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到极致的嘲讽。
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怎么能怪她?
说的还真是好听啊,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不怨不恨不怒不妒?当亲眼看到萧家人是如何珍视萧明珠之后,对比自己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难内心还如何能够平衡?只怕纵使想要大度,怨恨不甘的种子却早已在暗地里肆意疯长,只等破土而出的那天。
人性本恶,佛陀亦不能避免,何况是一个区区的凡人?
他道:“窦丛。”
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忽然多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属下在!”
“去把此事透露给献王。”
“属下遵命!”
萧慕宁,既然你说不怨,那不如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做到?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他冷笑了一声,拂袖离开,“走吧,是时候去做正事了。”
“是!”
僻静的冷宫里空无一人,横生的杂草几乎有半人高。夜枭栖息在墙角的枯树上,凄厉的叫声盘旋许久都不散,听得人寒毛直竖。
谢闻缓步踏过门槛朝殿内走去,悠闲自在的模样与周围颓废萧条的景色格格不入,仿佛他就应该出现在雅集诗会上,而不是这无人问津的冷宫。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被按在一口水缸之内。那口水缸里的水经年未换,不仅缸底积累了一层黑漆漆的污垢,还散发出一股陈年的恶臭味。
那女子的双手拼命地拍打缸壁想要挣脱束缚,可她那点力气在一个成年男子的面前哪里够看?挣扎许久都没有半点用处,鼻子里反而呛进去了好几口污水。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按住她的人忽然松开了手。然而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像块破抹布一样甩在地上。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声,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子才缓了过来,咬牙怒骂道:“谢闻,总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死”字还没有说完,她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正中脊背,疼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谢闻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噙了抹狠戾阴森的笑容,眼神冰冷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谁能想到曾经宠冠后宫的良妃娘娘现在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味,发髻松散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咬牙恨不能将眼前这人生剥活吞,“那个桐木人偶根本不是本宫派人放在昭阳殿的,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指使对不对?!是你在诬陷本宫!”
谢闻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笑道:“臣幼时曾得娘娘照顾,今日特来加倍奉还。”
良妃发指眦裂,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你这个野种,本宫当年就应该杀了你!”
“只可惜你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本宫是太后的亲侄女,是淮阴侯府的嫡长女。只要太后还在一日,本宫迟早有一天会出去,到时候本宫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敢如此的嚣张。谢闻失笑摇头,俯身抬起了她的下巴。声音轻柔似细语呢喃,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臣这不是特意赶来送您一程了吗?”
良妃的瞳孔骤然缩紧,惊恐的看着他,“你敢......”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脖子就被人用一根细绳从身后死死地勒住。良妃拼命的挣扎,可这样于事无补。她的手绝望的朝谢闻伸去,双眼迸裂透露出浓浓的不甘。
谢闻看都没看一眼,掏出手帕兀自擦拭着方才碰过她的指尖,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等他细细的擦完时,良妃已经软倒在地没了生机。他丢掉手帕,目光阴鸷而可怖,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冷宫。
与此同时,萧慕宁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百景园内走去。想起方才的对话她的心情几乎好到了天上去,连带想到待会可能还会见到临安公主和那群人时都觉得没那么郁闷起来。
不过才走到百景园的门口就看到萧明珠满脸急切的站在那儿张望。见她回来,明珠立即松了一口气,问:“妹妹,你方才去哪里了?都快把我急死了。”
“我方才不小心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宫女把我带回来。”她有私心,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和谢闻之间的事情。
“回来就好,我们快进去吧,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
赏花宴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绚烂的火烧云染红半边天空,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梦幻当中。她与明珠跟在徐氏的身后,一路上说说笑笑还在聊方才宴席上发生的趣事。
来到正厅才发现萧祯已经回来了,端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是专门在此等她们。
徐氏奇怪,“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萧祯位居从二品的殿前司指挥使,公务繁忙往日都要等快用晚膳的时候才会回来。现在虽然日近西山,但对他来说确实还算早。
他看了徐氏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萧慕宁,沉声问:“你可知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几个人都是一愣,萧慕宁更是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呆愣的道:“女儿不知。”
“今日在御花园,你是否与柳家的女儿起了争执?”
竟然是为了这个?!
她毫不避让的看了回去,直直的道:“是!”
萧祯见她还如此理直气壮,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可知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专横跋扈粗俗不堪,是个连喝茶都不懂的村妇!”
“村妇怎么了?不懂喝茶又怎么了?我是犯了哪条国法律令不成?!”
“你......!”
萧明珠见萧祯脸色铁青,忙解释道:“爹,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慕宁是因为我才.......”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祯给打断了,“你不用帮她解释,如果不是她肆意妄为不知进退,怎会有今日之事?连一个小小的喝茶都不会,你还有脸在这里同我叫嚣?!”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不会喝茶怎么了?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吗?临安公主那群人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就算不是喝茶她们也能找到别的借口,所以喝茶根本就不是重点啊!
“爹,您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对我好一通指责,难道女儿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吗?!”
萧明珠忙拉了她的衣袖一下,轻声道:“慕宁,你怎么能如此同爹说话?还不快向爹道歉?”
徐氏在一旁也不停的朝她使眼色,看那意思也是叫她认错。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痛快,“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敢说你没错?!你可知临安公主是何人?得罪了她会给你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
她闷哼道:“说来说去,原来爹是怕了临安公主。”
“混账东西!”萧祯气不打一处来,额头上青筋直暴,“你给你跪下!”
跪就跪,萧慕宁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就这样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声响,光听都觉得疼。
徐氏眉头紧蹙,急忙劝道:“老爷,你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好好说,她有好好听吗?回来这么久还改掉一身乡野习性,她这个性子将来如何能嫁入肃王府?!”
萧慕宁极为不屑,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谁稀罕嫁入肃王府?有本事你让姐姐嫁过去啊!”
这话虽然听上去是气话但却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她从来不屑插足于明珠与肃王之间。
不过好在萧祯没有听到,不然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他道:“你就在这里跪着,直到你知错为止!”
说罢,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徐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祯,叹了口气,“慕宁,你爹的话也并不全无道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你......唉!你先在这里老老实实跪一会儿,我去劝劝你爹。”
说完也走了,屋内就只剩下了她和明珠。
萧慕宁见明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撇了撇嘴委屈的道:“姐姐,难道你也认为我有错?”
萧明珠轻轻摇了下头,然后提起裙角跪在了她的旁边。
她一顿,眉头立即拧在了一起,“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你身子骨这么弱,万一再跪出个好歹来那就得不偿失了,你快回去吧。”
萧明珠还是摇头,脸色发白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她劝了好几次,但明珠都不为所动只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