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常在一连七日侍寝,接她的小太监们第一日还是漫不经心,第七日就一个个的谄媚讨好,谁都知道宫里出了位新贵。
容妃虽早先有意提点蔺常在,但现在看她扶摇直上,心里难免不爽。好在皇上除了夜里诏蔺常在,白日从不去她宫中,也没有晋她位分的意思,便也由着她去了,观望着她还能得些什么好处。
“小主,钟粹宫也太气人了。”侍月从内务府回来,刚一只脚踏进清棠轩,就向唐棠抱怨着,一张清丽的脸上尽是不忿。
唐棠知道侍月一向性子直来直去,心直口快,从来受不得委屈,便耐心问她,“这样生气,蔺常在又怎么招惹你了?”
“不是蔺常在,是她身边的秋霜。”侍月说着将方才拿回来的绸缎置在案上,“我早看中一匹绸缎,谁料秋霜居然抢了过去,我与她理论,她还敢说蔺常在日日见着皇上,自然要好好打扮,还说小主大度,定能理解。”
侍月越说越气,想到那幕就又说了起来,“那内务府的人也是见风使舵,赶着把那绸缎包起来送去钟粹宫了,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唐棠却是一点也不恼,毫不在意地安慰着侍月,“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况且我本就不在意,你就让着她吧,白费口舌也就罢了,万一让人抓住话柄又要无事生非了。”
她确实不在意蔺常在,总会有人得宠,不是她也会是旁人,如果在宫里争风吃醋,这个也要在意,那个也要在意,早就要气出病来,哪里有安生日子。
只是提起秋霜,就会想起她和李沐表白的一幕,虽然自己和李沐早就互通心意,唐棠还是耿耿于怀,但她没和李沐再提起,总觉得如此显得自己心眼比针尖小。
秋霜确实还有这个心思,蔺常在得宠,她也觉得自己和往日不同,或许李沐会因此变了主意也不知,她还盼着哪日能心想事成。
直到第八日,皇上终于未诏蔺常在,而是去了延禧宫,见多日未见的萧贵妃。
“皇上今日怎么不听蔺常在唱曲了?”萧贵妃躺在贵妇椅上,斜眼看着皇上。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宠爱一个女子,现在来见自己恐怕他也是心中有愧。
皇上容色尴尬,讪笑一声,“曲虽好听,终有腻味的一日,萧妹如美酒甘醇依旧,朕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又有些为难地说,“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在钟粹宫,就觉得情难自禁。”皇上神色有疑,不像是装出来哄骗萧贵妃的,但她怎会相信。
如何会情难自禁,不过是色令智昏罢了,萧贵妃冷哼一声,对皇上的说辞不以为然。
“都说美酒是年岁越久越甘醇,皇上是嫌臣妾老了吗?”萧贵妃有些不悦,质问着皇上,让皇上心里发怵。
难怪她出此言,萧贵妃虽容色依旧,但到底是年过三十,又生过皇子,和宫里年轻的嫔妃自然是比不了的。
整日里有水灵灵娇滴滴的花骨朵在自己眼前晃着,自然也生出些怨念,虽然皇上待她很好,但“帝王无专情”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皇上未曾想到萧贵妃会听出这般意思,确实是自己失言了。
“朕哪里有这个意思,萧妹这样说,岂不是把朕一片心意踩在地上。”他忙解释道,深情的有些笨拙。
他言辞恳求,可这样的深情在与另一个女人共眠七日之后说出,难免显得有些可笑。
帝王的恩宠求不来,也推不开,萧贵妃虽嘴上不满,到底还是留了皇上在延禧宫。
一夜秘语,只有屋檐下的乌鸦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
此后蔺常在还是和之前一样受宠,春恩凤鸾车十日竟有五六日停在钟粹宫的门前,她无端得宠这事还没给摸出个门道,怪事又一桩桩的降临了。
先是熹妃宫里的小原子暴毙在自己房中。据储秀宫的小太监说,头一天还好端端的,能吃能喝还和他们开玩笑逗趣,平日里身子也没个毛病,做事最是能干。
第二日早上打开门就瞧见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铁青,一探鼻息发现没了气息,身子都僵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只好称是因病暴毙。
后过了没几日,延禧宫里也没了个宫女。失踪一整日没找见,原以为是不守规矩跑去哪儿了,谁知道第二日居然从御花园的湖里的浮了起来。
说是失足落水,但与那宫女交好的人都知道她通晓水性,怎会淹死在湖里?但这话谁也没说出去,本就是怪事,谁又想惹出事来殃及自己。
御花园里看见的宫女太监说那身子被水泡的肿胀起来,足足有常人的两倍大,脸也被泡的看不出人样,靠着衣服才认出人,死状极惨,连做了几夜的噩梦。
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宫里人心惶惶,宫女太监们闲下来就说起“闹鬼”的事儿,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自危,又有人说起夜里瞧见无头的白衣女子在空中飘,传的愈发玄乎。
唐棠胆子也小,说不怕是假的,但她相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又未曾做过恶,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自己身上。
“小主,最近是怎么了,按理说宫里死人也是寻常的事儿,只是最近的事过于蹊跷惨烈,该不会真有冤魂索命吧?”
