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无疑让流夏大吃一惊。她像是触电般的转过了身,一脸愕然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最喜欢的Armani牌子,而是换上了意大利本土的另一个品牌Versace的绿松石色外套。这本来是种很挑剔人的颜色,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偏偏透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左肩上的铜扣子里印刻着Versace的标志--------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美杜莎。美杜莎的美貌令人迷惑,凡是见到她眼睛的人就会在瞬间变成石头,而伯爵本身也同样具有这种美的震慑力,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极度完美。
“阿……阿方索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用一种淡淡的眼神看着她,他的水绿色眼睛就像是宁静的湖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湖面上慢慢漾开,她的倒影似乎也随着这抹笑意而微微晃动起来。
“你请了假就是跑到这里来画画了?”不等她回答,阿方索就走到了画布前面,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审视起这幅作品。
流夏在一旁倒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她很清楚阿方索的眼光绝对不比那些专家差。如果他觉得不怎么样的话,那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阿方索似乎是在画中发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那两道俊秀的眉毛微微一拧,显出了几分锐利,但很快又有一抹欣赏的神色在他的眼底稍纵即逝。
“你打算拿这幅作品去参加Margherita大赛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是。”流夏没有底气的应了一声。说真的,如果只从对方的表情上来判断,她还真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幅画起名了吗?”他也没有评论作品的好坏。
流夏点了点头,“嗯,我打算就叫……”
“就叫------童年吗?”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流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难道是巧合吗?她想说出口的就是-----这个名字。
如果单纯从构图上来看,这幅画叫做波西塔诺森林的早春或许会更加合适。因为整个场景都是森林里的画面,每一个笔触都捕捉出了森林中洋溢的春日气息,那两个孩子只是小小的点缀而已。
但令流夏感到诧异的是,阿方索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
“阿方索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个名字?”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阿方索笑了笑,“从线条和色彩上就能感觉到,你的每一笔都投入了非常纯粹的感情,似乎更像是对曾经的一种缅怀。”
流夏看着他的目光里似乎也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自己的努力被认可的欣喜,也是一种对他的独到目光的欣赏。
“谢谢你。”她抿嘴笑了笑。
“谢我什么?”他侧过头看着她。
“谢谢你能看懂我的画。”她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丝落寞。曾经听说过,当人们感到最快乐或是最悲伤的时候,才是最具有创作欲望和最能激发灵感的时候。那么她明显是属于后者吧?
阿方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微微一敛,“不过要参加 Margherita大赛,这幅画还有很多细节要修改。”
流夏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抬起头来,“阿方索先生,你的意思是这幅画……”
阿方索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当然在最后评分的时候,我是绝不会徇私的。”
“嗯,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实力说话的。”流夏重重点了点头,心里不由一阵雀跃。阿方索虽然没有明说,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这幅画完全有实力在学校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参加最后的Margherita大赛。
当流夏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忽然感到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飘到了脸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天空中已经积聚了大片乌云,正在缓缓地朝着她头顶上方移动,黑沉沉地像是连整个天空都要压了下来。
“看来很快就要下大雨了。”阿方索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原来气象局偶尔也会有准确的时候。”
“气象预告过今天要下雨了吗?”流夏的心里小小后悔了一下,这几天天气这么好,她根本就没考虑到下雨这回事。不过眼下,更让她担心的是自己的画。
“我们还是快点找个地方避避吧。不然雨下大就糟了。”她急忙收起了自己的画,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油画筒里。
“这附近有我的夏季别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先去……”阿方索收起了后面的话,显然是在征求着她的意见。
流夏稍稍犹豫了一下,虽然阿方索先生的为人应该信的过,但这样冒冒失失前去他的别墅是不是有点不妥呢?
