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人究竟有多嚣张?
除去西夷王行事狂妄不敬汤邑、中行弼刺杀商灵王与东原女王、数年间发动多起兼并战争……林林总总一大堆之外,西夷王一夜之间又多了几个罪名——
其一,指使谍监视他国,监听朝政,干扰生计。
其二,违背两国盟约,私自调遣弓兵入侵他国国境。
其三,罪行败露,指使刺客刺杀俘虏与王使。
这里面那个倒霉的“他国”又是东原,东原女王姜妲真的很委屈。
这些话都是从出使东原的王使口中传出来的,他是亲眼见证刺客闯入东原王宫、众目睽睽之下强掳越姬并试图刺杀姜妲与王使的当事人之一。区区诸侯胆敢如此作为,视天子威严为无物,劫后余生的王使心中愤怒可想而知,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汤邑告状。
没过几天,燕赵之地率先听闻有谍暗中窥国的消息,幸灾乐祸之余赶紧调动人力扫地式排查国内可能存在的可疑人物,至于有没有查到、查到了几个无人知晓,不过据说赵太子与燕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几乎天天阴着脸,连着怒了几次,回回暴跳如雷。
不出月余,魏吴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魏侯与吴侯几乎要额手称庆,没想到无尽红尘这个隐患他们尚未来得及处理就被西夷接了过去,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冷不丁地拿无尽红尘来攻击自己。
东原这次扮演的依旧是弱小可怜的角色,似乎自姜妲成为太女的那一刻开始东原就一直被西夷针对,虽说绝大多数人还是同情弱者的,却也不免会在暗地里嘲讽东原“牝鸡司晨,人尽可欺”。
姜妲知道会有很多人笑话她,笑她软弱,笑她难当大任,笑她被敌人欺负到头上还不敢反击……但她不在乎,她不需要世人夸赞也不需要谁看得起她,她需要的是芸芸众生对西夷的口诛笔伐,她要借着这一阵阵东风压垮西夷为父报仇!
名声这东西,有用的才是最好的。
这话是容宣对她说的,她深以为然。
此事最终以越姬被永久关押在东原地牢里永世不得出,柳姬尸体发还西夷,姜妲发布“讨季氏檄”怒斥西夷卑鄙行径令天下人引以为耻告终,至于西夷王如何气急败坏暂且不提。
事毕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封赏,从容宣、钟离邯到临淄郡守、岐姑县令逐一奖赏。
容宣从这次事件中获取的利益尚在意料之中,拜了相邦,修了相舍,派了人手和新车,人人都得敬他一句“容相国”,“出将入相”已经完成了一半。等到赏赐钟离邯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啼笑皆非的小事,国尉邹平与上将军龙行发生了争吵,险些打起来。
刺客来袭时钟离邯反应极快,进一步击溃刺客,退一步护姜妲周全,成功保得姜妲与王使无恙。姜妲感念其曾为太女府侍卫,其后又随容宣两次出生入死,如今又救得自己与王使,便要将他从军中调过来做宫中侍卫的首领。
钟离邯若是想进宫当初便会随众侍卫一同进宫,听闻姜妲之言他求助似的看向容宣。
容宣了然,拱了拱手将要开口时却听邹平朗声说道,“年轻人应当拎到战场上历练个十七八载再回来,整日待在家里有甚用!如钟离壮士这般青年才俊边疆战场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姜妲琢磨了一下,感觉此话有理。
一旁的龙行翻了个白眼,“十七八年……你直接说长在战场上得了,还回来做甚!人家钟离兄弟有婚约在身,跟你去边境你让人家淑女尚未成亲便守活寡?”
“大王面前胡言乱语,粗鲁莽夫不成体统!”邹平是出身儒家的有文化有才学的儒将,一向瞧不起兵家出身的龙行。
“你倒是成体统,男女七岁不同席,上次我去你家你孙儿孙女八岁了还坐在一起食饭,可见你也无甚体统,怎能拉下老脸来说别人。”龙行虽然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歪理很多,龙非这一点随他。他见邹平黑着脸、眼睛铜铃似的瞪着他的模样立马瞪回去,“怎么地?你想打架我奉陪!”
“你!”邹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想他堂堂一员儒将怎会跟这种莽夫一般见识。
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又打量着钟离邯,这个年轻人他确实很喜欢,有胆识有本事,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成一员猛将,遂与姜妲说道,“大王,钟离壮士年轻气盛身手不凡,正是血气方刚建功立业的大好年纪,臣以为应当让钟离壮士随臣到边境历练,保卫东原!”
