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楼外。
洛羽揉了揉正仰头望着他的小凡,微笑嘱咐道:“他们在参悟‘天书’,莫要叫人打搅,你也去堂前提升修为吧。”
小凡身为剑侍,因洛羽突破之故,此刻丹田内趋向圆满也出现了突破的征兆。所以洛羽才有此一说。
见这夜深人静的,公子似乎是要出去,她便奇怪的询问:“公子,你去哪儿?小凡陪你。”
洛羽莞尔一笑,只背身挥了挥手:“去吧,在外静静。”
“哦。”小凡乖巧的点了点头。
待小凡转身入楼内,洛羽便孤身来到了楼外,那已神奇般恢复如初的斗台上,背手仰望满天星斗。
过去他又何曾想过,这漫天星辰不过是昆仑域天穹上显露的美好幻象,如此还真是有点像古人那句‘天圆地方’的世界观。
先前,他已花了些时间,将‘天书’内容翻译告之了白恋星与洛云,至于能否有所感悟,就看二人造化了。
本打算留下魏无伤,一并告之,不曾想这昙花公子,就根本耐不住寂寞。对于白恋星、洛云、魏无伤以及小凡,这些年下来自己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人在这世间走一遭,若深陷困境,危机重重之时,连身边人都信不过,那便是自陷孤寡,怨不得人了。
此时山巅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薄雾缠绕间偶有昆鸣悦耳,桃芳沁人心脾。
回想自归来后,好像自己就很少这般心静如水,更很少能抬一抬头静观这幽美的夜色。
远方山下道城灯火通明,离得及远似乎都能感受到不夜的喧嚣。西侧山下林荫茂盛,河流蜿蜒曲折银白如龙。云雾幽蓝浩渺,夜色迷离。
见此,洛羽俯瞰灵州夜色,感叹喃喃:“灵州还真是一处好地方啊~可惜终究不是我长留之地。”
自天灵闻道之后,他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自己身份已然暴露,虽然幻天宫上下依旧敬他为天灵道子,挺立维护。但此次幻天宫毕竟实力大损,即便加上仙灵宗与莫家,恐怕也难以抵挡天下窥伺他飞升之术的豺狼虎豹。迁延日久,难免殃及幻天宫。
毕竟当初君家与秋水宗灭他五行宗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所以,自天灵闻道之后,他便打算离开幻天宫,离开灵州。
一来,可以免去幻天宫的麻烦,也算是自己身为天灵道子,为天灵族着想吧。
二来,自己也想去见见他们,有些事需要解决,有些人终需要见。陶师兄到底是魔,还是误入歧途,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
仰望星空,星辰浩渺缠残月,残月如银似华发。
一时间,洛羽只觉眼前这轮巨大的残月,似风烛残年的夫子,正对着他柔和微笑。
霎那间他已被月光柔和了身影,竟仰头呢喃问月:“老师,小羽心中矛盾纠葛如麻,不知该不该去见灵儿、见陶师兄”
月光如轮,似化作苍老的枯手,正在婆娑抚慰着自己的脸颊,慈音绕心而生:“我闻世间因果循序之道,听说有些年轻人也懂,看来高人不能只论年岁长幼啊。”
洛羽陷入了迷茫:“弟子说的是何去何从”
‘钱夫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何去何从,行于足下,止于足下,皆由心生。这是为师授你的,还是你自己学会的?”
洛羽迟疑着答道:“师授子学。”
‘钱夫子’叹息摇头:“非也,师可传本道之术、之法,然术、言、行等皆可习练如一,而心却因境而为。知物易、料事难、洞心而知道,则更难可知道?”
望着于眼前慢慢消逝在月光中的慈祥老者,洛羽自嘲一笑、仰头闭目:“弟子知道,呵~却不知何为道”
而就在此时,洛羽那闭合的双目忽然一睁,随即他迅速转头凝视向闻道山下,西边那条曲折的断界河,露出了惊疑之色!
而在那断界河上,似远远有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其所到之处上空皆阴云密布!
