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的模样吓得沉萧魂飞魄散!
她本想去收衣裳,正好萧琅回来了,她刚要问怎地才出去便回来了,却见萧琅脸色极差,像是极度寒冷的模样。不待如何,萧琅突然睁大眼睛、瞳孔紧缩,揪着衣襟倒了下去,口中血如泉涌,着实恐怖!
“先生你怎么了!先生!你……先生……”沉萧吓得话都说不囫囵,第一反应便是萧琅遭人暗算受了重伤,再看林中阵法果然已经损毁坍塌,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住处安全,便要背着萧琅去找医师。
萧琅死死地抓着她的袖子,攒了好些力气才勉强发出声音,“屋……进屋……锁门……快……”
沉萧不敢不听话,她亦知晓萧琅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了去后果必然十分严重,可萧琅伤得这般重,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丧命!
她将萧琅放在床上,赶紧去锁了院门,林下一滩血迹极为显眼,眼下已顾不上掩埋,料也无人会发现。
回屋听见萧琅喊“冷”,沉萧取了所有衾被铺盖在她身上,然而并无用处,萧琅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沉萧怕衾被太重压着她,连忙点了燎炉。她先前听子冉说过,足暖全身暖,遂将燎炉烧得旺旺地放在床脚边。
酷暑夏日烧着炭,屋内热得喘不过气来,火苗燎得沉萧瞬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她摸了摸萧琅的手,凉得像块冰。
一热一冷间,沉萧貌似想到了什么,起身锁了屋门关了窗,跑进另一间屋窸窸窣窣了一阵。片刻,她只穿着中衣跑了回来,钻进衾被中抱紧萧琅。
这一抱,沉萧险些以为自己抱住了一大块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使萧琅枕在自己的肩窝上,紧紧地搂住萧琅的肩膀。
中衣很快便洇开一大片红,腥热的血沾在皮肤上,沉萧害怕得发抖。
萧琅意识到沉萧在用身体给她取暖,她想推开沉萧,四肢却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身体由内而外愈加难受。
她到现在都想不清楚自身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遭人暗算了还是生病了,暗算她的人是谁,得的又是什么病。
不知过了多久,萧琅感觉没有那么冷了,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心口尚带着隐隐约约的刺痛,口中血的腥甜滋味也慢慢淡了。她微微动了动僵痛的四肢,细细地唤了一声“阿绿绿”。
“先生好些了吗?还冷吗?”沉萧擦了擦萧琅嘴角和脸颊上残留的血渍,看她确实睁眼了,只是眼神还有些恍惚,便问萧琅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萧琅虚弱地摇了下头,抬手抱住沉萧,声音里带了一点点委屈,“阿绿绿……我有点害怕……”
“先生别怕,阿绿绿也不怕。”沉萧紧紧地抱住萧琅,忍了好久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阿绿绿,天黑了吗?”
“早就黑透了。”
“阿绿绿……”
“先生有何吩咐?”
“……我饿。”
沉萧哑然失笑,萧琅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看样子是真的好些了。她安抚了萧琅一番,起身收拾残局。
“阿绿绿。”萧琅又叫了她一声。
“先生?”沉萧疑惑地应道。
“别让别人知道,包括阳宗弟子……和容宣。”
沉萧看着她已然清亮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奴明白。”
公孙宠那厮快天黑时被范相请回了馆驿,在外头躲了一天的容宣感觉浑身轻松,早上被姜妲骂了一通也不算什么事了,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他在家门口与家老反复确认公孙宠是不是真的走了,若是当真走了他便进门,若是还在他再出去躲两天。
家老说“是”都说得有点烦了,告诉他傍晚时萧琅来找过,没有找到便回去了。容宣表示知道了,回房途中直接拐去了竹北院,但到竹林前又停住了。
这个时辰沉萧肯定在,还是明日天亮了再来比较妥当。
这般想着,容宣转身离开。然而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盯着竹林看了好半晌。他感觉今天的竹林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大约是竹叶更加鲜翠欲滴了?或者落叶更多了?亦或是……
他乱七八糟地寻思了半天,归结为太想念萧琅的缘故,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之久,景色有所改变也是正常的!