“国尉所言甚是。”姜妲点点头。
钟离邯是容宣的人,龙行可不放心把他放出去跟着别人,他的骑兵虽目前驻扎在伊邑附近但谁又能保证最近不发生战事,万一西夷狗急跳墙呢!钟离邯跟着他又安全又有机会立功,简直太完美了!他赶紧跟着表示反对,“大王,臣以为不妥,钟离兄弟婚期在即,即便要去边境也得等钟离兄弟有后再去,刀剑无眼,万一……岂不是让钟离家绝了后吗!”
“颇有道理……”姜妲再次点头,两个人说得都有理,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将问题抛给钟离邯,看他本人的意思。
钟离邯也很为难,如果可以他一百个愿意去边境,可他放心不下容宣和未婚妻。于是再次看向容宣,求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那你帮他拿主意了吗?”后来萧琅如是问容宣。
容宣摇头,“阿邯又不是小孩子,事事都需要别人来拿主意。龙上将军处虽好却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上将军父子必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拂,还是国尉那里好啊,阿邯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别人说得太明白。”
“跟着国尉立功是容易些,但风险也高,动辄危及性命,那他未婚妻怎么办?”沉萧手中活计不停,抽空插了句嘴。
“舅姑十分深明大义,答应等阿邯有了功名以后再成亲,有我在阿邯也不敢辜负人家,他若是变了心我就打断他的腿!”容宣说着瞄了眼萧琅和沉萧,发现二人一个正神游天外一个忙个不停,他顿时有种话白说了的挫败感。
“钟离邯也不是特别傻,那日弓兵的蹊跷不还是他发现的么,说起来西夷背的岂不是黑锅?”萧琅捋着头发,突然有点同情西夷王。
“又不是头一回,左右也不差这一个,往后还有的是。”沉萧说着瞟了眼容宣,对方脸不红心不跳、毫不心虚愧疚地朝她笑了笑,她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老狐狸精!”
“若非西夷王派来的,那些弓兵怕不是东原的罢,想杀你还想杀越柳姊妹,你说会是谁?”萧琅的话意有所指。
容宣闻言一愣,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我与阿邯至今未与姜妲提及此事皆因事关重大,对方位高权重树大根深,一着不慎怕是要天翻地覆,现在说了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看来你猜到是谁了。”萧琅虽然一脸“我也猜到是那个人”的表情其实她根本没猜出来,只是不好意思问容宣,诈他一下而已。
“你知道越邑目前是谁在掌权吗?”容宣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萧琅赶紧凑上前,“谁?”
“乃是左司马权越君齐佯。前些年伊邑夺权,众勋贵要么停职保地要么夺地留职,唯有齐佯同时保留原官职与汤沐邑,成为贵族当中头一号人物。”
“当年是他率兵攻占百越,于先王和姜妲都有辅国大功,亦是姜妲的亲叔父,厚待也是应当,你的意思是……”萧琅恍然大悟,顿时撇嘴摇头,“容相国完了呀,东原王叔齐佯声名赫赫,素有贤名在外,我看你怎么斗得过他!”
“哈!我不过是背后使坏,你却是杀了他百名弓兵,且等着他报复你罢!”容宣一边笑着一边去拍萧琅的脸颊,突闻一声刻意的轻咳他针扎似的缩回手,笑声渐收,表情有些讪讪。
报复我?
萧琅撇撇嘴,不以为意。
进了四月,大约是将近五月的时候,卫羽自汤邑传来消息。
一则他在汤邑近半年的时间里见证了商王室从混乱不堪到风平浪静,宗族勋贵之间好一番争斗搏击,不过区区帝位竟也能引得众人如饿犬争食般前赴后继,着实令人大开眼界。然风波平息之后他依旧未能见到商王,甚至连商王宫的大门都没能踏进一步,新帝不喜他,更不喜他的策略,毫无所获的卫羽准备去赵国碰运气。
二则他在汤邑偶遇乔装打扮的王子服,看模样应当是偷偷回来的,但他与其打招呼时对方却装作不认得他,不知商服突然回到汤邑所为何事。
紧接着春暖花开的五月初,燕国传来一个喜讯,上卿子谦尚了燕国小公主公子嫖,闻名天下的贤士与尊贵佳人的结合令人十分欣羡。
子谦特写亲笔信告知容宣,邀请他前来观礼。萧琅听闻此事后吵着要去,但容宣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去燕国,遂劝她自己去,萧琅一听没人陪立刻不想去了。
姜妲派人送了礼物给这对新婚夫妇,回头她的心思也动了动,贤士与贵女,天作之合啊!
她立刻跑去与胥子玉商量了一下,王室贵女也不少,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