见此,洛羽额间银白剑纹一闪,已祭出一道四尺流光剑影,身影飞纵而上,瞬间便向着西侧的山脚下御剑而去。
闻道山西侧山脚下,断界河畔正有一叶小舟,停靠
在木栈岸边。
小舟不大,却有一可供两三人躲避风雨的拱形竹笠遮盖。舟外不知何时,细雨绵绵,沙沙作响。
此刻,小舟那拱形竹笠遮盖内,正有一位身着黑衣长衫的男子。
男子头戴桃花琉璃面具,正坐在一方摆有几位小菜酒水的方桌前,静静地望着眼前烟雨缭绕的山水夜色。
此人正是那天灵闻道中逃去的桃面人。
而在岸边潮湿的木栈道上,正有一身着蓑衣的老船夫,垂首蹲坐在木栏边,似是已经沉沉的睡去。
嗖~!
御空穿梭声自闻道山传来。
那蓑衣老船夫的斗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一道红衫身影,已出现在了岸边,来人正是洛羽。
洛羽此时还穿着这肩部割裂,染有血迹的丹花红绫长衫,并非是他喜爱,而是自天灵闻道之后,他便忙着参悟‘天书’。如此折腾下来,愣是忘记了换衣。
此刻,他在神识扫视四周后,尤其是扫过小舟时,他如星辰般的双目瞬间一颤,随即便迈步向着小舟走去。
不知为何?洛羽在路过那身着蓑衣的老船夫时,竟然忽然停下了脚步,最终还是对着船夫微微一揖礼。
那老船夫则声音极为幽冷低沉道:“雨生于天,死于地,谓之润;人生于地,死于地,谓之陨。既陨,何拜?”
“我心犹在,故而一拜。”洛羽说完,便丢下了那斗笠遮盖面容沉默无言的老船夫,向着小舟走去。
沙沙沙~细雨如绵,却能冥神沉心。
嘀嗒~水珠滴落水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而小舟内则寂静无声,只有端坐的二人。
一个头戴桃面望烟雨,一个黑面半遮望着桌上的酒盏。
伸手拿起了身前满杯的酒盏,洛羽想也不想,便仰头一饮而尽。
桃面人也跟着拿起了酒盏,却依旧望着烟雨夜色,一饮而尽。
洛羽手按方桌案几,转动空杯,淡然一笑:“还好是喝酒不是喝茶。”
桃面人回过头来,将空杯盏放下,淡淡道:“千杯满饮,叙不尽旧时情;一杯茶满,却可寒凉人心。此酒如何?”
洛羽报以一笑:“喝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要看和什么人喝,喝对了人,纵使这一江碧水,亦是人间甘露。”
“看来你喝对了人?”桃面人语气依旧平淡。
微微叹息一声,洛羽自斟自饮一杯,放下杯盏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呵。”桃面人微微摊开双臂,望了一眼洛羽肩头的伤势,便说道:“难道不是吗?”
摇了摇头,洛羽盯着桃面人的双目:“不知是,还是不是。”
桃面人提壶,先为洛羽续杯,随后再给自己倒上,说道:“看样子你们许久未见了。”
洛羽收回了目光,看向舟外烟雨朦胧微叹道:“是啊~!许久许久久远的就算他坐在我面前,我可能都不敢相信是他。”
说着,洛羽忽然自嘲一笑:“呵~我想去看她,你觉得她愿意见我吗?”
桃面人则放下了酒盏,凝视向洛羽:“那要看你是谁?”
洛羽忽然转头,四目相对,困惑道:“我是谁?我除了是小羽这身份!还能是谁?而你又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桃面人似乎极为平淡。
洛羽闭目一霎,沉心叹息一声:“唉~生死之后我终于明白,有些问题也许不需要答案,但有些事一定要做,有些人也应该去见了。”
桃面人却回道:“世间事,有得必有失,真相往往最伤人。”
说着,他看向了烟雨飘渺的夜色:“山外山多么吸引人啊~人的好奇心就像见到一座山,便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可等翻过去时,你会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再回头,反倒觉得这边更好。”
闻得此言,洛羽眼前忽然幻化而出一副副过去的美好画面,对比山外山的风雨又何尝不是呢?若时间可回,自己还会选择离开那美丽的桃花村吗?
