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谢皇上恩典。”樘贵妃,听着可比纯妃顺耳多了。从今日起,自己也就是后宫一人之下的人物,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皇后是后宫之主,没有亲子,无论哪个皇子登基,她都是当之无愧的母后皇太后,自然不在乎多一个贵妃。但萧贵妃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多年以来皇上就没有封过贵妃,唐棠算是第一个,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皇上心中不再是独一无二,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琏儿也不再是独一无二。
无论她怎么想,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是夜,李沐亲自为唐棠送来册封的吉服。贵妃的吉服比妃的精致,采用熏貂并缀朱纬,金丝线的工艺也十分复杂,要数十个上等的绣娘花费半年至一年才能绣成,但颜色还是和妃一样,只能用金黄色。后宫中只有皇太后、皇后和皇贵妃才能用象征至高无上的明黄色。
不过他相信那一天并不会来的太晚。
“你放下吧。”唐棠看着李沐手中的吉服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十分平静,大仇得报她却觉得很疲累。
李沐放下吉服,坐到她榻边,敏锐地感知到唐棠的情绪,温柔地轻轻开口,“很累吗?”这话问出来就已经不需要答案,怎么会不累?从答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贵人,又在冷宫中熬过寂寞失去孩子,还要费尽心机为自己寻来一个公道,她当然是累的。
唐棠没有回答,低下头,不愿去看李沐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她没头没脑地问上这么一句话,语气中有些伤感。
李沐愣了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你封妃那日晚上。”
所以她最风光得意,清棠轩最热闹的那日也是李沐看见自己亲弟头颅的那日唐棠想,容氏果然是狠毒,真是杀人诛心。“对不起。”她低声说。
如果说从前她能说服自己李沐亲弟的死,是因为李沐和容氏的纠葛,那么这个时间点则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正是因为自己的得宠才会导致那个无辜之人的死。在自己的容氏的斗争中,她以为自己赢了,或许她是输了。
就算赢也是赔上无辜人性命的赢,并不算是光彩。她想着,又突然记起在苏州那晚。
“所以那晚在苏州是因为......”唐棠抬起头犹豫地问。
那夜的李沐一反常态,用不堪的言语和粗暴的动作羞辱自己,即便是和自己欢好,也那样的不容拒绝、带着暴戾的气息。也正是从那夜过后,自己才对李沐冷嘲热讽,又算计他和太子,让他受皮肉之苦。现在想来,他一定是因为刚以如此惨烈的形式失去亲人,所以格外渴望得到安抚和温暖,但自己那时......唐棠回忆起当初的言行就觉得后悔。
那夜,李沐是选择将所有的愤恨和悲痛发泄在自己身上吧。
“和你没有关系。”李沐脸色一僵,有些生硬地回答,嗓音嘶哑---他今日也累了。
“可是你现在就是孤身一人了。”唐棠叹息道,其实自己也早就没有亲人了,但她总觉得自己比李沐要幸运。
李沐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堂堂贵妃像一只迷途的小兽一样低落,“我不是还有你吗?”这些日子过去,他慢慢学会面对失去弟弟的事实,甚至他最后发现,唐棠在他心中比弟弟要重要百倍、千倍还不止。
失去弟弟他只是会悲痛,会觉得愧对父母。
但如果要失去唐棠,不,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象这个如果。唐棠要是不在了,他一定会跟着她走,无论是黄泉路还是森罗殿,他都跟着她。
“可是你没有亲人了呀。”唐棠急急地说,眼泪都要掉下来,就好像原来李沐熟悉的那个软绵绵的唐棠。
“你不是我的亲人吗?”李沐温柔地笑着,放轻声音哄着她。
你是我的妻子。李沐在心里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虽然在遇见唐棠之前从来没想过娶妻的事,但他还是娶妻有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项自己一个都没做,要唐棠做自己的妻岂不是太委屈她
我是你的什么亲人啊,你莫非还想当我的兄长吗?唐棠腹诽,跳过这个让人有些悲伤的话题。“最近怎么不见小夏子在你身边?”自己和李沐的事儿只怕小夏子多少能猜到些,他要是有了二心可不好对付。
李沐想到小夏子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他有正事要忙呢。”
“他有什么事儿?”唐棠好奇。虽说小夏子名义上是李沐的徒弟,但和他们太监认得干儿子差不多,既然李沐是他干爹,那自己也是他的长辈,长辈对晚辈自然要关心些。
“那我如何知道,许是春心萌动吧。”
“真的吗?他喜欢谁啊”唐棠从榻上坐起,抱着腿兴奋地问道。好久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了,这可算是个新鲜事。
“这我又如何知道?怎么你还想帮帮他吗,别给人帮倒忙了。”
听李沐的口气好像颇为不屑,自己怎么就是帮倒忙了,唐棠不服,“不管他喜欢哪个宫女,我都能替他追到手,我可厉害着呢。”
李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玩味地说,“贵妃娘娘很有经验吗?你好像只追过我一个人吧。”
