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风骨

赵氏并非不聪明,只是这些年事事被了楼满烟压了一头,事事瞻前顾后,生怕落人话柄。

“阿满的名字便是取自这首诗,此事可是与她有关?”

“将你方才的话咽肚子里去。”楼少怀看着那张纸,迟疑片刻后投进烛火之中。

赵氏也照做。

楼满烟是支撑整个楼家的梁柱,她万不能有闪失,不管递信的人处于什么目的,都撼动不了这个事实。

“此人目的不纯,难以善了,这段时日莫要随意出去走动。”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看紧楚瑶。”

赵氏闻言,颔首道,“自当慎重。”

窗外皓月千里,浮光掠影。

赵氏心有戚戚,禁不住低语念起了那首诗。

不知道是否错觉,忽起阴风阵阵,赵氏搓着双肩加快脚步。

“赵芷柔那个贱人,阴魂不散!”

她神思不属,将帕子搅皱巴巴的。月影倾斜,将她的身影拉的冗长。

翌日,楼满烟一人睡到日上三竿,趿鞋饮茶时,隔着屏风看到楼少怀坐在外侧,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举着书籍,文人的样子装出了七分,剩下的三分败在了气质上,文人的风雅在他身上不见分毫。

楼少怀听到动静,笑道,“阿满醒了?快洗漱陪爹爹用午饭。”

“既如此爹爹,可得尽心款待我。”

楼少怀哈哈笑着,肚子上的肉跟着颤动,“阿满想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去准备。”

楼满烟心满意足。

三刻钟后,饭菜陆续上桌,楼少怀却只是动了几筷子,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楼满烟也不问缘由,只是默默吃着好似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这几日我时常梦见你娘。”

楼满烟笑问,“怎就确认是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

楼少怀一噎,强装的哀伤表情险些垮掉。

“你呢?可还记得你娘?”

她夹菜的手一顿,“母亲早逝,留下的记忆有限。不过,相信她在天之灵会为女儿的成就而欣慰。”

楼满烟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至于成就之言,实在是妄自夸大,毫无面皮可言。

楼少怀尝了一口老鸭汤,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心思几经沉浮。

他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可笑。

心情豁然明亮,看着楼满烟的眼神越发满意。

“爹爹为何这般问我?莫不非对我娘日思夜念,久久不能忘怀吧?”楼满烟调侃道。

楼少怀心生愧疚,垂首叹息,“能娶到你娘是我的福分。”

兰香阁中檀香浓郁。

隔扇上贴了数张黄符,甚至还有桃木剑,不知她做了多少亏心事,才会如此杯弓蛇影。

楼少怀得知此事,当即命人将将这些神叨叨的物件全部拆除,赵氏也因此遭了一通数落。

一只野猫从沉香阁缝隙钻了出去,沿着高耸的墙壁,一路狂奔至高大上的梧桐树上。

整条长街种满了梧桐树,满目青翠。

秋楼后院种了四棵梧桐树,晨光透过梧桐树枝丫缝隙,像一幅淬了金粉的画卷,落在前方的阁楼上。

一扇窗开启,窗刮到招摇的梧桐树叶,树叶摩挲,嗦嗦响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贞懿站窗前俯瞰后院风景,隔这一条小巷,对面是连绵起伏的阁楼与房屋,再远些便是一条如同白条到长河。

咚咚的叩门声响起,方荷转身开门,将杜家兄妹迎了进去。

听到动静,贞懿转身回屋,悄然撩起一层帐幔。

杜清淮那张英俊面孔逐渐显露。

杜家兄妹先行见礼。

贞懿请两人入座,方荷吩咐小二烹茶。

虽然在宫中寥寥见过几回,都是遥望一眼,不曾似此刻离得这般近,不过一张桌案的距离。

杜清淮局促不敢直视贞懿的面容,她倒是想让杜清淮好好瞧瞧自己这张脸,虽不说名动玉京,却也是风华绝代,他杜清淮不吃亏。

见过贞懿威风凛凛的样子,谁能相信此时的她文雅宁静,甚至还有几分少女的羞涩感。

至于杜清淮便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吭的喝了好几盏茶,好似喉咙着火一般。

杜清燕只好站出来活跃气氛。

“臣女从前来过几回,还算熟悉,不知公主可有忌口?”

“此事由奴婢去安排吧。”方荷躬身道。

公主出门在外,她自是要多费些心事。

贞懿递了一记眼神后,方荷便离开了,只留梅蕊在一旁安静的候急。

“上回的牡丹花茶品相极好,本宫很是欢喜。”

她给出了由头,杜清淮自是要往下接,“不曾想此物能得公主青眼,臣下会定多给公主送些。”杜清淮心境不宁。

“春岚镇的牡丹一年一次,并不易得。”她在试探杜清淮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杜清淮对女子的喜好并不了解,这次出门杜清燕替他恶补一回,匆匆忙忙的吸收有限。

他其实并不擅长与女子相处。

“着实不太易,难得公主欢喜,臣肝脑涂地。”他好似下军令状一般慎重肃穆,贞懿禁不住被他木讷惹笑了。

杜清淮以为是自己的热切,让她心生鄙夷。

由她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身边不乏溜须拍马之辈,自己这点小恩小惠,在她眼中不过是笑话。

杜清燕不慌不忙的打圆场,“臣女兄长是个粗人,曾立下豪言壮语,这条命要留着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今日有幸与公主欢坐同堂,实在是莫大的惊喜。他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不知公主您善解人意,善良平和,难免言过其实失了分寸。”

贞懿与杜清燕相视一笑,便听贞懿宽慰道,“杜将军心中有宏图大志,比起保家卫国,我一介女流便是微不足道的。”

杜清淮窘迫,禁不住想到与楼满烟第二次相见的情形。

心里感慨顿生,为了光宗耀祖守杜家基业,此生宛如囿匣,任人摆弄,成为一尊受制于人的木偶。

舟楫江湖,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在衾被中求安稳。

心头苦水几欲涌上喉间

杜清淮缄默。

杜清燕窥其神情,顿悟他内心所思,暗骂他野猪吃不来细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