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宫里出了天花,四皇子和三皇子也不必去书房。容妃也难得有机会和四皇子相处。
“母妃,五弟弟病了这些日子,皇儿想去看看五弟弟,给襄娘娘请安。”
这话容妃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即使是妃位,也不过是个低贱的舞女出身,怎么配自己的儿子给她请安。“你去给她请安做什么?咸福宫出了天花,人人避而远之,你莫要去沾染。”
四皇子有些不安,“可父皇教导皇儿知孝悌,五弟弟有佯,皇儿如若不去看望……”
“母妃说不必去就是,他若熬不过这一遭,愉儿将来也少个对手。”容妃看着四皇子那模样,便觉得他懦弱无能。
“皇儿知道了。”四皇子看母妃这般坚定,只好应下。
他记忆中的母妃曾是温柔善良的,而如今的母妃,确是这样心狠,他实在是觉得有些陌生。
五弟弟只是襁褓婴儿,即便是母妃不喜欢襄娘娘,五弟弟又有什么过错。都说天家亲情单薄,那自己和母妃的亲情难道也不能依靠吗?
翌日,容妃却听说三皇子去咸福宫看望五皇子。“要笼络人心也不挑时机,三皇子若要染上天花,萧贵妃可有的哭了。”
“请襄娘娘安,永琏得知五弟弟病了,十分担忧,故来看望。”三皇子恭恭敬敬地向襄妃说着,丝毫没有半分假意。
襄妃从前和萧贵妃不合,言语间多有挑衅奚落之意,如今看见萧贵妃不仅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三皇子又对他们母子这般恭敬,心中五味杂陈。
“多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挂怀,得皇上庇佑,定会平安无事。”襄妃答道。
四皇子看望五皇子的事在宫中不胫而走,人人都称赞萧贵妃贤德大度,容妃与之一比高下立见,流言传到淑仪宫自然是引得容妃大怒。
听了闲话心中有气,容妃用过午膳便去了御花园赏花,这节气菊花正盛,取些菊花泡茶也是极好的。
她正闲逛忽而撞见萧贵人也在御花园赏花。贵妃招惹不起,贵妃的侄女总不需畏惧吧。
“哟,萧贵人陪伴圣驾劳碌,怎么还能有空和本宫这个闲人一起赏花?”容妃见萧贵人想躲开自己,反迎上去笑着打招呼。
萧贵人自知姑母不会帮她,得罪容妃是百害而无一利,躲也躲不过,听她话中夹枪带棍,只好做卑微顺从状。
“皇上疼爱娘娘,娘娘的父亲也得皇上倚重,若娘娘都算是闲人,那臣妾就该是无用之人了。”
容妃见萧贵人低眉垂眼的模样,心里痛快不少,但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贵妃娘娘可是很担心五皇子病情,你可有随她一同去咸福宫?”
如若答是,那便是在宫里结党营私,如若不是,那就是不敬姑母。她是怎样答都讨不到好。
“咸福宫宫人太医日夜忙碌,臣妾有心挂念,但又怕反而给襄妃娘娘添乱,故而打算等五皇子病愈后再去拜见。”萧贵人答得滴水不漏,本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
可她偏偏要多说上几句,“五皇子虽然年幼,但却是宫中最有福气之人,想必定会安然无恙。”
此话便是弄巧成拙,自作聪明了。
容妃听毕,收了笑容,面有愠色,“你好生大胆!皇上是九五之尊,皇后位居中宫,如何比不上五皇子的福气?”
