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也想女主事国?
容宣主仆二人闻之面面相觑,燕国朝堂这般走向着实令容宣意想不到,而容恒却是纯粹没有听懂墨蒙在说什么。
容宣认为这个说法太过离奇,“燕公子才华出众者不知凡几,何以轮到一个早已出嫁的公主继位。燕国贵族势大,燕王尚能主事,岂会容许国婿胡来。”
“你们王夫那是身体不好,我们国婿可硬朗得很。”墨蒙的身体随着车身随意晃悠着,以饭后闲聊的语气说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你们国婿该不会是肖想燕国社稷罢?”容恒的脑子难得转过弯来,当即震惊地看向容宣,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震惊的表情。
“这应当是师兄最为隐私不过的秘辛,你区区一个刺客如何得此消息?”容宣惊诧之余首先怀疑墨蒙身份有假,其人断不简单,“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你师兄养在府里的死士,也算是个小头领,该不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一些。”墨蒙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
“噢~感情你是君侯师兄的身边人哪!”容恒此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叫墨蒙的绝对不是好人,“你接近我们家君侯究竟有何目的!”
“杀他啊,还能有何目的?”墨蒙觉得容恒的脑子不大好使,他都说了无数遍是来杀容宣的,这人怎么还问个不停。
“除此之外还有哪?”容恒不信这人目的会如此单纯。
“查探季萧其人,散播市井流言,早上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你也太卑鄙了!”容恒忍不住骂他。
“一单千金,我不赚自有别人来赚,拿钱办事怎么卑鄙了?别人可不一定比我好说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乃是天经地义,墨蒙对容恒的“高尚”嗤之以鼻,“难不成你们家君侯手里边干净?”
容宣闻此笑道,“我杀人可不收钱。”
容恒依旧觉得墨蒙在撒谎,“你一家养的死士哪来的千金订单?”
“死士不用食饭的?没有大把钱赚谁愿意当死士,活腻歪了天天提着脑袋过活!”
“墨兄既是师兄身边得力之士,想必已跟随师兄多年,深得主君信任,否则师兄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秘密与事务托付与你。你是为下属,自当对主君忠心耿耿以报知遇之恩,如何会被我轻易劝服,辜负师兄信赖,背主求荣?”墨蒙说话真真假假隐瞒颇多,容宣一时不好分辨其人究竟是哪般心思,故而将话说得重了些。
墨蒙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因为这本就是事实,“良禽择木而栖。”
“可忠臣不事二主。”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主,主贤臣才忠!像你师兄这种主还是算了罢,早跑早安生。”
“听墨兄所言,师兄于墨兄似乎并不曾有所亏待,可墨兄却于我师兄心怀怨怼,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容宣也懒得问当讲不当讲,他深知揭人伤疤不好,但伤疤不揭开他也不敢真心以待。
“不曾亏待?在钱财上确实不曾亏待。”墨蒙催了下马,似是感慨地长叹一声,语气平静地说道,“可你那个好师兄啊……他为了使我给他卖命时无后顾之忧,竟趁我接家人进城时派人假扮匪徒杀我父母妻子与一对儿女,事后又借我手将那几人赶尽杀绝……”
“君侯师兄也太……”无耻了!容恒听着十分同情墨蒙,但又不敢当着容宣的面评论。
“我干这一行本就是图钱多,好让父母妻儿不再受穷,不再受里长压迫,能过上安逸快活的日子,谁曾想……本来想着干完这一票我就不干了,拿了钱报了仇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嗨呀,谁曾想竟然失败了,后半辈子还得继续为人卖命,这血海深仇也不知何时能报。”
墨蒙说话的语气十分轻巧,仿佛在讲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竟是这般缘故。”主君刻薄寡恩,家仇难释,背叛倒也情有可原。也许墨蒙是真心想要跟着容宣,那便暂且认为他是真心的好了,“你也不必为我出生入死,我安排个新的活计给你,钱不会少,仇也可报。”
“什么活儿?”
“等回伊邑再说。”
“路上又没人,怎么不能现在就说?”墨蒙十分好奇容宣到底能给他安排个什么活。
容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君侯说回伊邑再说便一定要回伊邑再说,你话怎地这般多?”
