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

思夏脑子发沉,使了个猛劲后便天旋地转起来。蒙面人轻轻松松将她一扯,她就倒了。

宝绘手臂被那蒙面人划了一刀,血不是流的,是滋出去的,她当即疼得她头晕眼花。不待她有所动作,屋中火光直起,烟气呛得她呼吸不顺,被呛到直咳嗽,眼泪也飞出几滴。

她也来不及捂住伤口,就发了疯一样大喊“走水了”,她相信这三个字比“救命”两个字管用。然后,她就挨了一记窝心脚,这一脚当真厉害,直把她踹地上爬不起来。

她手臂的血越流越多,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眼前拖拽的影子越来越黑,在她倒地阖眼之前,看到思夏被那个人一掌拍晕,软绵绵地拖走了。

大都府那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大都督司马被捆成了粽子,今日露脸的州县长官或缄默不言或对其破口大骂或立马揭露内情,总之,乱做了一团。

廖以煦露出了一个嫌烦的表情,滕桦便抽了刀子划伤了一个多话之人的胳膊,只这一下,鲜血飞溅,在场之人,不管是举告还是痛骂者,全都被唬住了。

大都督司马最终被程家二郎带回了节帅府,这之前,他让三百兵把大都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要审问今日在场的所有州县官员。

廖以煦卖给程齐园面子,说话也好听:“今日之事,辛苦节帅府的诸位审问这些人,某还要回驿站处理一件事,便不奉陪了。”说完这话,他正了正幞头,带着滕桦以及从节帅府借来的一百兵回了驿站。

廖以煦到驿站门口,发现提水的提水,泼水的泼水,叫喊的叫喊,躲灾的躲灾。再看看起火的方向,他眸子里的青春浩荡一扫而空。

他留在这里的几个随从一脸烟灰地扑到他面前,甚至忘了行礼,脱口便道:“长史,屋子里的那位婢女有受了伤,正在救治,那位娘子却……却不见了。”

廖以煦略一思索便知谌小娘子被谁人掳走了。他攥紧手中缰绳,居高临下凛然令道:“封城。”

滕桦虽是吃惊,然而考虑到那晁毅的去向不可得知,便领命去吩咐人,执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来晋阳的第一道令。

紧接着,廖以煦翻身下马,又道:“去把驿长给我拎过来!”

在驿站,进进出出虽是人杂,混进人来容易,带走一个人也没人发觉?既然他发觉不了,那以后也别发觉了!

待火全熄灭,众人还在忙着收拾被大火劫掠后的颓然时,廖以煦侧着身子坐在案前,一手握着横刀,一手拿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旁边的驿长在闷闷的杖声中喊得声嘶力竭:“长史饶命,下官实在不知是何人闯入驿站,哎呦——”

他叫得凄惨,廖以煦手上一顿,撩起眼皮看了滕桦一眼,将手上的布扔给他。滕桦意会,叠了两下就要往那驿长的嘴上塞,在他满头大汗,龇牙咧嘴之际,遗憾地道:“尊驾身为驿之长,出了任何事都得负责,今日驿长这过失罪不当死,可您这身子骨实在是弱,几十杖下去,若是受不住,可别愿行刑的人用的力道大。哦对了,夜深人静,驿长的声音太吵了,委屈您了。”

那驿长见今日之势,唯恐再不说出来自己被打死,忙求告道:“长史饶命,实在下官不敢违拗他。”说这话时,已是拼尽了全力。

廖以煦一抬手,那行刑的人就止了。驿长哭哭啼啼地道:“是晋阳县令派了人前来,让下官将长史带来的人引开,之后他的人会带走一个人。至于去了哪里,下官就不知道了。”

廖以煦一双冷目怒视驿长,驿长只觉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

滕桦若是信了这小小驿长的鬼话才是愚蠢。那晋阳县令早已经被扣在了并州大都督府中,是怎么下令让他做事的?这只是其中一个疑点。再说其二,若非他去报信,谁人知道谌小娘子在这里?她可是才来这里不久,又没了过所,谁人认识她?