阿方索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轻轻一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也没关系。不过我是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这里的。”
流夏又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色,脑中也在快速飞转着。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矫情,总不见得让阿方索先生陪着她在这里淋雨吧。既然对方是一片好意,那么大大方方接受就是了。
再扭捏下去倒是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你了,阿方索先生。趁雨还没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阿方索的夏季别墅就在不远处的山腰间。流夏刚才上来的时候倒是看到过这栋别墅,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这是属于阿方索的,再加上这几年在这里新建的夏季别墅也不少,所以她当时也没在意。
他们一踏进那座别墅的大门,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还伴随着阵阵惊雷,密集的雨点像是挟带着难以宣泄的怒意,恶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树枝上,窗户上……以及一切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阿方索将她的画具轻轻放在了一边,又指了指右边的柜子,“那里有拖鞋,你自己换吧。”
流夏道了声谢,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装修风格显然和罗马的城堡完全不同,透着一种清新自然的明快风格。但如果仔细再看,就能发现这里的摆设都不是普通之物。全部家具都是来自意大利本土品牌BOFFI,据说一把椅子就价值几万欧元。而那些看似线条简单的吊灯,则全都出自意大利的Flos品牌,就连厨房里的厨具,也是伯爵本人最为钟爱的Armani系列。
这也的确非常符合阿方索的性格,低调中散发着高贵。
“这里我并不是经常来,不过有时我的朋友会来住几天。”他边说边在厨房里煮起了咖啡。
“这里很不错,夏天来度假一定很惬意。”流夏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那么下次我带玛格丽特来的时候,流夏你也可以一起过来。”他像是随意地说了一句。流夏以一个含糊的笑容支吾了过去,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而此刻,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也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
“先喝杯咖啡提提神。”他拿着两个精致的杯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流夏接过杯子尝了尝,相当惊讶的开了口,“阿方索先生,没想到你煮咖啡也很有一手。”
阿方索笑了笑,坦然接受了她的称赞,“除了这个,我的厨艺也不算差。今天正好有机会让你试试。对了,你饿了吗?”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流夏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她完全投入到了创作中,连中饭都忘了吃,现在还真是觉得饥肠辘辘了。尽管她没回答,但阿方索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拉开了冰箱门,朝里面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了一丝遗憾的表情,“嗯……看来今天恐怕不能招待你了。这里的原料太少了。”
流夏放下咖啡,也走到了冰箱前探头朝里看了看,只见里面还有一些鸡蛋和洋葱。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你的朋友也只是有时来住几天,能剩下这些也很好了。”她略一思索,抬头问道,“你这里有spaghetti吧?”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她又转了转眼珠,“那就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用spaghetti做个的炒面吧。嗯,就当是谢谢你让我在这里避雨。”
阿方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客气地说了一声,“好啊。”
流夏立刻就忙碌起来,她先将冰箱里的鸡蛋和洋葱都拿了出来,又用一个锅子煮上了意大利面条。刚来意大利时,因为买不到面条,她就用这种spaghetti代替。没想到试了试觉得还不错,吃起来还颇有嚼头,再加上spaghetti的价格比店的面条还便宜,所以之后她索性就一直用代替品了。
这道炒面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所以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将香喷喷的成品端上了餐桌。
虽然是匆匆忙忙完成的,但这份山寨版炒面看起来也相当不错。柔滑的意大利面条配上金黄色的鸡蛋和紫红色的洋葱,色彩不算太单调,而鸡蛋的香味更是令人垂涎欲滴。
在淡淡的灯光下,阿方索的脸色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温柔。他的笑容一贯是那么优雅,带着一种看尽红尘的从容,此时面对着这份食物倒有了一丝微妙的动容。
“材料太少了,只能随便做一点。如果觉得不好吃也没有关系。”流夏顺手递给了他一个叉子。
阿方索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弯了弯嘴角,“很好吃。”
流夏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我还怕你吃不惯呢。” 说着她也低头尝了尝自己的手艺,或许是一天没吃饭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出色。
阿方索又尝了两口,起身去将刚才打开透气的红酒拿了过来,替她的杯子里倒了一些,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以前……也给托托做过吗?”
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流夏拿着杯子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几滴殷红的液体顿时飞溅出来,在洁白的桌布上迅速漫延开去……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不是吗。”他抽出了餐巾纸递给了她。
“没关系,我们的确是……分手了。”她从口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又低下头闷声吃起了面,所以并没有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微光。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水顺着屋顶的排水管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溅出了无数水花。那些沾满了雨水的草叶,清新鲜绿的几乎透明,看起来就像是正在默默流着泪。房间里不知何时响起了轻缓的背景音乐,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一首英文歌。。
If you wander off to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如果你在远方彷徨不定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如果你追随错误的星星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如果你曾经发现你自己迷失了
总感到孤独
回头吧,心中有我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原来你也喜欢Christine Glass的歌吗?我很早就开始喜欢她的歌了。”
阿方索轻轻一笑,“我喜欢她的歌很久了。她的black metallic和I can almost see you都很不错,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嗯,我也是。我的爱会带你回家,这个歌名听上去就很浪漫,曾经有一阵子,我每天翻来覆去听得就是这首。”流夏对这个话题本来就有些兴趣,同时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就围绕着这个话题多聊了一些。在她的印象里,还以为阿方索是不会喜欢这类通俗音乐的,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保守。
聊着聊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我买的回去的车票是晚上10点,吃完饭也差不多要走了。”
“咦?”阿方索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吗?从今天下午开始,意大利交通行业的职工在工会组织下开始罢工了,据说这次参加罢工的差不多有十几万人,可能要过好些天才能恢复正常。”
“什么!”流夏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一点预兆都没有。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还不是那些工会想向政府施加压力,提高交通部门的财政预算。这在意大利也不是稀奇事。”阿方索浅抿了一口红酒,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流夏开始犯愁了,郁闷的将手上的叉子放在了一边。
阿方索静静凝视着她,眼底如同凌晨日出时大海泛起的波浪,折射出了点点微光。
“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等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
流夏愣了愣,脑袋里飞快地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如果说只是来避雨还可以接受的话,那么在单身男人的家里住上一晚会不会太不妥了?尽管自己以前也在伯爵家里住过,但那时毕竟还有许多人,不像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可如果不住在这里的话,她今晚也根本回不去。出去找旅馆?别说现在是旅游季节,没有预定的话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房间,而且这么大的雨恐怕连车子都不好开,这不是又要麻烦阿方索了吗?
“如果你觉得无法相信我,我也可以连夜开车送你回罗马。”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摇头,“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留下来吧。”他打断了她的话,平淡的语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
“我……那又要麻烦你了。”他说的这么直接,倒让流夏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的。”他的眼中波光一闪,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