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暴雨如注,屋内灯火幽幽。
思夏坐在位子上,心里莫名慌张起来,至于为何慌张,她琢磨不明白。宝绘却笑:“娘子又胡思乱想了,出了晋阳就是太原。就快到了。”
思夏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夜的雨下这么大,路上泥泞,怕是明日都走不成。
这次出门,路上害了病无力起身行动,耽搁了十数日,路上接二连三的大雨也耽搁了行程,算着日子,离京已有一月了。
来去一趟也就一月有余,现如今的但真实情况竟是还未到太原。马上就要入伏了,看这样子,入了伏还会下雨,天气湿热不说,恐怕到了太原寻了法师也难做法师。
思夏也担忧张思远,待一月不回长安,他怕是要急死了。
“晁先生家人也在长安,他应该也会常和家中通信。”宝绘道,“不如娘子写封信,请晁先生寻个人送一趟信。”
这倒是个法子。
晁毅此刻在房中接到了几件琐事,诸如大雨冲垮了房屋,当即压死了两个百姓;雷电劈折了树干,拦住了通行道路等等。
刘兴看他似是面色不愉,忙宽慰道:“这些虽是琐事,然郎君为一县之丞还需做出些样子来,免得叫上头面上无光。”
上头?谁是上头?
晁毅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刘兴将身子弯得更低了。
晁毅来此地,可是费了几年的功夫,考了科举老老实实等守选期,守选期一过去考吏部铨选,他考吏部铨选是故意失误,只因吏部授的官没意思。
去岁事态变得紧张,他不得不动身了,等到了制举诏书,登第授官时,又给政事堂那些相公们送钱送女人,这才让那些人准他来到了此地。
他不想浑浑噩噩地活,得有个正经身份,否则让大明宫紫宸殿里主儿将他揪出来,这么多年的日子就白混了。有了这个官身,就好办多了。
晁毅道:“既然雨下得这么大,又死了几个人,”他转了转手上金镶玉的戒指,露出一丝阴鸷的笑,“多死几个,黄泉路上还能作伴。去,把那几个人料理了。”
刘兴一怔,斟词酌句地道:“旁人死了也就死了,那位若是死了,京城那位必是要来寻人了。”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喜,“郎君可是要故意引他来此处?”
晁毅摇了摇头,京城那位不可随意出京,且他听人说,那位伤了指骨,正在养伤。
再说思夏,颜色不错,不,是颜色极好。他起初见她时,不过以为她是个不懂礼数的骄横娘子,后来发觉并非如此,天天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各种细节的事务都给他想到了……
他想着,凭她那份呆傻,放过她吧,左右她也不姓张。
偏是她送上门来了,不好好享用,岂非对不起她以前对他的笑脸?
“留下她。”晁毅说到此,不自觉地抬手按了按圆领袍的领口,闭目缓缓呼出一口气,又道,“跟着她的婢女也留下,得找个伺候她的人不是?”
刘兴叉手行了个礼:“喏。”
孙七和韩三在屋中歇脚,听着外头哗啦哗啦的雨声却睡不着了。他们只盼着雨赶快停下,尽早办完了事尽早回去交差,他们常年冷心冷血惯了,如今守着两个女人……别说张思远交代过小心侍奉的话了,就是没交代,他们也因不习惯小心翼翼地侍奉。
这俩人正听着雨声说着闲话,忽然耳中传入一丝杂音,两人迅速朝门窗处摆头,右手下意识摸紧了横刀。
敲门声响起,两人起身。
刘兴进得门来,身后跟着两位端食物的庶仆,笑意盈盈道:“我家郎君素有夜里加餐的习惯,今日有客至此,郎君给几位也备了,请二位慢用。”
孙七道了声谢,却道:“晁县丞盛情,某等不该推辞,只是晚膳已是周全,不必加餐。”
刘兴又笑:“也是某不知几位的习惯,既如此,当是某打扰了。那二位便早些歇了吧。”说完,就领人出去了。
孙七和韩三许是连日来多有疲惫,今日又逢大雨,打破了一人睡一人守的习惯,竟全都睡熟了。
刘兴再度敲门时,没人应声,看来是方才进门借口给他二人送膳食时留的迷魂药起了作用。他推门而入,进去就对着那两人腹部给了一刀。
血流了一床,他俩也没醒。刘兴不禁赞叹,西域这迷魂药果真是好用得紧啊!待过了一盏茶的时候,他抬手一试二人鼻息,没了,又让人连夜将他们扔了出去。真没想过有了这药,得手会这么容易,忙用同样的法子,将睡得死沉死沉的车夫给宰了。
然后,他将得手的事告知晁毅,晁毅越发觉着思夏勾得他魂不守舍。明白这点时,他又浑身不畅快。他缓缓吐了口浊气,起身出了屋。
思夏刚写完了给张思远的信,待墨迹变干,她折叠起来,正欲拜托晁毅给张思远送去,耳畔有敲门声传来。
宝绘问:“谁啊?”