滕桦见他不说实话,干脆抡板子亲自动手,那驿长装晕,被一桶冷水泼醒,终于说了实话:“我说我说,那人同我说,要带她去清风楼。”

清风楼是晋阳城里最有名的妓馆。

廖以煦霍地将手中横刀扎在驿长面前,令道:“带上他去清风楼。”又对那驿长道,“若是人出了意外,你知道后果。”

清风楼的十几间屋子被翻了底朝天,这里的人大气不敢出,极为配合,可是,并没有没找到思夏。

驿长吓傻了:“是他告知下官要把人带去清风楼的,下官真的没有欺骗长史。”说完这话昏死过去了。

廖以煦胸口剧烈起伏,也是他傻了,那晁毅怎会告知一个小小驿长真实藏身之地。他令人将驿长带下去,之后让滕桦找来晋阳城的舆图,闷头仔细看着可以藏身之地。

思夏醒来时,视线中是干净的床帏,干净的窗子,干净的人。

那人穿月白袍子,身量颀长,形容俊郎。

是晁毅。

他只是面容干净,内里却是个肮脏不堪之人。

思夏记得,初见他时,他便是这个清雅卓然之态。只是,当时是在张家学堂见他,而此刻是在……

这里烟雾缭绕,沉水香的气味充斥满屋,窗子里透过的光打在地上,在他脚下映出一方方池塘,屋子里除了一几一座一榻一桶之外,没有任何主人的喜好,是以思夏辨别不出这是哪里。

外头的天已经亮透了,至于是午前还是午后,她便分不清楚了。

思夏正正地看着那个人,随着他走近,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晁毅在她床畔停住,弯身淘洗手巾,要给思夏净面,她却瑟缩地躲闪。

“你自己来吧。”

思夏不敢与他硬杠,依言结果手巾,慢慢擦了起来。

伊人垂首,娇羞柔软,越发勾得他饥渴难耐。

晁毅知道她心中不满,也不忙逼她,毕竟两个人都有意,那滋味才好。

他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了,打量着她像只猫一样的温柔动作,以及湿了衣衫后勾勒出的少女之身,不由一笑:“没有话想对我说?”

还真没有!即便思夏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她此时却不敢问!她还是将自己当成磕傻的大傻子好了。

晁毅等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反应,便站起身来,捏住她躲闪的下颌,迫使她昂起头。

只这一下,脑子又开始轰隆隆打雷,又如同被一个力道极大的浣衣女用力拧着脑子里的弦控水。

晁毅这时倒是体贴了,待她重新看他时,他拇指竟爱怜地摸了摸她柔滑的脸。真是养得好。

思夏要躲开他,却被他捏得更紧了,疼得她直蹙眉。

既然等不到她心甘情愿,那就让他带着她做好了。有了这而后,她再次被他甩开,这次却是向床里侧甩的,以免真把她给瞌死。

思夏再度头晕眼花,待她再睁眼时,晁毅已经抬腿上了床,结结实实压在她身上:“我来同你说好了。”

腰间的带子被他轻车熟路地解开了,思夏大骇,她好的时候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更不行了,难不成今日真要被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糟蹋了?

上头的人浑身香气,是她喜欢闻的檀香,可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气声,她觉着她这辈子都不想用檀香了。

推拒他之际,耳畔传来了响亮的钟声,随即,梵音袅袅。

这、这是庙里?

“先生!”思夏别过脸,躲开他俯首的亲吻,飞快地道,“先生,这是佛前!莫要污了圣地!”

她想骂他,却怕骂他只会增加他的愤怒,况且她这么紧张,实在想不出适合他的狗屁词汇来。只能试着同他讲理,既然他将她捉来此处,想必内心深处还是给佛神留着敬畏之心吧。

晁毅恬不知耻:“那又如何?漫天神佛观得了水月,便观不得风月吗?”说着,便又俯下了头,“我这就让他们看一看!”

他可真是无耻至极的俗人!