唐棠正拿小夏子开玩笑呢,没想到李沐居然拿自己开玩笑,用力朝他胳膊打了一下就背过身子不理他。
不远处的淑仪宫则是死气沉沉。素琴被皇上震怒之下处死,容氏被贬为庶人,身边的宫女都被调走,只有一个原来花房的小宫女倒霉被调来淑仪宫。容氏嫌她看着碍眼也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形容憔悴。
“母亲。”
四皇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情绪说不清的复杂。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容氏悠悠地转身,看见四皇子本是意外之喜,但她说出的话还是那样难听。四皇子多次劝自己不要肖想太子之位,不要害人,自己只觉得他是懦弱无能,没想到他一语成谶,自己果然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即便容氏做下再多的恶行,自己始终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容氏落到如此境地,自己心中怎会畅意?但听到这样一句话,四皇子刚软下的心又硬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母亲了,父皇刚刚下旨谁也不许踏入淑仪宫半步,往后淑仪宫就是冷宫了。”
“今日所有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容氏冷笑,眼神苍凉,走向四皇子。好像昨日他还是个小粉团被自己抱在手里,一下子就长这么大,长到会讥讽自己母亲了,“但是我对你问心无愧。”
她顿了顿,“除了那个戏子的事。但你以后就会明白母亲做的并没有错。”
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认为杀害袭春一事没错吗?四皇子只觉得容氏走火入魔,已经无法与之交流,“皇儿自然要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
“你要是真的还认我这个母亲。”容妃知道四皇子对自己还留有恨意,但还是忍不住交代,“就替我杀了樘贵妃,我就这么一个愿望,我要她和我黄泉路上作伴。”
“父皇开恩,没有赐死您。”四皇子淡淡说道。天家亲情不过如此,做了十数年的夫妻,实际上也不过是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死,君留臣的性命就是天大的恩情。
容氏没有和四皇子说下去。皇上确实没赐死自己,但拿走自己的位分,又禁足在淑仪宫,和死有什么区别。
自己骄傲一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耻辱发生在自己身上。
同样郁郁寡欢的还有萧贵妃,自从奉天殿回来,萧贵妃就一直脸色不佳。
“樘贵妃?”她反问银环,俏丽的脸上写满怒意,握着杯盏的手也有些发抖,“你可知道樘贵妃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读过书,不知其中深意,还请娘娘赐教。”银环战战兢兢道,不敢看萧贵妃的眼神。今夜的主子格外的可怕,自己伺候主子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以往的萧贵妃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是冷静端庄,高高在上又充满贵气,可今夜的萧贵妃却好像失去理智一般愤怒。
“樘,柱也。明孝帝朱佑樘就是这个樘字。”萧贵妃一字一句说道,“皇上给她这个封号是什么意思?是她唐棠是后宫的栋梁,还是五皇子是未来江山的栋梁?”她越想越气,一口银牙紧咬,最后一个字声调陡升,吓得银环慌忙跪地。
“娘娘多虑了,皇上不过是随口赐的一个封号罢了。后宫自然还是娘娘的,江山也自然还是太子的。”
“后宫是皇后娘娘的,本宫可不敢当。”萧贵妃转身坐回椅子上,悠悠道,“皇上这是明摆着要打太子的脸啊,他也是不争气,你明日就要太子来延禧宫见本宫,不得有迟。”
翌日,太子与萧贵妃相见时,太子妃正在清棠轩,庆贺唐棠册封贵妃之喜。
“派个宫女来就行,哪里还要你亲自来一趟?”唐棠笑着让太子妃坐下。
“今日萧贵妃唤太子去延禧宫,臣妾正好有空,所以便来看看娘娘。”王瑛蓉笑着说,一别数日,当日对自己温温柔柔的纯妃已经是樘贵妃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做了贵妃还是这样温柔,实在难得。王瑛蓉想起自己首次去拜见萧贵妃的时候,萧贵妃脸色很不好,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就说累了要歇息,将自己打发回去,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不满。
做媳妇的哪里有和婆婆置气的道理,话虽然这么说,王瑛蓉还是觉得这个樘贵妃更加平易近人,和她在一起说话就如沐春风。
“这样啊。”唐棠会意,又关切地问,“那日回东宫后,太子可有怪你?”
王瑛蓉有些迟疑,还是选择隐瞒实情,勉强笑了笑,“太子对臣妾很好,并未责怪臣妾,劳娘娘费心了。”
太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做出离家出走的丢人事,何况还和自己的弟弟闹出这样的丑闻触怒皇上?看来太子妃是在诓骗自己了,可惜演技拙劣啊,唐棠心说,并没有拆穿太子妃的谎话。
“你若是实在不喜欢意诚,就让他娶妻离开东宫,大不了打发他去京外住,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本宫替你和皇上说。”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