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檐下灯火随风摇摆,晃得人眼花。待思夏看清时,那刘兴正弯身在收伞,门口的晁毅负手而立。
大约是要求人办事,思夏有些不好意思,攥紧手中的信,站起身来。
晁毅不请自入,步子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宝绘脑子不受控制地胀了胀,就要挡在思夏面前,却被他使了个猛劲丢在一边。
“哐当”一声,宝绘撞在案上,长案猛地一动,上头的瓷瓶摇晃两下,终是站立不稳,掉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思夏一双大眼瞪得老圆,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双手已经被一只手攥紧了,那只手力道之大,足够令她龇牙咧嘴,冷汗直下。
宝绘顾不上疼,就要上前,刘兴三两下将她治住,捂住她的嘴,轻轻松松将她拖了出去,还顺带将门掩好了。他主人要成好事,哪儿能让一个贱婢打扰了。
思夏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晁毅用力抛在了床上,摔了个头晕眼花不说,腰间的荷包里装着她在颧雀楼下捡到的碎石,那上头刻着她和张思远的名字,此刻硌得她生疼。
腰间带子被人一扯就解开了,她人也跟着翻了过来。
晁毅呼吸变重,一双手极为轻松地撕开了思夏的圆领袍。
思夏这才明白了,她一直敬重又巴结讨好盼着他开口少留课业的先生是个禽兽!
衣衫都没解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思夏往旁边一躲,他扑了个空。
她几乎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坐起来,两只手裹着外袍,惊恐万状地看着他,那滋润的小嘴抖得如同筛糠,整个人反而更有了烟火气。
晁毅心情大好,她这样子,倒比平康坊的那些个女子好玩多了。
到底是锦衣玉食娇养惯的了,那些个人怎能与她相比?虽无绣口成章之才,虽无歌舞琴棋之艺,但这张脸足够让他动心了。
来这里小半年,底下的人也有往他屋里塞女人的事,可惜,她们连平康坊妓馆里的一分也不及,更别提和眼前这人相比了。
皎若霞光不说,此时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
晁毅俊逸的容颜之下多了三分狡黠,他朝凌乱的床榻上一看,有张折叠的纸。
思夏要伸手去捉,却被他抢先一步夺了过去,抖着一角展开,迅速略过上头的字。然后,他提嘴一笑,将纸一团,扔了出去。
思夏要叫人,嘴却被他捂住。头顶传来震碎她神思的话:“那几个人不中用,侍奉不了你了。”
她当即一呆。
灼热的气息逼近,她要扬手,却被他按住,声音起伏不稳:“方才见着我,不是说高兴过了头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以前在学堂见到他,温文尔雅,不成想面皮之下如此让人恶心。她颤着声音道:“你草菅人命?!”
“那又如何?”
思夏懵了,他不过是个八品官,而晁家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他辛苦考制举到这里还不到半年光景,是怎么敢做出这事的?晋阳县还有县令,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并州大都督府,更是有河东节度使府,那里的官员不管他吗?
“放心,这么大的雨,他们死了也不寂寞。”他俊郎的面容上浮出诡异无耻的笑容,“不如,你来拯救一下寂寞的人。”
“你嫌寂寞就同他们一道去死!”
“别忘了,是你送上门来的。就算我死,也要带上你!”
“你……”
“嘘——嘘——”晁毅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只觉这么多年的忍耐就要在她一个小娘子面前破功,又是气愤又是欣喜,他觉着忍不住了,遂道,“我会待你好的。”
“你无耻!”
“那就无耻吧!”他贴了上来,却再次收到了她的拒绝。
他复又贴了上去,逼迫她:“你最好老实些。否则我会告知他,你被人杀了,哦,让我想想是被谁杀了,就说被程节帅杀了吧。他会不会先杀了在京为质的程弘呢?”
思夏尚未消化这里头的意思,那粗重的气息又一次袭来,灼热异常,却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慌乱中叫了声“阿兄”。
晁毅眯了眯眼。
下一瞬,思夏耳畔生风,“当”的一声,额角触在了榻沿的硬木上,左侧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登时头晕眼花起来,看东西出现了重影,却一个劲地眨眼睛,不让自己昏过去。
可喘了几口气,眼前的东西就开始变暗,呼吸越发不顺,头往向下栽。
晁毅精致的面容出现了瑕疵,上前扯住她。
思夏要推他,却用不上力气,再想坚持却不可得,她迷迷糊糊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太原,总之她见到阿爷,就快回长安了吧,就快让爷娘合墓了吧?就快见到她阿兄了吧?
郧国公府静风轩,张思远坐在棋盘前,对面的绀青闷着头抿着嘴,正在听训。
“告诉你多少遍了,怎么就记不住?”张思远右手还在恢复之中,以左手抚额,又觉着是在白抚,放下来拣起方才落下的白子,头疼地说,“让你执黑还下成这样,笨得要死。——你下这!”
绀青知道他不想和她下棋,她也不想和他下啊!她就是个奴婢,哪儿会做这些事?只因家中娘子不在,张思远没法子了才让坐这里。打小就教过她多次,稀稀拉拉这么多年,她确信她不是块下棋的料。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每日挨训,偏张思远就不会做点别的,非得要下棋……
她就盼着思夏赶紧回来!
抬手落下这颗黑子,对方的白子“啪嗒”落下,砸在另一颗白子上,还弹跳了一下,最后滚落于地。
她迅速抬头看向张思远,却见他手肘撑几,捂住胸口,满是压抑难捱的痛苦。
绀青大骇,惊叫一声:“阿郎,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