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天点了一个汉堡,一份薯条,还有一杯加冰可乐。
李绝看着可乐杯壁上凝结的往下滴落的水珠,神色沉默,好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你说第一次吃这个是什么意思?”
夏春天收起拍照的手,把手机放进书包里,一边把吸管插进可乐,一边随意地回答:“就是表面意思啊。”
她喝了一口可乐,冰得小脸皱了皱,扭头看向身旁的李绝,大少爷没点炸鸡汉堡,点的是份盖饭。
“咦?肯德基还卖米饭的吗?”她惊讶道。
李绝望着女生扬着好似真心疑惑的脸,分辨不出真假,沉吟片刻,转过头拿起筷子。
“不然呢?我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夏春天抿抿嘴,得,怼人还是那么厉害。
一顿饭吃得平和。
夏春天人瘦,胃口虽然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而且吃饭速度快,李绝吃饭时玩着手机,等放下筷子,夏春天已经吃完,垃圾包装纸盒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餐盘里。
大少爷慢悠悠把手机揣回兜里,让夏春天坐着等自己一下,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夏春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从包里掏出水杯走到了前台,问道:“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白开水吗?”
前台小姐姐服务态度非常好,拿餐的时候夏春天就发现了,她笑着说:“有的,您是需要热水吗?”
夏春天有些受宠若惊,说嗯,是的,然后将自己的水杯递了过去。
水杯不大,大概也就三百毫升左右,但递回来的时候沉甸甸的,是完全接满的状态。
夏春天感受着手里的温度,柔声问:“请问付款扫哪里啊?”
前台小姐姐却笑着说:“没关系,免费的。”
夏春天有些意料之外,感觉挺不好意思,小声道谢,转身把水杯往包里放的时候,李绝正好走回来,看着夏春天的动作,不咸不淡地随口问了一嘴:“你干嘛去了?”
夏春天拉上拉链,把双肩包重新背上,说没什么,说完走在前头推门出了店。
广场外面的天气依旧很好,早上来时还没有这么多人,现在这会儿倒是多了起来。
夏春天迎着阳光,觉得天气好,午餐好,遇见的陌生人也很好,带着自己心情都非常好,以至于都没看见路上的石墩差点撞上去,幸好被李绝拉了一把。
大少爷表情不太好看,收回拽在夏春天手臂上的手,“这么大个人走路不看路?”
夏春天眼观鼻鼻观心,没接话,乖乖接受教育,见李绝走了,又赶紧跟上去。
下午的课上得早,相对应的也放得早,从楼上下来时外面的天还亮着晚霞,红彤彤一大片,美得绚烂,这在一向空气不太好的京北算是少见,广场一堆一堆的都是在举着手机拍照的人群。
夏春天长大后也难得看见一次,掏出手机远远近近也拍了好几张,直到李绝等在前头不耐烦地叫了她一声,才握着手机匆匆跑过去。
可能是今日实在太过于顺心,总要不完美一次,走在半路时,车子突然抛锚,司机敬业,将车停在了路边,打完救援电话,又连连给李绝道歉,说再联系家里别的司机过来。
李绝看了看路上的拥堵车况,周末的晚上正是人流量多的时候,估计再等家里的车过来也要好久,于是摆摆手说算了太麻烦,他们打车回去就行。
但正值晚高峰,他在手机软件上下完单,却迟迟等不到人接,眼看着路边的街灯亮起来,软件上显示的等车人数还有将近快三位数。
夏春天看着李绝把手机按亮又关灭,大提琴从肩上背着换成手里提着,思索了半晌,走了过去。
“要不我们换别的交通工具吧。”
李绝正有些焦躁,听夏春天突然这么建议了一句有些怔,“什么意思?”
