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丘,凉棚下。
这老酒头的大手虽然看着无比的缓慢,却怎么也无法躲开,仿佛你躲到哪,他就早在那等着一般,诡异至极。
恍惚间,洛羽甚至有一种这该死的大手,就应该落在自己脸上的荒唐感觉!?
砰
巴掌如期而至!
脸颊似被霹雳抽打,脑中电闪雷鸣,瞬间俏脸一歪,面皮抖动如波浪
洛羽已应声栽倒在地,击起烟雾弥漫!
他摇了摇晕眩昏沉的脑袋,怒目抬头:“老东西!你耍什么酒疯?”
老酒头俯身没了笑容,像换了一个人般,冷面逼视道:“功夫?什么是功夫?熟能生巧?还是靠时间练出来的?都他娘的狗屁你还真是个傻子!”
说罢,他看着好像还不解气!
竟又对着洛羽当头几下,直到将洛羽打得动弹不得时,他才收手蹲在在了洛羽的身前。
悠哉悠哉地点起了旱烟,同时闷哼鄙夷道:“喂不入流的傻子,老儿我方才几下,你挡的住吗?”
说着,他用烟斗敲了敲洛羽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说道:“动动脑子吧,忘不了心中欲望,做不到无欲无求,就是一千,一万次也是空,懂吗?”
洛羽猛然翻身,龇牙咧嘴的躺倒在地。
他望着凉棚毡布飞翔于蓝天白云下,粗重地喘息着。
自己不明白,既然要劈香那便是有欲望,若忘了这欲望,那又为何站在这儿?这很矛盾!
想到这儿,他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嘁”老酒头没有回答,且很鄙视。
洛羽将心中困惑道出:“你说无欲无求,那又为何劈香?呵老东西,你说的简单,难道你就没有欲望?”
“有啊!”老酒头理直气壮,吐出了一口烟气吹在了洛羽的脸上。
见洛羽被呛得皱眉咳嗽时,他才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呵我用欲望的时候我就是欲望,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欲望不是我,它只是我用的一个工具而已。我用完即完,用过即过,我不会依赖它,也不会让我成为它。我只是一个使用者,它不会左右我,更不会让我难过、愤怒、甚至疯狂。”
洛羽听得像在这呛人的烟气下一般,明明刺鼻不适,却又挥之不去,抓之不住!
如此,既云里雾里,又感觉有点道理。
可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老酒头已烟杆点下,挡在洛羽嘴前:“傻子,不要问我太多的问题,我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的也不一定是我知道的。”
霎那,洛羽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
灰头土脸的他笑了,随之长出了一口郁气,有些释然的道:“现在我渐渐的觉得,你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有道理,却又狗屁不通。是我太年轻,还是因为您老了?”
“嘿”老酒头乐了,也来了精神:“你这话有点意思了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算什么?好像谁没年轻过似的?你老过吗?真是的,看我骄傲了吗?”
洛羽笑得畅快,竟扯动了通红肿起的脸颊,疼得龇牙咧嘴,可依旧笑出声来:“您老是想和我谈人生吗?”
“人生?”老酒头显得很不屑:“嘁戒了,也忘了!”
望着依旧在傻笑看着自己的洛羽,老酒头终是莫名的感慨,叹息了一声。
他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株老枯柳,幽幽道:“人生啊,如一颗树,在风雨中成长,在阳光下开枝散叶,繁华落尽,硕果几何?花季的烂漫,雨季的忧伤,随着年轮日积月累渐渐淡忘,沉淀于心的,一半是对美好的追求,一半是对残缺的接纳。曾经看不惯的,受不了的,如今不过淡然一笑罢了。
坐立似混沌,不偏也不倚,不为亦不动。”
听着老酒头的感概之言,洛羽也过头去,看向了那株枯柳。
他微笑道:“看不出来,你个老东西人生观还挺豁达的。”
“豁达?”老酒头免费送了个白眼,不屑道:“格局小了!哎这也不怪你,谁叫我活得就是老不死呢?没办法,人生就是这么臭屁,想死都死不了低调低调啊!”
洛羽依旧看着不远处,那正随清风微微摇摆的枯柳,喃喃道:“柳在风中立,是风在动,还是柳在动?”
老酒头拍拍屁股站起,落得洛羽满面灰尘。
他像踢死狗一般,突然给了洛
羽一脚。
这一脚,洛羽没有躲避,反倒一点儿也不疼,但身体却剧烈地晃了两晃!
