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朱卢斯·莫刚斯通的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维德科恩德向欧文建议一起回到村子里去揪出哈瑞·尼克罗斯。但是,欧文回答说这种差事维德科恩德一个人就够了,他更愿意和我一起在现场检查一些细节。他们两个人约好了晚上在小旅店会面,欧文已经在那里预订了一个房间。
等警官离开之后,欧文向房子的主人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要到埃德温原来的房间里看一眼。查尔斯·曼斯菲尔德痛快地答应了,他还强调说:为了纪念埃德温,那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原状;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把埃德温当亲生儿子看待。
他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了我们,然后就离开了。我们站在院子里,仰头观察着木质的悬空走廊。那条走廊给本已经灰暗的天空又增加了一片阴暗。走廊横跨在院子之上,有大概十二米长,离地面有大概七米高,顶端接近房顶,两端分别连接着院子两侧的塔楼。
“您觉得这个走廊和杀死埃德温的凶手的神奇逃脱有关系吗?”我问。
欧文似乎觉得我的话很好笑。
“您看过我留给您的资料了吧?阿齐勒,告诉我,想要从一个迷宫里脱身、找到出口,最佳的方法是什么?”
“嗯,我可以带着一个线球……”
“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让您从入口进入迷宫,而是蒙上您的眼睛,把您带到迷宫的中心,从那里开始。您一下子面对无数条错综复杂的路线,而其中只有一条路线能够让您重见光明。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情况也是一样,一大堆难以置信的故事,等着我们去揭开神秘的面纱。我们并不了解这一系列神秘事件的开端,我们也没有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分析这个系列当中的每一起事件……那样的话就太容易了。我们被抛在了一个迷宫的深处,也许是最黑暗、离光明最遥远的角落……”
“别这么多长吁短叹!我们到底应该如何走出迷宫?”
“很简单。只要一直用右手摸着墙壁,不要犹豫,沿着墙壁一直向前走。我们最终必然会找到出口,当然也有相应的代价:我们会遍历迷宫的每一寸土地。”
“用左手也行!”
“很正确,阿齐勒!您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多数女人都给出了和您一样的答案,不过我承认,您的反应速度比她们快一点儿!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想要告诉您的是:通过系统地勘查,走过无穷无尽的走廊、遍历所有的死路之后,我们必然会找到真相。”
“您是说只要方法对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欧文仔细地整了整脖子上的白色丝巾。
“对于才智平庸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唯美主义者有更巧妙、更便捷的办法……跟我来,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们走进了埃德温原来的房间。那个房间冰冷而潮湿;房间里到处是尘土,显然极少有人进来打扫。
欧文点亮了一盏油灯。他先检查了通往走廊的门上面的锁,然后他又转向旁边的书柜。他做了一个怪相。
“太可惜了,”他说,“他们没有完整地保持原状!算了!……”
“您是想说搏斗之后的混乱的场景?”
“是的。不过,我们不可能要求太高。”
欧文粗略地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其他家具。但是他对于大衣柜里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他检查得非常仔细。等他关上柜门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个笑容里既有嘲讽,又有得意。
“阿齐勒。尼古拉斯回到房子里了吗?”
“我觉得他回来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马车声了。”
“很好。去找他,请他到这里来。”
我二话不说地去执行了他的指令。我很快就找到了尼古拉斯,然后带着他回到了埃德温的房间。他和我一样感到困惑。
“亲爱的杜德雷先生,”欧文指着大衣柜(他又把大衣柜的门打开了),用最和蔼的语气说,“您能否看看衣柜里面的东西……”
尼古拉斯因为惊怒而瞪圆了眼睛:
“可是,先生,这是可怜的埃德温先生的遗物……”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您看一眼会伤害到谁吗?几年前,警察肯定也检查过这个衣柜……”
“是的,警察当然检查过……”
“但是您没有检查过,对吗?”
“没有。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好吧,既然您坚持,我就看一眼……”
尼古拉斯先检查了一排背心和衬衫,他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是在亵渎圣物。检查到外衣的时候,尼古拉斯没有那么紧张了。突然,他停住了。他惊慌失措地看了欧文一眼,然后眼光又回到衣柜里。接着,他急匆匆地从衣柜里摘下一件肥大的深色外套,举到灯光附近仔细察看。
“我……这是……我觉得这件衣服是我的……”
“这个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男孩子的服装,他的应该是中等身材。而这件衣服显然属于一个像您这样的宽肩膀的男人。”
“是的,这就是我的宽袖长外套,”尼古拉斯小声说,“就是我当年丢的那件。可是,我的大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真是想不明白……”
“这个衣柜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不是吗?”
