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凶案

钟离邯无奈地转身关门离开,暗中撇着嘴,“公子与先生整日里同食同寝,若被无名先生知道了怕是得剐下一层皮来!说甚舍得一身剐敢把夫人娶回家,我看就是欠,剐公子一块肉看他哭不哭!”

“你说……为何‘无尽红尘’在东原存在了半年之久血蔷薇却毫无反应,这个名字如此显眼他们不可能不去调查一番,亦或是已经察觉到却并未禀报姜妲得知,他们怎敢玩忽职守……”萧琅托着下巴满心疑惑。

诸如越邑、南陵、临淄之类曾贵为一国之都的大城郡向来是东原格外注意并加以监管之所,蔷薇刺客在这些城郡及附近郡县多有走动,更在越邑设有分坛以便监视越地人。

“无尽红尘”胆敢于血蔷薇眼皮子底下立馆临淄本身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蔷薇刺客应当是最先知晓且前往探查之人。据萧琅粗略观察,馆中娼女子的手段本事尚未达到专业刺客的要求,无论行事举止还是作风比起血蔷薇都差得远了,应当是“无尽红尘”中最低级的刺客,要么是当做死士来的,要么便是尚在训练当中,以蔷薇刺客的本事不应当套不出想要的东西,怎会任由这个娼馆屹立至今?

“或许他们发现这个馆舍并无威胁,亦或是刘晨已经在试图脱离姜妲的掌控,虚与委蛇。”容宣随口说着。

萧琅一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这人在胡说八道,他心里定然不是这样想的。

衣冠禽兽!

表里不一!

她白了容宣一眼,沉默无言。

容宣坐到萧琅身边去,抬手似是要做些什么却又抑制住了自己,他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你在娼馆如何打探的消息,行踪被人发现没有?”

问完此话他更是尴尬,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自然是问话,不说便打,打到说为止。”萧琅做了一个扇巴掌的动作,但事实上她断然不可能如此暴力。“我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会躺在此处与你闲话,我早就抛下你二人浪迹天涯去了!”

容宣紧跟着又问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没有。萧琅沉默了一瞬,反问他何为该看何为不该看。

容宣老脸一红,眼神到处乱瞟,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见萧琅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不想理人他才赶紧说道,“总之你莫要再去娼馆这种地方,在别人面前也莫要再提那三个字,会被人笑话的,尤其是长辈面前,万万不可提及!”

“哪三个字?娼女子?”萧琅白他一眼,责怪他歧视娼女子,“娼馆与妓馆可是先贤管子提出来的,管子也算是革新与治国的前辈,你可是看不起他?”

谁敢看不起管仲!

容宣一噎,急忙否认,“我并未看不起管子,说的也不是娼女子,我指的是那个……不合礼数的那个……”

他附在萧琅耳边说了三个字,萧琅很是嫌弃地打量着他道,“尔等儒家学子当真是迂腐不堪,这有甚不可说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我必得知会夫子、师兄师姊与众位师侄一声,免得他们也着了道。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只怕是夫子也不知晓……”

“你说了怕是要挨打,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更何况无名先生既有过子嗣,伏且师兄与子冉师姊又欲生养子嗣,这等事自然是清楚明白的,你不必多此一举。”

“你许是不知,它与我阴阳家傀儡术颇为相似却又比傀儡术要高明,不必害人心智便可得到想要的信息,中此术者非但不痛苦反而会感到愉快,究竟是何人会有如此才华竟能创造出如此神奇的术法……”萧琅完全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只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究竟是哪卷书中有此等人物的记载,她忽然“噢”一声,“难道是鄢君?夫子曾说他肚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

“你莫要胡猜了!”容宣怕她一直纠结于此遂赶紧与她解释了一番,“它可比鄢君要早,此术的源头怕是要追溯到上古时期伏羲与女娲兄妹相亲……”

萧琅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容宣熄了灯催她就寝,有些事别瞎问。萧琅小声嘀咕了一句撇了撇嘴,容宣欲搂她的腰却被她报复似的打了一顿。

次日天色未亮,钟离邯在屋外疯狂拍门,直道“出事了”,容宣一下自床上弹起来迅速穿好衣裳给他开了门。

萧琅在衾里团成一团捂住耳朵,她昨晚有些失眠,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无名子在蓬莱做甚,会不会感到晚景凄凉无依?一会儿想着季无止会不会死在昆仑,他若是死在了昆仑她要不要去收尸?收尸的时候是哭他不辞而别呢还是骂他狼心狗肺呢?一会儿又想着在西夷活动的阴阳家弟子如何如何……在床上滚了无数圈都睡不着,末了还是靠梦魇术才睡过去。

这次梦魇术比上次在西夷时熟练多了,几乎瞬间入梦,眨眼工夫便看到了想看的画面,然而她正梦到要紧处却刚巧被钟离邯的敲门声打断,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钟离邯一进门便将门反手锁上,惊慌失措道,“少主不好了,‘无尽红尘’的馆主诬告你杀了人,郡守派人抓你来了!”