经她如此一说,萧贵人也觉得不妥,然而覆水难收,也只能认错,“臣妾只是一时失言,绝无下次,请娘娘恕罪。”
这说话的文章可大可小,倘若容妃有心要为难自己只怕是难过。
“你言语犯上,方才见了本宫也不曾行礼,看来你确实是忙着伺候皇上,宫里的规矩一点也没学会。”容妃咄咄逼人,看着萧贵人低着头谨慎的模样就觉得舒心。
“本宫量你初犯,也就不重罚你,回去抄录百遍僧伽吒经,明早供在佛前为五皇子祈福便罢。”
萧贵人心里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容妃位分在她之上,她就得乖乖听命。“谢容妃娘娘。”
已是寅时,长乐宫的烛火还未熄灭。
桌案上堆着已经抄写好的僧迦吒经,萧贵人自小习字,字体娟秀端正,抄写了数十遍也不见字迹潦草。
她看着眼前笔墨叹了口气,手腕酸涩无比,人也抄得发昏,困极了还要强撑,抱香也跟着熬着。
“小主,还有十六遍便抄完了。”抱香替萧贵人研墨,也有些怨言。
“您为人低调,又不曾冒犯容妃娘娘,她要找错处罚您自然是因为贵妃娘娘与她不合。”
抱香能想明白的道理,萧贵人怎么会不知。本想靠贵妃在皇上面前得几分宠爱,谁料得不了她的势,反而要因为自己是贵妃的侄女而遭人厌弃。
今日容妃为难自己一事,延禧宫不会不知道,可却一点表示也无,可见自己这个姑母对自己是毫无帮扶之意。
“你莫要胡说,是我自己言行有失,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关系。”萧贵人一边写一边说道,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既然入宫,便都是皇上的后宫,没有以前的姑母和侄女,对贵妃娘娘只有恭敬,不可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轻声说着,好像是说给抱香,又更想是说给自己。
好在容妃让萧贵人将僧伽吒经抄录完毕,供在佛前,就不再追究了,五皇子的天花也终究在冬天来临前医治好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月,唐棠失去孩子也有一月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好比有福之人什么也不做,那福气就会到他身上,命中注定有灾祸之人,哪怕是想尽办法,也逃不过一劫。
李沐站着冷宫门前,犹豫很久才轻轻让人打开门。
院子里很静,李沐走在落叶上的声音也就格外刺耳。从前唐棠每当听见他的脚步声时,总是小跑着扑向他,而现在屋子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李沐敲了敲屋门却得不到回应,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耐心等待,却还是听不见回应。
“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可以解释,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我。”他说起一辈子这三个字就觉得心痛,曾经许诺的一辈子如今应该不算数了。
他又何尝不恨这样的自己,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前程,终究还是辜负了唐棠。
他正想着,门突然开了,奇怪得是今日是唐棠亲自开门。
一别数日,眼前的女子竟是判若两人了。
唐棠本来就瘦,和李沐在一起之后好不容易被微胖些,这会儿比原来更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一袭白衣,面容清瘦,眼窝深陷,容貌未曾大变,却看着怕人。
最可怕的就是她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
“我还只当李公公是以为我死了,少了桩麻烦事,故而这些日子不见踪影呢。”唐棠迎着李沐的目光说道,一副调笑的模样,带着冷意。
李沐想过很多唐棠可能会说的话,他想过她恨他怨他、打他骂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般疏离这般讽刺。
她这样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她又如何不知李沐难受,可她看着他难受,就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些,“大概是病了吧。”她在心里自嘲道,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一直忙,现在才空下来。”李沐解释道,连自己也觉得这解释苍白。“那孩子不能留,我未和你商量也是怕你舍不得,你要是因为这个怨我,我认了。”
唐棠正欲开口,却因为站在风口上着凉了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李沐瞥眼看见桌子上放的药碗,便知道唐棠的风寒竟然反复一月还未好全,一时间忘了解释,心中只剩下担忧。
他最怕唐棠因为失去孩子而一蹶不振,在宫里最怕的不是失去荣宠,而是失去心气。
荣宠没了可以再争,可一个人如若是没了心气,就好像是树木断了根,即便是曾经再茂盛,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我一介庶人,哪敢劳您费心。”唐棠好不容易止了咳,淡淡地说道,眼光挪向别处,他许久未关怀自己,如今听见这样的话倒觉得不适。
李沐知道唐棠的性子,只有用激将法才能让她生出向上之心,哪怕是让她恨毒了自己也罢。
“你还是这样。”他改了口气,冷冷说道。
唐棠正想着他无端怎么说起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就听见他接着说:“无用。”
这话冷冰冰的,像极了唐棠刚刚册封时听到的那句。
当时的她为着这句无用,大哭一场还摔了东西,有委屈有难过,但唯独没有怨恨。而现在听到这句无用,她就是想哭也哭不出眼泪,她的泪早就为她去了的孩子流光了。
还有为了她错付的情意。
“你有用。”唐棠直直地看着李沐,曾经承载无数爱意和缠绵的眼中只剩下怨恨。
“你是容妃娘娘有用的一条好狗。”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嘲讽状态的糖糖啊。。。我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