思夏两手撑着他的肩,他一压,她的肘便曲了。他一只手攥住了她两只手,按在她头顶之上,另一只手去解她圆领袍。

思夏额上出了细密的汗珠,已经哆嗦起来了,只这一瞬,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来不及思索了,慌张地说:“先生,这法子配不上先生!”更配不上她!

果然,上头的人停止了动作。

“配不上”三个字钻进了晁毅耳中,刺了晁毅的心。还真是啊,他什么时候需要对女人用强了?他想要女人,一抓一大把!

思夏看他微愣,也不敢再多言,也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尽快调匀呼吸。

她正缓缓吸着气吐着气,脖颈处陡然一紧,她觉着周身血液被他攥住脖颈的手给掐断了,脖颈以上的血憋的脸通红,脖颈以下的血凉得她打颤。

晁毅看她快要翻白眼了,松开了手,一个利落的起身落于地上,又人模狗样地在案前端坐了。

榻上之人身子猛颤,一声叠一声的咳嗽同屋外的诵经之声此起彼伏。

思夏连饿带惊,连晕带憋,早已浑身失了个力气。她在想,谁能救她出去。

她只能等待救援,因为她明白,她没了力气,即便吃饱了,她因头晕乏力也跑不了几步远。可此地是佛门,她尚且不知这是哪座寺院,旁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昨晚上驿站进了旁人,起火后会先救火。被那蒙面人拖来之前,宝绘受了伤,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命在,等着她来寻,怕是痴心妄想。

思夏想到那远在长安城胜业坊中的人,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刻,她觉着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缩紧了,脑门却突突直跳。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走出这道门,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见到张思远。

她无比思念他。这么久了,她还没回到长安,他会想到自己出事了吗?

张思远出京去清河的由头正经,但转来太原实在牵强。虽说张氏郡望多,什么清河郡、范阳郡、京兆郡、太原郡等,可每支和每支还是有区别的。是以进城出城时难免有守卫多看他两眼。他没当回事,只一路扬鞭催马。

终于在两日内赶到了晋阳城外,然而,这里却封了城。

跟随张思远前来的医童很是纳闷,若非东突厥南下,晋阳城不会轻易封城,也没听说东突厥又来进犯啊。

那些进不去城的百姓抱怨,说是昨晚上城门关闭后又加派了人手,什么时候开却没说。

张思远一刻都等不得,将自己的印信递与守卫,要即刻进城,又提及程齐园之名,烦请他们通融一二。

到底是节帅府里的兵把着,虽不敢立马放他进城,但也没敢耽搁去节帅府回禀。

待那人再回来,带来了许进不许出的命令。城门的吊桥放下,厚重的城门轧轧开启后,张思远扬鞭驶进城中,嘚嘚的马蹄扣在地上,发出嘚嘚之声,每一下都激在他心里,震得他心绪不宁。

医童进城后直奔医铺而去,他得了张思远的好处,又震惊于他的身份,不敢怠慢,要回医铺照看他的人。

程家引路的人啰里啰嗦地和张思远解释为何封城,张思远嫌他烦得很,可毕竟看在开城门让他进来的份,没好意思直接拒绝他,便捡重点来听。

廖以煦来了并州大都督府任长史?!

张思远真么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廖以煦的名字。即便思夏与廖以煦因为雁相识让他心堵,即便思夏小心翼翼地给廖以煦薰过斗篷,即便张思远听到廖以煦的名字就心里不痛快,但既然廖以煦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那么寻找思夏这事还得请他来帮忙。

廖以煦此刻听着派去寻找的人回报没有找到人便铁青了脸。晁毅此人原比他想象的狡猾,杀了节帅府里跟踪的两人不说,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猫在一处不出来,这脑子……还行吧。

他正再次摊开晋阳城的舆图,想着再去哪里寻找时,滕桦禀道:“郎君,张郧公到了。”

廖以煦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张思远已经大步进来了。

这俩人并不废话,寒暄的话也没有,只草草见了个礼。一旁的滕桦言简意赅地解释着昨日至今发生的事。

张思远不言感谢,廖以煦不言抱歉,两人只闷头看舆图,最后一致认为该去道观和寺庙寻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