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容宣原本以为夷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是姜妲身边的寺人或是大嘴巴的龙非无心之举导致的,然而听酒君子的意思此事与龙非等人毫无瓜葛,应是平伊君本人故意为之。

先放出一点点模棱两可的消息,造成一个平伊君欲与相舍结亲的假象。而后姜妲召容宣进宫叙话,紧接着因高龄未嫁而常年不愿出门的夷姜借势出现在众人面前,市井之间好口舌者众,再加上有心人引导,谣言必会愈演愈烈。

三人成虎事多有,说的人越多、经过的口舌越多便越容易以讹传讹,大家很快就会相信平伊君果真欲与容宣结亲。此时如若有人再加一把火,恐怕婚期都“定”下了。

到那时候舆论漫天,人言可畏,容宣便是想回绝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与仕途,他总不会为了这样一桩小事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罢?更何况与夷姜结为夫妻后他便成了王室贵族的一员,受封君侯享贵族特权,那些针对过他的贵族也会看在平伊君与宗族的面子上对他网开一面。

至时朝政与勋贵结合,容宣一飞冲天,还愁前程未卜、东原不稳吗?

“前程?”容宣嗤笑,“天下何其大,还怕没有容人之处吗?离了东原还有西夷,还有燕赵之地……”

“离了东原你就等死罢!”酒君子戳着他额头恨声说道,“你以为西夷王还想请你去做相国哪?如今的季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伍相日渐衰老,在朝中越发说不上话了,阴阳巫杀你轻而易举,你还能指望着谁?”

容宣欲言又止,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想说疆景子?”酒君子看他神情便知自己猜得不错,他叹了口气,“无名先生……准备将阴阳家交给疆景子了,等她继任术主之位求上门的人见都见不完,哪还有时间只盯着你,琐事都忙不过来……”

容宣闻言有些惊异,“无名先生为甚突然要交接术主?”

酒君子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末了说道,“平伊君一定会请国巫卜算这桩姻缘,国巫不会说不好,卦象多半为上善,你若是不想与夷姜结亲就想方设法让姜妲去求疆景子出面,疆景子定不会隐瞒,只是往后你的名声传出去了怕是不好再娶妻……”

容宣赶紧摇头,“我不娶妻!”

“年轻人整天不切实际,说甚胡话!”酒君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去去去,我忙着呢,离我远点儿……”

“多谢酒老指点。”

容宣拱了拱手,转身回大堂找萧琅。未至大堂门口忽闻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竟是伍瑾和瑶瑶,两人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伍瑾招着手朝他走过来。

伍瑾是和瑶瑶出门逛街时在街上听说的夷姜之事,他打听了一路消息欲去往相舍和容宣好生说道说道。但瑶瑶认为此举不妥不许他去,婚姻大事他一个外人最好不要胡乱插嘴,成与不成都很难说,万一他说好国巫说不好,又万一他说不好国巫说好,闹到最后大家都尴尬,倒不如先看看再说。

伍瑾连连摆手,“我怎么能算外人呢,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有话当面直说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好不好的他自会分辨。”

瑶瑶说不过他赌气让他自己去,眼看着伍瑾当真自己去了她又不放心地追上去,惹得伍瑾一阵笑话,揉着她的脸颊不松手。

到了相舍家老却说容宣并不在家,刚从宫里回来便与疆景先生并沉萧一道出门去了,伍瑾悻悻离开,反被瑶瑶嘲笑了一通。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容与逍遥,进门刚转了个弯就看见酒君子与容宣正坐在后院那棵树底下说话,他赶紧上前打招呼。

容宣又被后来的伍瑾拉着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伍瑾对这桩婚事的意见很微妙,单说夷姜这个人他是同意的,但说起平伊君一家他又并不看好。

“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婚你若是结了你便算是入了东原宗室,以后你不但是相邦还是贵族,若是再想离开东原怕是比登天还难!”伍瑾提醒道。在他看来容宣不能结这个亲,这人有鲲鹏之志经纬之才,岂能困在东原这个小池子里,四方九州逍遥游岂不美哉!“不如你去跟疆景先生商量商量,让她随便给你编个理由,比如多少岁之前不可成家否则克妻克子克死全家……”

容宣斜睨着他没有说话。

“好像太严重了哈,”伍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思忖片刻一拍大腿,“就说你有隐疾罢!疆景先生的话他们不敢不信,这种事又不能四处求证……好像更严重了,而且这种事疆景先生又怎么会知道……”

