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刚承宠时被人刁难,是熹妃为自己开解,成熟又艳丽,身居妃位荣宠一时,却没有半点傲气。
无论熹妃当日为自己开解是出于何种考虑,唐棠都把这份感激记在心里,谁料还来不及报答,便再没了机会。
“小主莫要太伤怀了,还请多多想想自己。”侍月容色严肃,虽然唐棠现在已经没了位分,但她还是叫着小主,不习惯改口的。
唐棠眼眸低垂,言语里有些不悦和怪罪,“她香消玉殆,我怎么能想着自己?”
“熹妃就是没有家世,又不争抢才会任人拿捏,当初若是强硬些,不肯离宫,宫里有太医,再怎么样也不会这样突然病逝。”侍月知道唐棠伤心,却还是忍不住。
她为唐棠担心,但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冷宫并非久处之处,待久了就算能出去也会落下一身病根,况且自己和齐裕有约,如果被困在这儿不能出宫,又怎能嫁与他为妻?
李沐知晓唐棠和熹妃有情分,替皇后处理好熹妃后事之后又去了冷宫。
“你这样日日来看我,万一被人发现该如何?”唐棠坐在榻上靠着李沐的肩膀,青丝如瀑垂在脑后,冷宫又见不着外人,自然是懒于梳洗,却别有一番清纯冷清之美。
李沐做事最是谨慎,“宫里人都在议论熹妃之死,没心思把眼睛放在旁人身上,况且为了给皇上充实后宫而新选的官家女子不日就要入宫,那时又要有一番好戏。”
他声音有些疲倦,出使西北、料理熹妃、选拔秀女,事情接踵而来,又要担心唐棠在冷宫的境遇,实在是有些劳心伤神。
“皇上可真是薄幸啊……”唐棠叹了口气,似乎是为刚刚死去的熹妃感到不值,又好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女子感到可惜。
后宫里的女人就像花一样,娇柔脆弱,常常被风吹落枝头,又像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永远不缺的,可花哪里有常开不败的道理?
到最后花谢了,不过是个万艳同悲,千红一窟的结局。
李沐见唐棠有所感触,不愿让她伤心,故意拿话逗她,“皇上是全天下人的皇上,自然是多情的,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李沐,情意全给你一个人。”
唐棠明白他的用意,笑着趴在他肩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像一池秋水,只咯咯地笑着。
“你做什么?”李沐被她盯的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
唐棠也说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是想看着他,看着他心里就觉得满满的,“不做什么,我觉得就这样和你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她说话时脑袋还搁在李沐肩上,故而说话像个孩子,黏黏糊糊的,格外可爱。
“一辈子……”李沐默默重复着,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素来是敏感多思的,从来不爱做这么沉重的承诺。
唐棠看出他的敏感,一字一句又重复道,“对,一辈子。”
李沐看着她这般坚定,感叹自己不知是哪里来的福分,既然如此便想办法让这辈子长一些,再长一些。
但他知道唐棠并没有离开冷宫的心思,至少不是那么急切,要想让她为自己的恩宠一搏,恐怕还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需要等待。
几日后,熹妃的后事算是尘埃落定,宫里也鲜少有人再提起她,新的故事又要拉开序幕。
皇后事忙,萧贵妃有身孕不宜操劳,皇上政务繁忙,便索性把选妃嫔一事全权交于容妃。
宫里的规矩本是三年一大选,但一来蔺贵人顺贵人入冷宫,芳答应熹妃逝世,后宫凋零,二来皇上也不愿兴师动众再选秀女,故而只是派人在官家女子中选了几位门第合适、容貌品行俱佳的女子备选。
淑仪宫里,容妃翻看着呈上来的画册,李沐站在一旁等候。
“一个个真年轻啊,跟花骨朵似的。”容妃感叹着,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青春。
李沐是事先看过的,此次参选的女子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三岁,实在年幼,如若中选势必被人拿捏,难以立足,好在皇上嘱咐容妃选秀是为了绵延子嗣,她不会选些年幼女子。
容妃一页页看着,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嫡出女儿,模样也都周正,选谁也都没什么两样。