“疯了罢?”萧琅没好气地自衾中探首,瞄了容宣一眼有些狐疑,“你昨晚趁我睡了去杀人了?”

容宣白她一眼,让钟离邯慢慢说清事情原委。

钟离邯深吸一口气欲强自镇定下来却做不到,他说话的语气越发着急,“张大与我报信儿说他一大早起来便发现柳姬不见了,屋里屋外都没人,又听侍女说馆里死了人,他怕是柳姬便赶紧跟着去看了看。结果死的不是柳姬,柳姬正要与那些个娼女子去郡守府告官,他也跟着去了,谁曾想柳姬竟然要告少主谋害人命,他便赶紧找我报信儿来了。”

“张大人呢?”容宣赶紧问他。

萧琅却是出言表示质疑,“此事不对罢?柳姬怎知杀人者便是容宣?张大又怎知要找你报信儿?”

钟离邯与容宣皆是一愣,容宣沉默一瞬,“是我焦躁了……”

“你还年轻需得好生磨砺,不过这倒也怨不得你,毕竟旁观者清。”萧琅慢悠悠地套着衣裳,问钟离邯张大的原话说了什么。

“就说‘无尽红尘’状告容相杀人了。”钟离邯说着自觉有些不对,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看着容宣几乎要哭出来,“少、少主,是、是我和张大说的,那天一时兴起就、就多了一句嘴,说您也在临淄……但、但我绝不敢将先生的行踪也透露出去!少主,这可如何是好……”

“噢!你与张大说容宣在临淄,昨晚柳姬曾问张大一句他的朋友可是钟离邯不是,我一听此话便知娼馆有问题,未听完便走了,许是后来张大中了术便说漏了嘴,到底还是大意了!”萧琅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不过那郡守见了你也不敢对你如何,你与他好言两句许有大用。”

“就怕他不敢对我怎样!”容宣无奈太息,“‘无尽红尘’之女想的便是毁我名声要我性命,他们必然是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怎敢诬告……”

正说着外面传来吵嚷声,钟离邯一下扑在门上要容宣赶快逃跑,万万不能被他们抓住。萧琅点了点自己的头,对钟离邯摆了摆手,意思便是“你脑子不行”。钟离邯理亏,由她笑话不敢反驳。

客舍店家得知舍中留宿了一个杀人凶犯立刻吓得魂不守舍,不待隶卒吓唬便赶快将一行人带至容宣房前。

隶卒敲了敲门,房内有人应了一声很快便开了门,他一揖道,“有人状告先生谋财害命,请先生至郡守前听候发落。”

容宣刚说了个“好”字隔壁钟离邯便立刻冲出来与隶卒说他可以作证,昨晚容宣确实在客舍从未外出。隶卒瞄他一眼,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些恐吓的意味,“这位壮士请慎言,作伪证可是要连坐的,不妨同先生一道往郡守前讲理。”

隶卒将容宣与钟离邯一并带走,萧琅早已往郡守衙邸去了。城中出现人命大案还是头一遭,衙邸外墙上趴了好些看热闹的国人,纵使隶卒不断驱逐这些个好奇的人也不过假意跑两步,片刻工夫便又聚在了墙头上。郡守对此视而不见隶卒也只好无奈罢休,任由国人聚众围观。

围观之众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院中裸露的尸身与围着亡者哀哀哭泣的女人们身上,头一回可以正大光明的看娼女子实在令人兴奋不已,直到有人提起一句“听说凶手是丞相容宣”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

丞相杀人了?

司寇杀害了娼女子!

观众窃窃私语,就连墙下站的隶卒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执法者犯法。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东原必将成为九州之上、四海之内最大的笑话!

萧琅也趴在墙上围观,众女身形晃了几晃,她自缝隙中看见那尸身正是她昨夜问话的娼女子!

郡守正在问越姬话,张大赶来要找柳姬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惹怒了柳姬与众女,柳姬柳眉一竖袖子一甩便将他甩到了一旁,张大脸色赤红,在众女的指责声中手足无措,急得直跺脚。

“凶手押来了!“

有人如是喊道,众人立刻扭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