他笑了!
老酒头却板了脸,闷哼道:“就笑吧!还有四十九日的时间,你应该知道这时间意味着什么,到时看你这傻子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洛羽明明被揍得狼狈,却依旧侧躺,仿佛被揍的不是他一般,正面带笑容道:“其实我很怕死却也不怕死。”
不知为何?
此刻的老酒头看着像是一位气鼓鼓的凡俗小老头,不甘示弱的啐道:“哼老儿我怕无聊,嘿也不怕无聊。”
撑地坐起,靠在了香案边,抬头望着阳光下转身的老酒头,洛羽连忙问道:“那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老酒头停下了脚步,过了片刻他幽幽道:“嗯每一个劈香的人老儿我都会交待一句,你也不例外。你必须处于一种不想得道的得到,从而释放出一种没有欲望的欲望,劈斩出一种不刻意的刻意一剑。这是我知,剩下你知道多少,不知”
洛羽听着这极为矛盾的话,口中喃喃重复着,处于一种不想得道的得到,从而释放出一种没有欲望的欲望,劈斩出一种不刻意的刻意一剑!
慢慢的他如见云开雾散,心中一霎似恍然,展露笑颜:“原来一无所求的得到,才是得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无为而为,无中生有吗?”
老酒头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也许他知道不说,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老酒头的话很矛盾。
可人生本就矛盾。
而人生本就矛盾,好像这话又很有道理。
这一日,石丘上没有了柳条抽打的声音。
也许傻子被揍得不轻,看都傻不拉几的在凉棚下靠着发呆休养了。
翌日,晴空如洗。
石丘上依旧没有响起熟悉的柳条抽打声,看来傻子是真被揍得不清。
第三日,天气依旧晴朗。
柳条的声音还是没有响,傻子依旧背靠香案石台而坐,双目闭合,像是伤重嗝屁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十四日,傻子不吃不喝,气色暗沉如灰炭,那满身越积越厚的灰尘,像是要将他掩埋,甚至连呼吸都愈发得微弱了!
不知何时,那不远处的枯萎老柳树,竟长出了嫩绿的新芽,为这水天一色的静美湖心,增添了一抹随风而动的绿意。
二十八日后,石丘凉棚下,少了一位青衫少年,却多了一樽靠坐的灰土石人!
短短二十八日,却如斗转星移,春去秋来,似过无尽寒暑。
本该青衫玉树的洛羽,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的风吹雨打,日晒尘染,竟风化成了一尊粗糙的黄土雕像。
他那模糊的面容上,双目闭合,依稀能看见带有淡淡的笑容。
斜插在脖颈后的那只柳条,在清风下,恍若坟头草般来回飘荡,显得有些苍凉。
风沙过,云烟起。
转眼已过了四十八日,酒肆边的柳树已神奇般变得春意盎然,枝繁叶茂,柳絮如蒲公英般,随风飘荡在水天一色间,雪白而荧亮,似漫空星华起舞。
波光粼粼的混浊湖面上,雾气缭绕,不时有道道细小的水箭如龙吸水般,将一片片飘舞在半空的雪白柳絮带入水下。
混浊不明的水面下,似暗潮涌动,时时游影穿梭至惊潮突起,更有龙吟虎啸声声回荡,五色华光暗耀。
夜幕降临,八方柳絮如萤火飞舞。
不久之后,当萤火完全消失的时候。
酒肆外,垂柳边的鱼竿左右两侧,已破水爬出了两位面色惨白,却异常兴奋的年轻男子。
他们一个身着玄甲锦袍,一个则是锦衣雪白,除此无论是样貌还是身高,都生得及其相似,浓眉龙目,英挺俊逸,长发高束似马尾。
只是着这玄甲者略瘦,肌肤偏古铜色,眉心处有一点玄色鳞片状印记。
而雪白锦衣者则体态结实,肌肤光洁如玉石,眉心生有一点银白鳞片状印记。
这两名年轻男子浑身湿漉漉的,仿佛是一路自这混水中游来!
白衣男子抖了身上的水渍,一甩湿漉漉的雪白长发,巧不巧地狠狠抽打在了玄甲男子刚毅的俊脸上。
玄甲男子顿时狠狠地推了他一下,瞪
目怪腔嗔责道:“白阳!嘛你干什么吊事啊?啊是犯二五啦?”