伍瑾挠着头,第一次觉着撒谎好难。

容宣无力地摆摆手让他去找瑶瑶玩,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明天一早便进宫找姜妲,抢在平伊君之前将萧琅占卦的结果拿到手,等到结果一公开对方必定无话可说,自然就会放过他。

主意一定,他赶紧跑去前面寻萧琅。

堂里正热闹着,这两日酒君子请了俳优来表演,有飞丸还有林胡五案,末了才是爻女的舞。优伶的表演激起满堂宾客阵阵喝彩与掌声,打赏的布帛金银堆了满地,容与逍遥就像一鼎沸腾不息的热汤,熙攘喧闹,人声鼎沸。

容宣掀帘子进来的时候二萧看得正兴起,巴掌拍得比谁都响,萧琅学着旁人的模样振臂呼好。沉萧见他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往萧琅那边挤了挤,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留给他。

沉萧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容宣只好乖巧地坐在她右边,眼巴巴地隔案望着萧琅。

“容相国的事情办妥了?”沉萧得空问了句,见对方点头称是她便紧跟着说,“那你早些回去罢,免得被人看见了不好。”

容宣略微讨好地笑了笑,凑过去试探性地问道,“沉萧阿姊,我有件事想问一下先生,不知是否方便……”

“不方便。”沉萧断然拒绝,她狐疑地打量着容宣,“甚要紧事还得瞒着我?难不成容相国有甚见不得人的话要说?还是说容相国欲对先生无礼……”

“不不不,没有想过瞒着阿姊!其实、其实也不是甚要紧事……”容宣犹犹豫豫地不大愿意开口,在别人面前问自己的姻缘怪不好意思的,未免显得自己太不庄重,故而他红着脸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说了半晌才说明白自己的意思。

“容相国想知道自己的良人是谁直说便是,何必啰里啰嗦这一堆。”沉萧扬了扬嘴角,“只是环境嘈杂,怕是不能如容相国所愿,容相国还是先回去罢,改日再聊此事。”

“阿姊说的是,那我改日再叨扰先生。”沉萧的话说得好听然容宣断无上当的可能,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转头看着外面的表演,时不时也跟着击掌喝彩。

沉萧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优伶演毕,带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帛满意退场。在场宾客意犹未尽,闹哄哄地讨论着,至酣畅处时有酒醉的客人要来戏耍之物要表演给大家看,面红耳赤手舞足蹈的模样惹来哄堂大笑。

沉萧又想支使容宣回相舍去,容宣面上带笑对此恍若未闻。

爻女还没有来,萧琅在一旁抠着案上的花纹有些无聊。容宣与沉萧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几句,既然如此……

容宣看着面前这只玉白的小手有些疑惑,手的主人却一本正经地说,“给钱,给钱在哪儿都能算,哪怕在闹市,一卦一金。”

沉萧忍不住捂脸,想当初还在蓬莱时千金难换一开口,如今一个问题竟只值一金,她家先生也太没有底线了!

容宣痛快地摸出一金放在她手心,来不及讨点小便宜对方已经缩了回去,他讪讪地搓了搓手指,紧张地问道,“我的良人是不是夷姜?”

“不是。”

这个答案令容宣十分惊喜,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几分,“为何不是?”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萧琅颠颠手,对方很识相地给了一金,她赶紧揣进兜里,“夷姜命格势弱,星轨偏行,根本压不住你,她又没有做王后的命,你二人永无交集,若是强求双方必遭反噬。”

“那我的良人是谁?”容宣再出一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我哪儿知道,莫强求,终会有。”

“嗯?你收了钱如何能不知?”

萧琅理直气壮地白了他一眼,“我只说有问必答,可没说我都知道。”

容宣一下被逗笑了,无奈地摇头,“你呀……”

萧琅在袖里摸索了半天,捏出一张金纸夹在指尖晃了晃,“若你出手再大方些这次的难题我便帮你解了。”

容宣立刻明白,将钱袋放在她面前,“先押十金,欠你九十金。”

“行!好说!”萧琅喜滋滋地收下,将金纸塞回袖中,“容相国放心便是,此事一准儿解决得妥妥当当!”

两厢各自达成所愿,相视而笑。

当夜,百金分装在数个小钱袋里乖巧地排在案上,萧琅挨个打开数了数,满眼都是金灿灿。她欢天喜地地收好钱,翻开金纸又补了两句。

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就好人做到底,帮容宣彻底消除这个隐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