阳家的玉,容宣很是无奈地将玉还给她说“无名先生知道我是哪般人,你可是污蔑不了我的”……两人说着便走远了,熊家少主指着熊家家主夫妇二人气极又无比可惜地说了句“都怪你们”。
熊家夫妇面面相觑,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容宣知道萧琅方才故意泄露身份目的何在,他并没有将玉还给萧琅,作势要给她又瞬间拿走。萧琅骂他“强盗”,他不赞成地摇头,“这不算强盗,明明是交换。你拿了我两块玉,一枚琴坠与一件贴身小物,件件都是我此生最珍惜的,我拿你一块不算多罢……”
“那分明是你硬塞给我的!”萧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愿意拿他的玉,那琴坠乃是秦国国玺内核,若是丢了她可赔不起。
容宣闻言忽然低垂下眉眼变得很是失落,他握着手里的玉十分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怕你哪天回了蓬莱就不回来了,我若是连个念想都没有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再说蓬莱远在千里之外,过不了多久你便会将我忘了,如此你还能记得有件贵重的东西在我手里,定会时时想起我来,甚至在我死之前会舍得回来看我一眼……”
容宣的话令萧琅十分触动,她再也不提要回玉的事,乖巧地抱住容宣的手臂紧贴在他身侧,声音小小地嘀咕了一句“我不回蓬莱,也不会将你忘了”。容宣小心地问她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萧琅赶紧点头说是,他这才露出个笑容,喜滋滋地将玉塞进了衣襟里,说要回去扯根绳贴身挂着。
别看阿邯脑子不行,这主意倒是一个比一个好用!
容宣愉快地太息,暗忖,“早知卖惨有用如今怕是小公子都会跑了,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