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言论,心里更多的却是复杂。
池映寒虽不参与家中商事,甚至懒得操持和继承家中产业,竟是因为他将这些厮杀都看在眼里。
能在这条路上做到鼎盛的,没有一个是善类。
顾相宜若是经营药堂,倒还有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善意,可若是涉足再多,池映寒只忧她越走越远。
屋内,灯光幽暗。
他们二人独处的氛围,极少有这般压抑的。
不知是沉默了多久,顾相宜方才开口道:“那依夫君的意思,应如何处置妥当?”
“说心里话,这事儿不是你能参与的。你不是不知,那接风宴上,就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池映莲都未敢胡乱插一句话。家中长辈的事儿,更是轮不到我们小辈涉足,贸然涉足,便是逾矩。”
池映寒面对的是自家媳妇,无论心里带着多大的不愿,他都极力将话说的委婉。
他的意思,顾相宜也知道。
她总不能忘了自己是个晚辈,她若是插手四房和大房之间的事儿,纯是顶撞长辈,这事儿甭说是她一个新妇,池映寒做了都要家法处置的。
顾相宜一时也乱了心绪,全然不知应怎么做,才能挽回即将发生的败局。
她只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如何处置?”
“你让我爹去做就好。我爹又不是没头脑,如果四房真起了歹念,我爹怎会不知道?”
“你就这么信他?”
“我当然信他,他一肚子的生意经又不是白学的,你能看明白的事儿,他自也能看明白。”
是呵,可不就是这样么!
池天翔定也是这般想的,他定也认为匀四房多少产业救济四房,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未想到有朝一日,四房夺业的局面完全不受其控制。
到那时,悔之晚矣。
倒是顾相宜这般插手,太不像顾相宜的风格了,顾相宜本就是个稳重的。
家中事宜,但凡同她和池映寒无关的,她听风都懒得听。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也未曾想过,如今这话出了之后,连池映寒也不赞成她的做法。
顾相宜道:“既如此,你是不准备帮我了?”
“我是希望你明白,咱们只顾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便好。下个月便是院试,我倒是诧异你之前那么希望我考个秀才,这会儿倒是在意旁的事儿去了!这一天都不够你操心的,哪天把自己再累死,你就彻底清净了!”
到了那会儿,也不必她发什么誓,直接就真做了这院里的鬼了。
这倒也是池映寒的本意。
家中商事,他本就不愿涉足,甚至连家中账房他都未曾看过几眼。
顾相宜听闻他的态度,心里却更是惆怅,道:“你是真不打算帮我了?”
池映寒听她竟还执着于这许是天方夜谭的事儿,直接打了岔道:“我叫李妈妈给你打盆水,你烫烫脚然后睡觉去哈!”
“你!”
顾相宜当真是生了一股闷气。
她看得出来,池映寒根本就是认为她这是在胡闹,一边拒绝一边哄她。
今夜倒是池映寒主动给顾相宜叫了热水,给她洗脚,然后哄她去睡觉。
只闻池映寒道:“你好好睡,睡醒了心里便不再有这么多事儿了。我在一旁边背书看你睡觉。”
顾相宜心里憋了口闷气,按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但却如同被池映寒拿准了似的,她不知何时起生了这种沾床就犯困的毛病,加上睡前又烫了脚,躺床上没多一会儿便困得再睁不开眼。
池映寒看着她睡熟了,心里这才叫一个清净。
而今顾相宜竟不那般督促他考这院试,仿佛她就此放手,做功课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儿,只是待她得了闲,会帮他辅导罢了。
行罢,都闭关到这份上了,媳妇不帮他,他自己也是要学的。
抓紧把这院试过了,让她安稳当个秀才娘子,免得再在这儿胡思乱想。
且池映寒近来也是明镜了,他和小祖宗之间,总有一个人需闯出些什么的,二人总需要自己打出个未来。
若他不考这功名,那她便要在商路上杀出一条路来。
他偶尔闲时会去问问王春燕,如玉堂这月入万两的背后,又经历了什么。
每次问及,王春燕都能讲出一大堆同行争斗的事儿来,南阳城欲同顾相宜过不去、讨伐顾相宜有垄断之嫌的,王春燕都数不清了。
那如玉堂做大了,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血战,那些因如玉堂的存在而受了影响的药铺巴不得撕了她去。
而这些,顾相宜从来不同池映寒谈及一分,甚至也不同家里多言了,家里看到的只有她的入账越来越高。
直到池映寒听王春燕说了那些背后的琐事,他心里不知为何,一阵一阵的疼着。
他不想让她走得更远了。
她所经历的那些,本就不是一个妇人应当经历的,不然这世上要他们男人做什么?
而顾相宜在知晓池映寒现下已不再毫无根基之后,对他看的也没那般严格了,更不能因为辅导他而再度在生意关键期罢堂,引得伙计们不满。
她照例用传信的方法每日检查池映寒的功课,加以批改。
他倒是认真去悟、去做了,他有没有用心,她在他每日的答卷上都看得出来。
四房迁入大房的前几日,一切也倒还平静着。
池映寒表明了不帮顾相宜,顾相宜却也不恼,不足一个月便是院试,让池映寒安心读书也妥当,四房那档子事儿,她便自己去解决。
待四房迁入的第三日晚上,顾相宜在离堂后去了后院一趟。
这会儿后院里的丫鬟们都休息了。
却未曾想,今夜少夫人这么晚还会开门找她们。
见她来此,为首的三燕立刻披上衣服,迎她进来。
“少夫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听闻三燕问着,顾相宜道:“姑娘们可是都睡了?”
闻言,丫鬟们个个穿衣起了身,道:“没睡、没睡呢!”
“既还没睡,我正好同你们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