“女王的工作间”里的小座钟发出了六下轻响。我刚刚向达菲内和斯比勒介绍了我们的最新发现。欧文被工作间里的各种摆设吸引住了,他似乎对于一个古老的纺车特别感兴趣。他还仔细观察斯比勒编织的毛线露指手套,装出很喜欢的样子。
“您真是了不起,”达菲内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欧文,“我们当时到处都找过了……您怎么知道那件衣服是尼古拉斯的?”
“很简单。我的朋友向我提到过他丢衣服的事情,而那件衣服比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大。结论就很明显了……”欧文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是这栋房子里最漂亮的房间!平静、舒适、搭配的家具简洁优雅。简单来说,这里非常适合激发艺术灵感……小姐,您难道不是感受到了灵感?看看纸箱里这些迷人的毛线杰作,都是在这个房间里被灵巧的手指创造出来的。”
斯比勒笑了,她的脸颊绯红。我心头因为嫉妒而一阵剧痛,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斯比勒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了笑容。
“您真的觉得那些东西很漂亮?”斯比勒问。
“非常漂亮。我都能够想象到那些孩子们穿上这些衣服之后欢天喜地的样子。”
“顺便问一句,您没有在埃德温的衣柜里找到一件毛衣吗?”达菲内又插了进来。
“没有。我们并不是没有认真找。因为我知道丢大衣的同时还丢了一件毛衣。不过,请告诉我,当时是只丢了毛衣吗?我是说除了毛衣之外,毛线和毛线针是不是也不见了?”
达菲内耸了耸肩膀,表示并不知情。她转身看她的姐姐,而斯比勒的眼神一片蒙眬。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斯比勒沉默了良久才说,“凳子上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嗯……我相信……”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的五斗橱那里。她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然后脸色苍白地对欧文说:
“毛线针和毛线团都曾经在这里。是的,我想起来了。如果它们在正常的位置上,我不会注意到的。您可以看一下,这个抽屉是专门放刺绣用品的……在悲剧发生两天或者三天之后,我在这里找到了针和线团。不过……不过……”
斯比勒又回到了她的位置上,她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过了一会儿,她问:
“您猜到我会有类似的回答,是吗?那您为什么还要问我?”
欧文整了整他的领带,眼睛也盯着他的领带。
“您要知道,艺术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创造性:非凡的天赋、狂热的爱好、怪诞的性格、突发的灵感;另一方面是对于美的崇拜,追求完美、关注细节、一丝不苟。我同时具有这两种特征,有时候它们是分开来的,有时候是……”
“欧文,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所要调查的谜案和毛线团有什么关系?……”
“阿丽亚娜的线团!”达菲内说。
“非常好!”欧文惊叫了起来,“只要跟随阿丽亚娜留下的线就能走出迷宫!真是太妙了,阿齐勒,您不觉得吗?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个问题!小姐,请允许我再借用一下您的洞察力,请告诉我:您认得这顶帽子吗?”欧文从埃德温的衣柜里还找到了一顶表面凹凸不平的帽子。
达菲内盯着那顶黑帽子,皱着眉头,然后又看了看她的姐姐。最后还是斯比勒发话了:
“这好像是老提姆的帽子,他是我们以前的园丁……”
“您认为正常情况下,这顶帽子应该在什么地方?”
斯比勒走了过来,她把帽子拿到手上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她优雅地一摇头,表示帮不上忙。
欧文并没有放弃:
“我猜你们会把这种旧的服装道具放在这个房间里,是吗?”
斯比勒盯着欧文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把头转向墙边的一个壁橱。她朝着那个壁橱点了一下头。
“事实上,那里面有一些旧衣服。如果您坚持让我给出一个答复,那我认为这顶帽子可能是放在那个壁橱里。不过老提姆已经死了四年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尼古拉斯·杜德雷,他的身边还有一名便衣警察。那个警员气喘吁吁的,他的两颊被冻得通红。他急急忙忙地向欧文通报说:
“警官请您立刻到村子里和他会合……又发生了一起谋杀……受害者是一个叫哈瑞·尼克罗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