侍月胆子大,可采颦心思细腻,又爱多想,难免会有疑虑,有了这个心思便会说出来。
临近三月,天气转暖,唐棠换了轻薄的衣裳,倚在榻上想着御花园的雏菊该开了,虽然有宫女淹死在湖中,但也总不能自此就辜负春光。
她正想到这个就听见采颦对自己发问。
“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才是真的,鬼神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以后咱们清棠轩的人就全当这事没发生过,莫要和其他宫里人扑风捉影了。”唐棠嘱咐着,只是为了不陷入流言,但心里还是打着鼓。
这世上真有鬼魂吗,她也不清楚,但只是自己又未曾做过恶事,就算有鬼魂也不会找上自己。
她正想着,忽从窗外看见李沐下了值来清棠轩。
他今日容色疲惫,眼下乌青,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身形好像也比往日消瘦了些。眼里浮起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看不清眼神。
唐棠每次抱着他,都觉得他瘦的可怜,不像他这个年纪男子应该有的样子,千万要多吃些才好,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不担心,急急地下了榻跑出房。
“你怎么这般模样,又瘦了些,是皇上近来事务繁忙吗?”唐棠满眼心疼,拉着李沐问道。
竟就这般明显吗?李沐心中想,不过是几日睡晚了些,思虑多了些,就让唐棠一眼看出,可见什么都瞒不住她。
他不知道一个女子对心爱男子的点点滴滴都会铭记于心,哪怕是一丝最细微的变化也能察觉,他瘦了这些在唐棠心里比天塌了还要严重。
李沐勉强笑着,不忍看她担心,“我无事,只是太忙了,前几日也没能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忙你的,我怎么会怪你。”唐棠知道他一向好强,但听到他无事也算是放下心,又想起刚刚采颦的话,“近来宫里怪事可是一桩桩的,他们都说闹鬼呢。”
“你害怕吗?”李沐定定地看着她,有些担心又有些内疚。
唐棠抿珉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害怕,“我自然不怕,只是还是小心些好。”相比自己,她更担心李沐。
“没什么好怕的,有再大的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李沐看着她的眼睛,用温柔又清澈的嗓音说,带着些无奈和忧伤。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死人死了也就罢了,活着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人心难测唐棠是明白的,但居然比鬼神还要可怕吗?这样可怕的人心,她如何猜得透看得清,如何在深宫中自保?
唐棠似懂非懂,但李沐要她不怕,她便真就不怕了,那日晚上也睡的安稳,好像在梦里也能听见李沐温柔地安慰她。
太监宫女惨死本不能让皇上上心,只是事发之地凑巧,一个在有孕妃子宫中,一个在他深爱贵妃宫中,流言又传的不堪,他才不得不上心。
一日去咸福宫看望四皇子时,皇上无意中和容妃提起这事,似乎还是心存忧虑,被容妃一眼看出,进而出言安抚。
“依臣妾的意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任凭流言在宫中传播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不如请来法师。如果无事最好,也可平复人心,如果有事,法师也有法子。”
容妃言辞恳求,皇上也觉得很有道理。隔日便请来法师在宫中作法,超度亡魂,驱邪庇佑。
又听李沐的建议,下旨命令钦天监的官员夜观天象,查看天象是否有异,宫中是否平安。
直到安和十八年二月二十八,冬末之际,钦天监监正进宫向皇上禀告所查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心疼沐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