而桃面人则接着说道:“但是若你在继续走下去,我会依旧阻止你,甚至杀你。”
“杀我?”洛羽惊讶不过瞬息,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怆然而笑:“呵~都说思念你的人在哪儿,那便是家便是归处。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可你,我的师兄,兄长!在茫茫星辰海上,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不是吗?”
小舟内瞬间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桃面人就是洛羽的师兄陶德!
沉默之后,陶德心中似是隐现挣扎,咬牙沉吟道:“止步回头吧,你的亲人还是你的亲人。”
“回头?亲人?”洛羽笑得是那么感伤:“呵~当确定站在我对面的人是你时,我竟想起了儿时桃花村中的画面。我多么想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否则灵儿又怎会!”
不等洛羽说完,陶德已静静地打断道:“从小你就懂得比我多,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时间长了,我也明白了,也跟着学会了。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像过去的你一样,把心放在心里,放在该放的地方,别开口,哪怕这很难熬。但至少她会像亲人一样,一直在我身边。何况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不是吗?师弟。”
洛羽自然不明白陶德话中的深意,只回道:“是啊!造化弄人本以为你在凡尘为官,也可成就一番功业,却不曾想你成魔了,而我大义灭亲吗?哈哈哈~好像也找不到什么与你为敌的理由。你我童年相伴,老师殷殷教诲犹在耳畔,师兄你怎可以误入歧途,步入魔道啊?”
“歧途?魔道?”陶德忽然厉声急喝道:“你是在训诫我吗?你的那些道理,没有我不懂的。你以为世间险恶,是因为凡人无知,而修者超凡脱俗,洞悉天地大慧吗?你却忘了,山外仙人也是凡人修来。所谓仙风道骨,也不过都是肉眼凡胎,又岂能断我陶德真心?”
说着,陶德激动道:“师弟啊!老师走了,呵~你没资格劝诫我。对,我已经不再是我了,陶德也好,兴国公也好,正邪也罢,不过是过眼云烟。父母生我,老师育我,日月滋养我,我却怎么也保护不了我们逝去的光阴,悲呼?”
洛羽静静地望着眼前陌生的陶师兄,不是因为那张桃面遮挡而陌生,而是心的陌生。也许只有陶师兄面具下滴落的‘水滴’,才是唯一的熟识吧?
只见陶德喃喃感怀道:“师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洛羽依旧沉默
“呵~”陶德见了轻笑一声,便直接说道:“我曾遇到过一对师姐弟,师弟聪颖机灵,师姐美丽善良。两人青梅竹马,同住一屋檐下,一起在美丽的小山村中长大。
他们感情特别好,让我无时无刻不羡慕,甚至嫉妒小山村里总是充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其实师姐心中一直都喜欢着这位师弟,而那位小师弟也心系着师姐,这都看在我眼中。但不知为何?他一直都未表露自己的心声。仿佛两人之间那阻隔的薄薄一堵木墙,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就这样,小师弟长大成人了,在准备赴京赶考的那一天,他终于摘下塘中荷花告白了!两人之间的那层薄薄的遮挡也破开了,二人终成眷属相约待金榜题名之时,定回来娶她。”
洛羽听着陶德的故事,慢慢回忆起了过去嘴角、眼中,似透着淡淡笑容与美好。
而陶德则接着讲述:“虽然小师弟已经远赴京城,被千山万水所阻,但师姐的心中却是幸福的一直在甜蜜中等待。
可好景不长啊!那位小师弟一路艰辛,虽然如愿成了状元郎,却惹恼了权贵,身处险境。为了活下去,他选择了高高在上,与他师姐颇为相似的公主,欲要夺得驸马之位以求自保。
而他的师姐,却不知道这些,以为师弟遭遇不测失踪被困,还在那苦苦等待。
这一等便是十载啊!她也以其妻子的身份,孤守了十载如花春秋。”
说着,陶德看向陷入震惊地洛羽,指向了闻道山问道:“若你是那位师弟,你该如何抉择?是成那坐镇山巅的天灵道子?还是放下一切,回头去寻他的那位师姐?”
此刻的洛羽,随着陶德的故事慢慢讲完,他已经陷入了迷惘与震惊之中!
只见他忽然惊醒,撑住桌案,瞪向陶德:“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们没有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