“你话这么多也没见你家君侯嫌弃你。”墨蒙极其擅长怼人。
容恒看在他身世凄惨的份上懒得同他一般计较,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见无人与自己搭话,墨蒙也没有再找茬的心思,专心驱马沿着官道回返。
待接近密林时,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在官道擦过密林绵延向西的位置找到了一条隐藏在积雪之下几近废弃的林中官道。
这条路说是官道,其实不过是人为开辟的一条羊肠小道,与林中其他小路几乎无甚区别,只是将横生的枝叶砍掉许多,划出中间略微平直且宽的一条路。如今由于少有人在此打理,那些枝叶又有萌生之意,但也不妨碍车马通过。
回去的路因为有了经验故而顺利许多,再加上墨蒙驾车技术一流,又找到了林中官道,一行人很快便穿过林子,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来时那条正经路上。
今日阳光热烈,路上陈雪晒化了许多,旷野之上虽未刮起剧烈北风,却也比前两日下雪时冷了好些,尤其是车马跑起来的时候,风擦在脸上犹如刀割。
容恒的耳鼻被风吹得又红又痛,他往手心里哈着热气,捂捂耳朵再捂捂鼻子,缓解着严寒带来的痛楚。
墨蒙提议再去那家石头路室住一晚,容宣并无异议便称好。但容恒觉得这些时日几人东奔西走早已身心俱疲,不如早些回到书院好生歇上一天,以便后日打起精神回伊邑。
容宣让他与墨蒙商议,他一个乘车不出力的无甚发言权。墨蒙寻思片刻觉得也无甚不妥,遂直接沿着官道往北去了。
道上行人少路也好走些,墨蒙肆意横行。容恒生怕自己被甩出车去,便一手抓着容宣的袖子一手勾着墨蒙的衣领。墨蒙一下被勒住脖颈,顿生又被容宣捏在手里的错觉,他赶紧慢下来斥之松手,容宣带给他的阴影恐怕这辈子都挥之不去。
到海滨小市时天色已然黢黑,市上遵照宵禁早已关了市门,墨蒙未到跟前便熟门熟路地顺道从北边绕了过去。
“墨兄对于东海郡的地势道路颇为熟悉,想必来过不少回。”墨蒙作为一个燕国人,竟比容宣这个在东海郡长大的人还熟悉路线。
墨蒙应了声,说道,“我对东原很多地方都很熟悉,帮你师兄到东原办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人。”
容恒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很骄傲呗?”
容宣敲了下他的脑壳,安抚他莫要总是与墨蒙呛声。“立场不同,何必指责。”若站在子谦的角度,墨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听说你以前是‘容与逍遥’的琴师?”墨蒙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容宣称是,道自己与子谦初来东原那几年确实在“容与逍遥”借居过一段时日,酒肆于他而言便如同第二个书院,酒君子与爻女之恩情毕生难报。
墨蒙觉得他过于天真,提醒他还是对外人当心些为好,子谦的手早已伸进“容与逍遥”,可别看谁都跟亲人似的。
原来竟是师兄吗?我还当是阴阳巫之手。
容宣想起了那个“意外”死去的琴师,如此算来子谦应当最晚在今岁年初便已开始对他与萧琅布局了,何以拖延年底才下手?
“那名琴师可是你杀的?”他问道。
“不是,谍不归我管。”墨蒙说着回头看了容宣一眼,“这件事你师兄做得十分隐蔽,我们知道的都不多,你是如何查到的?你应当没有多余的闲钱豢养死士。”
君侯穷得连燕国人都知道了?容恒同情地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尴尬地掩口低咳了声,“道上的朋友多,托他们的福。”
容宣确实拿不出闲钱来豢养死士,但其消息来源却是死士组织难以企及之广,大至阴阳家、万通商行与诸子百家,小至血蔷薇、容与逍遥和市井酒肆,一靠帝星身份,二托人情网络,天底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看来你的人品应当比你师兄好些。”墨蒙了解地点头,暂且认为容宣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君。“你们东原的朝官都跟你一样穷吗?做个小本生意应该也不难……”
“朝官不得经商乃是明文规定,我身为律令制定者怎敢知法犯法。”
朝官不许行商是东原立国时便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防止官商勾结,肆意盘剥黎庶。而为了约束朝官,东原曾一度极力贬低商业,将行业列为士农工商,视商人为最贱业,以经商为耻,不允许朝官与商人子女结为姻亲,更不允许其族人经商。时至今日,因为万通商行的存在,商人虽不再像从前那般低贱,但朝官经商依旧会为人所不齿。
“你们东原的开国之君是个明白人。”
墨蒙真心实意地赞了声,如果燕国亦有这般规矩,也许今日不会比东原差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