夏春天翻了翻手机里地图软件上的显示路线,说:“我看了下地图,这里有直达的公车,可能时间会稍微久一点,但是不用太走路。”
“喏,公交站牌就在那儿。”她用手指了下斜前方没有十米远的站台。
李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确实很近,只是……
“人那么多……”
他看着站台上等车人数蹙眉,一副不想挤公交的表情。
夏春天压着嘴角笑,大少爷这幅想挣扎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实在可爱。
“站台上看着人多,但其实那个站台会停好几个路的公车,跑得快的话说不定就能抢到位子坐。”
李绝眉头皱得更深,敏锐捕捉到夏春天一大串话里的那个「抢」字,刚想问位子还要抢?下秒就见夏春天向自己跑过来。
“快快!车来了!”她拉起李绝就往站台冲。
四周刚还缓慢的人群,瞬间就像是磁石相吸,如潮水般向中心减速的两辆公车涌去。
李绝的一只手还提着因跑动而左右剧烈晃荡的大提琴,另只手却被夏春天紧紧握在掌心,周围人潮汹涌,他被女生带着穿梭在层层拥挤,赶在车正好降速停下的时候跑到车门前。
那瞬间的感觉很奇怪,李绝莫名走神。
像什么,他动了动手心,下秒被夏春天握得更紧,掌心纹理似乎都相契。
哦,私奔,李绝终于想起,只是一跑到,他就被女生放弃。
夏春天率先松开了他的手。
“两个人。”说完投进了两人份的纸币。
走在前头还不忘回头示意身后的李绝跟上来。
李绝脸色控制不住地变得不高兴,但已经被夏春天带到车门前不上不下的,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好在乘客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夏春天以最快速度找到后面的两个残余空座,大力挥手招身后的男生过去。
李绝提着硕大的大提琴,在车上极为显眼,乘客纷纷侧目明目张胆地打量,估计是觉得提着这个东西坐公交,要么为了装腔,要么是脑子有坑。
李绝被看得厌烦,忍着火气艰难走到后座,把大提琴小心放下在夏春天身旁坐下,一言不发。
夏春天刚想讲话,李绝突然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冷冷。
“你下次再这么自作主张——”
他语气透着难以忽视的不耐烦,夏春天僵着视线没动,自作主张?然后呢?她回视着李绝深潭似的目光,心里有些怵,但也有点赌气,觉得今天大少爷干嘛总对着自己阴晴不定。
然而李绝定定看了她两秒,却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眸转头看向了别处,自作主张后面是什么也没再说下去。
他捻捻手指,蜷握的掌心还残留着刚刚两人牵手的温度。
夏春天觉得自己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负气把脸扭向窗外。
公车晃晃悠悠,窗外的霓虹闪烁,渐渐连成一线,夏春天的老毛病又犯,一坐公交就容易犯困,尤其还在昨晚没有睡好的情况下,这会儿一安静下来,困意就如涨潮般从脚到头袭来。
李绝人生中第一次坐公交车,跟想象中的别无二异并不舒适,但是体验感确实有些新奇,车子停停走走,乘客上上下下,间歇中偶尔的碎语交谈,像是一个个人生,感觉倒是有点意思。
跟夏春天发脾气的火气早已消散,冷静下来竟然反思起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凶,结果一转头就见当事人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他快被夏春天气笑,看着女生今日打了一天的瞌睡,现在又坐在自己身边睡得姿势奇怪,脑袋在车窗玻璃上撞了好几下都没醒。
大少爷罕见的好脾气,抬手过去把女生的脑袋捞过来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一路上还时不时帮忙扶正。
直到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李绝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起。
大少爷一手扶着大提琴,另只手被夏春天还搁在肩膀上的脑袋拦在了她身后,一时之间找不出手来接电话,只好伸手将人叫醒。
电话是李正义打来的,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还没有回家。
李绝简短解释了几句挂掉电话,瞥了一眼正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夏春天,掀起嘴皮子没忍住调笑。
“睡成这样,昨晚不会修仙去了吧?”
夏春天无言,自知理亏,片晌,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说:“刚才谢了。”
李绝故意装不懂,讲话玩味:“啊?刚才做了什么要谢我?”
夏春天:“……”
明知故问。
借着车内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夏春天抬头用目光狠狠瞪了李绝一眼,大少爷的脸被隐在暗色里,她以为没被看到,解气后喜滋滋收回目光,却没想到这一切被李绝尽收眼底。
李绝放松靠坐在后座上,唇角掠过一抹笑意,很快很浅,如燕过留痕的湖面,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下了车回到李家别墅,李正义已经让吴妈热好了饭菜,吃饭的时候,李正义忽然问李绝:
“小绝,你的琴没磕到碰到吧?”
李绝正舀着汤,听到这问题撩起眼皮,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春天带你去坐了公车吗?”
李正义笑,“毕竟公交车上人那么多,那把琴你又那么珍视……”
夏春天夹菜的手一顿。
李绝“啧”了声,不在意地打断:“没有。”
说完放下筷子,似是忽然心情不佳,“我吃饱了。”
刚盛好的汤还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
夏春天夹着碗里的米饭没抬头,倏然明白了在公车上李绝绝烦躁和生气是因为什么。
拖鞋趿拉在地砖上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李正义才再开口,话题转,说:“春天啊,今天辛苦你了。”
他这句辛苦来得突然,夏春天连忙摆手,自觉客气:“李叔言重了,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李正义笑了笑,脸色微敛。
“不过以后就不要让小绝坐那种车了,一来他那把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礼物,珍贵的很,二来——”
他停了一下,“还是坐自家的车比较安全,你说呢?”
夏春天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半天,终于抬起眼看向李正义:“嗯,李叔说的是,以后我不会带李绝少爷再去坐任何公共交通的。”
晚上做完作业,夏春天犹豫地敲响了李绝的房间门。
李绝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湿漉漉滴着水,可能正在擦头发,白色毛巾还半搭在头发上。
“怎么了?”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夏春天瞧着他的动作,深呼吸了一下,下刻给李绝鞠了一躬,“对不起。”
李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吓了一跳,眉头紧皱,不悦反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抱歉啊,”夏春天抬头看向他,无意识捏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想到你的琴那么贵重,还带着你去挤公交车。”
李绝一听,就猜到肯定是李正义在自己走后说了什么,刚想讲没什么,琴外面有盒子保护着没那么娇气,结果目光一瞥,瞳孔猛地一缩。
夏春天甚至都没看清李绝的动作,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到了眼前,抬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语速又轻又快:
“别动,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