时间如他所念,似窗间过马,一晃便到了八月中旬。
季子桑早在七月底就回了西夷,临走时面见姜妲欲见越姬一面,如能将人带回西夷便再好不过了。
姜妲意料之中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越姬是重犯,面上明晃晃地刺着东原的字,怎可能让西夷随随便便就把人带走,岂非是昭告天下她东原畏惧西夷。
姜妲的拒绝反倒让季子桑松了一口气——
越姬是鄢君的女人,带回西夷后必然要送还鄢君。这女人不甚安分,西夷王这些年亦存了与鄢君疏远的心思,麻烦还是留给东原才好。
季子桑走得这般痛快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不过避免了一场麻烦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此次接待使臣的事务范相办得中规中矩,但也得了姜妲的夸赞和赏赐。他个人却不是特别开心,只因先前季子桑给的礼单上并没有写明“九鼎”一项,到殿上却打了东原君臣一个措手不及,若非龙非戏言,此事恐怕很难了结。
眼下东原与商王室关系微妙,有相互扶持之意,此番“合作”虽于东原国力无用,但多少沾些“正统”的边,行事也更名正言顺一些,因为一点小事令商帝心生嫌隙实在没有必要。
此事知情之人倒也罢了,在不知情者看来,此事是他工作的重大失误,难免又要拿他与容宣做比较。
有容宣珠玉在前,范子兴这丞相做得着实艰难。每每思虑至此,他总要郁郁寡欢好一阵。
被范子兴念叨的容宣正因“酗酒误事”在家反思,不过没闲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忙得连萧琅半个多月没露面了都没有察觉。这日,他好不容易闲下手头的事想去一趟珍奇市,结果瞧见公孙丑兄弟在街上转悠,吓得他立马“逃”回相舍,安分守己。
容宣一闲下来心里尽是想见萧琅的念头,反正现在日头正高,光天化日,给沉萧百十个理由也挑不着他的刺。这般想着,他便带上新鲜的果子,开开心心往竹北院去了。
说来也巧,也不巧,容宣刚到竹林即与沉萧迎面相遇。
沉萧瞟了他一眼,立马知道这人来做甚。
容宣心虚地攥了攥手,递给沉萧几个果子,讪讪一笑,“阿姊出门去啊!”赶紧走!快走!
沉萧嗯了声,接了果子,有些欲言又止,终是别无他话,挎着竹篮走了。
沉萧阿姊怎地奇奇怪怪的?这不像平时的她。容宣打量着沉萧离开的背影,捋着头发有些狐疑,琢磨了一阵便进了竹林。
沉萧走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容宣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进了竹林。她心里有一丁点愧疚,但很快就消失了,“困个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先生自会救他出去。”
容宣一踏进阵法萧琅便知道了,但她记着容宣这半月一直不来找她玩的仇,等人喊了好些声“救命啊”才慢悠悠地踱进竹林领人出来。
容宣十分委屈地抱怨她改了阵法都不知会他一下,萧琅很大声地一哼,道他若是早半个月来便早半个月知道。
“先前被大王骂了一通,责令反省,我岂敢不听。后又忙于国务,着实难以抽身。”容宣一边解释一边拿了个红彤彤的果子,用衣裳蹭了蹭灰递给萧琅,讨好的尾巴摇得欢,“快尝尝,新鲜的。”
“甜吗?”
“甜……”罢?容宣不太敢肯定。
“真的吗?”萧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瞬间,酸涩的滋味直冲天灵盖,脸都青了。
容宣见状,抱着果子撒腿跑了。果子从臂弯里漏下来,骨碌骨碌滚了一地。萧琅险些绊倒,也顾不上要砍容宣,跟在他后面一个一个捡着果子。
“一会儿让我抓着你,你得死!”
萧琅的狠话毫无杀伤力,容宣抱着果子笑得很大声,他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个。汁水溢出的那一刻,他酸得直翻白眼,咳嗽不止。
两人笑过闹过,一舒忙碌烦躁的心绪,相对坐在牖边,吹着凉风无比惬意。竹篮里的果子红得透亮,犹如西落的残阳,美则美矣。
“公孙兄弟怎地还不走,他们到底要捱到何时?”即便公孙宠老实待在馆驿,但萧琅一想到他总觉得是件事。
容宣微微叹了口气,“他二人打着游学的名义,不受东原管束,自然是要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总不能在馆驿一直住下去,这委实不像话,虽然这些年诸侯关系恶劣,但馆驿总归不是客栈,岂有常年逗留之理。”
“名家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学派,公孙兄弟地位颇高,若是在东原住得开心,买座宅子容易得很。”容宣说话的语气里隐隐有些羡慕。他虽位及相国,说到底,相舍毕竟不是他的家,若能在东原有座属于自己的宅子,那才算是真正的在东原安家立业。
“区区一座宅子而已,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要住就住秦王宫。”
容宣笑了笑,似是有意无意地说道,“做帝星有甚意思,倒不如平凡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