白衣男子抖动着身体,忍笑故作一本正经道:“玄阴,你表不识好歹哦。看你浑身湿哒哒滴,不难受啊?我是在好心提醒你也抖两下子哎,嘛真爽”
顿时,水滴四散飞溅。
“我抖ngb,嘛死旁边去啵!”玄甲男子一把将其推开,随即厌烦的催促道:“都什么时候啦?你啊能表闹啊啊行?”
白衣男子性格似乎很跳脱,依旧还有些兴奋道:“诶诶诶你说这是哪块啊?没得来过哎,嘛一到这吊地方,水下面什子也看不到,全是二五八杂的活佬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要不是我们两锅的定命封印解得了,还有剩下一丝的五色气罩着,嘛估计早被生吞活剥了哎。”
玄甲男子心有余悸地点头,随即又一脸嫌弃道:“嘛你还好意思说,哪锅叫你个活二五没得事惹他们的啊?你抢那些柳絮吃,干么事?”
白阳白眼以对:“哦是讲什子啊!好像你没抢一样?”
玄阴轻咳两声,略显尴尬而笑:“反正不抢白不抢哎,你表说吸了那柳絮后,这糊里糊涂的脑瓜子,就都想起来了哎!”
说罢,他看了看身旁的青竹鱼竿,指着道:“你看没得错哎,肯定是块儿。”
此刻,他开始观察着夜幕下,四周陌生的环境,欲神识散出,却皱褶浓眉惊疑:“咦卧槽!为什子我放不出神识啊?”
白阳听了,极为惊讶:“啊你表瞎讲哦?嘛要是连你都放不出来!那这什么吊地方?”
说着,他也尝试了下,果然也无法做到,最恐怖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如同凡人一般!
他顿时震惊地看向兄弟玄阴,而在玄阴的背后,正有一杆旗幡徐徐招展于夜色下。
这定睛一看,待认清了旗幡上的五个歪七扭八的大字之后,他顿时难以置信的指着,惊呼道:“黑黑店!?”
玄阴后知后觉,转头来看,惊讶道:“莱斯!黑店说是?”
可话音未落
忽然,二人身旁那幽暗的廊下,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头!
这老头正发出咯咯的坏笑声,透着极度幽冷的阴森感,简直活见了鬼。
且不知为何?
他们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自己在这老头面前仿佛尘埃一般渺小,连t蝼蚁不配!
相比之下,那些水里的家伙都是小葵吊,眼前这老东西才是真正的活佬鬼啊!
兄弟二人被这突然出现的老儿吓得不清,已霎那背靠柳树,异口同声,惊叫抱团:“啊活佬鬼啊!”
而廊下来人,自然是老酒头。
只见老酒头露出满是欢喜的笑容,那眯眯眼儿,正赤裸裸地盯着兄弟俩。
他赞叹自语着:“啧啧啧好运的小鬼,竟然都恢复了记忆,倒也有趣。”
那白阳原本慌得一匹,可一听这活佬鬼竟然说他俩是小鬼,分明就是看不起人嘛。
他虽然瑟缩,却也条件反射般的怼了句:“你你骂哪锅小鬼?老b十三的东西再说一遍,嘛抽死你”
啪!!
话未说完,身旁玄阴便惊骇地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惊恐万状地喝止道:“尼玛二五拉撒个呆b,你不要命啊?!”
说着,他便警惕地看向了笑得更是起劲的神秘老头儿,瑟瑟发抖。
而不知死活的白阳被这一抽已然清醒,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爽,他鄙夷地白了玄阴:“你才是个呆b,看你怕得吊怂样?丢人吧啦的。看我的”
说罢,他便咳嗽两声,壮了壮自己的胆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可想了想不过半息,他又稳妥地选择退回半步,色厉内荏,昂首道:“喂老师傅”
这称呼一出,老酒头顿觉这两小子言语有趣,呵呵摆了摆手中烟杆道:“老儿我啊,可不是你的师父。”
白阳一愣,暗思这老家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随即,他哦了一声,瞅了眼老酒头手中旱烟杆,想了想便在身旁玄阴震惊的目光下,改口比划道:“那这位老杆子,你啊见过一位穿着青衫的小杆子啊?帅的一匹那种”
落后半步的玄阴,听得已是满脸阴云,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