“这双吊梢眼长得就怕人,一看就是个难缠的主。”容妃心里盘算着,一页页翻过去,“正二品的嫡女气性高,恐怕也不甘居于人下。”
好半天竟没选出一个,直到翻到萧琼的画册。
“娘娘,萧琼是萧贵妃的侄女,皇上和奴才提起过,说要定下入宫。”李沐出言提醒,惹得容妃白眼。
“本宫难道就不知她是萧贵妃侄女?她品行容貌好,本宫自然会替皇上留她,莫非本宫还会偏私不成。”容妃很是不悦,萧贵妃怀着孩子还一刻也不得闲,又往皇上身边塞萧家的女子。
容妃嘴硬,心里却是杂乱如麻,往下的一页页看得她头疼,只想赶快敷衍过去。
“玉湄,倒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就玲珑剔透,她也加上吧。还有林婉仪,一并留下吧。”容妃随口又留下两位,父亲官职皆不高,想来不会威胁自己,懒懒地把册子扔回给李沐。
正此时,三公主突然跑进淑仪宫,手上拿着一支花,兴致勃勃地给容妃看,身后的嬷嬷追也追不上,忙向打扰容妃谢罪。
三公主待走近才看见母妃屋里还有旁人,自知失态,收了笑怯懦地说,“给母妃请安,李公公好。”
李沐许久未见三公主,今日一见好似又长高了不少,小孩子长得快,就像竹子似的窜个子,每年都得换衣裳的尺码。
他想起皇上谈起过的和亲一事,不忍可怜三公主,又想到容妃如若知道自己或许要受母女分离之苦,三公主或许要经受边疆苦寒,还是否会如此得意?
容妃从未把李沐放在眼里,自然也不觉得三公主冲撞。
自她下令不许三公主去御书房和意诚见面,三公主便对她有些埋怨,不似之前那般亲近,今日这样亲她,她喜不自胜,却因为李沐在旁,不便流露这般感情,便早早打发李沐走了。
容妃本想和李沐谈谈顺贵人,但如今和三公主的天伦之乐显然更为重要。
“这是给母妃的吗?”容妃接过三公主的花,笑盈盈地问道。
三公主小脸红扑扑的,很是惹人疼,“是的,我刚刚在花园摘的,本还想给三皇兄和意诚哥哥送去,可他们现在还在御书房。”
童言无忌,但容妃听来却觉得心里凉凉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本以为是特意为自己摘的花,谁料却还有旁人,那旁人还是自己的“仇敌”。“你很喜欢意诚吗?”容妃试探着问。
“我喜欢和他一块儿玩,他对我也很好。”三公主不明白母妃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
容妃蹲下身,拉住三公主的小手,“男女七岁不可同席,你早就不止七岁,要懂得避嫌,以后不要和意诚来往,知道了吗?不然母妃会很难过的。”她看着女儿的眼睛,好像是教导,又好像是恳求。
三公主从未看过母妃有这样的眼神,她心里还是想和意诚一块儿的,但母妃说这样她会难过,自己不想她难过。
“好的,女儿知道了。”三公主听话地说,“因为母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在心里想。
如果她说出口,容妃一定会很开心,她太想要爱,太想要被认可需要,当初父母没有给她的,她一直在找寻。
皇上看过容妃为自己挑选的嫔妃,没有什么异议,便定在九月初一,也就是七日后入宫。
萧琼,封为萧贵人,赐居长乐宫。玉湄,封为玉常在,赐居锦华轩。林婉仪,封为林答应,赐居怡兰阁。
除此之外,愉贵人迁居漱玉苑,桐常在迁居烟云轩,两人仍是比邻而居。
容妃翻看画册时李沐就瞧着玉湄眼熟,看着皇上定下的住所,突然想起玉湄和曾住在锦华轩的芳答应有几分相像,且芳答应的小名里也带有一个玉字,实在是巧。
不知这个玉常在是什么性情,别像芳答应这样性子烈又死心眼才好,李沐想着,又觉得自己好笑,旁人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要唐棠平安就好。
“但若是后宫不得安宁,皇上便不得安宁,我又有什么好日子可过?”李沐自嘲着,躺在榻上,想到自己入宫以来看过的纷争。
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
这偌大的皇宫,恐怕除了屋顶的神兽和屋梁上的纹龙,便没有干净的了。
只有唐棠,在这污浊的土地上开成一朵花,那样纯真干净,在风中摇曳,让自己觉得心安。李沐想着她的笑脸昏昏沉沉地睡去,“哪怕我再脏,我也要保你干干净净。”
但要想在后宫立足,哪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道理,即便是有,也不过是为自己心安的说辞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爆肝!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