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头向大厅中看去，只见一个年纪不大、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正在冷笑，对面的老者沉默不语，老者身后便是刚才那个侍女。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记起那老者竟然是李清！
才几年不见，李清已然苍老至此，想想也是，他今年大概有五十多了，这么多年跟着嬴兰倒是忠心不二。
我的目光转向李由，不由好奇道：“看来此人还真的跟李家有些渊源。”
因为李由脸上除了愤怒，还夹杂了一丝恨铁不成钢，显然两人是熟识。
随即侧身低声道：“下去吩咐一声，别让丞相落了面子。”
孟合微微躬身，立刻下楼在几个禁军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即返回了楼上。
那年轻人见李由从楼上下来，瞬间变了脸色，疾步走向李由，媚笑道：“哎呀，原来堂兄也在此地！李承曳见过丞相！”
说完还得意地看了一眼李清。
李清虽然不认识李由，但听到李承曳称呼李由为丞相，心中对李承曳的话已然信了八分，转头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侍女。
那侍女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心中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大厅中的客人同样唉声叹气，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丞相的堂兄，还有个皇后的姐姐呢！
李由沉着脸走到李承曳面前，咬牙道：“我道是谁如此猖狂！竟然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说，为何强买妇人！”
李承曳立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堂兄……”
“住口！我乃大秦丞相，这里谁是你的堂兄？！”
李由的厉喝声打断了李承曳的话，将李承曳吓了一跳。
李承曳虽是李由的堂弟，但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李由每次从三川郡回到咸阳也不忘给他们家带些礼物看望一下族叔，此前从来没有过这么严厉的表情。
李承曳眼珠一转，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丞相！小人失言，请丞相恕罪！”
心中只是以为李由现在做了丞相，官威大了，不希望当着外人的面叫他堂兄。
即便如此，李承曳也没什么怨恨，本家不仕，这些年他们家的好日子可都是借着李斯这一脉的名头擢取来的，要是得罪了李斯一脉，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由没有搭理他，沉声道：“回话！为何光天化日强买妇人！”
李承曳谄媚道：“丞相可冤枉小人了，小人只是看这女子颇为投缘，一时没能忍住对她的仰慕之情，因此行为举止有些孟浪了，绝对没有强买妇人的事！请丞相明察！”
一番话说完，李承曳还对着李由笑了一下：这下给足丞相面子了吧？
李由见他咧着嘴，恨不能把他的嘴抽歪！
怒喝道：“在本相面前还敢狡辩！来人……”
话说了一半却止住了，此时才想起来自己是跟着皇帝一起出来的，哪轮得到他带护卫！
总不能自己上手把他押到嬴绛那儿去吧……
这下丢人丢大了！
还没来得及尴尬，两名禁军迅速走到李由旁边，躬身肃然道：“丞相！”
李由这点反应能力还是有的，立刻接着道：“将这个无法无天的罪民给我押到官署，交咸阳令严惩！”
李承曳却是淡定，丝毫不慌，正色道：“谢丞相！”
李由愣了一下，沉声道：“谢什么？”
“小人相信咸阳令一定会还小人清白的！”
……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低声议论。
“唉，就说嘛，不过是换个地方将人无罪释放罢了。”
“是啊，哪有一家人办一家人的，自古便是如此！”
“小点声！”
……
“孽障！”
李由登时大怒，到这个时候还给我上眼药是吧？！
“告诉咸阳令，此人便是本相的堂弟，但若是他有丝毫偏袒，本相绝不饶恕他！”
随即又补充道：“此人的惩处结果昭告咸阳，任何人都可以去看他受刑！本相治家不严，自会向陛下请罪！”
这下李承曳慌了，好像要来真的！
连忙哭丧着脸：“堂兄……不，丞相！小人知道错了，丞相宽宏大量，就饶了小人吧！”
李由哪里还会跟他继续浪费口舌，挥手道：“拖出去！”
众人这下信了，不住地称赞李由不避亲疏。
李清带着那侍女上前躬身一礼：“小人谢过丞相！”
回身道：“还不快谢谢丞相。”
那侍女微微屈身，感激道：“妾灵兴谢过丞相！”
李由轻轻点了点头：“是本相治家不严，该赔罪的是本相。”
两人连称不敢当。
李由回头看向廊道，只看到孟合走过来。
“先生请李相和掌柜的上楼。”
李由嗯了一声，自顾向楼上走去。
李清这才看到孟合的面孔，孟合随我到万里香去过多次，李清记忆犹新，讶然道：“原来是……”
孟合笑着打断他：“别让先生久等了。”
李清连忙随着孟合一起上了楼。
进入房间，李清几乎是弯着腰走进来的，人老了，更明白这是多大的殊荣。
“小人见过陛下！”
我笑着道：“免礼，咱们可是老相识了。”
李由好奇地看向李清，这人竟和陛下是老相识？这钟鼎阁当真不可小觑。
李清忙道：“小人有幸伺候过陛下几次，何敢以相识自居。”
我笑了笑，不再跟他客套。
“那女子是谁？”
“是当家的在巴蜀捡回来的，无父无母，当家的遇到她的时候几乎要饿死了，见她可怜，就留在了钟鼎阁，而今快八年了。”
“呵呵……”
嬴兰还真是跟孤儿有缘，先是湘云，又是这女子。
不过孤儿对以钟鼎阁为基础的月鼎来说是好事，养育之恩使得这些人更容易控制。
我转口道：“嬴兰又去哪了？”
这妮子自从我西域之行归来后就再没见到人，只是每月有专人将月鼎的密报交给孟合，孟合整理后再呈给我，算起来又是一年多没见她了。
“回陛下，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在上党一带采购药材呢。”
我不解道：“怎么，钟鼎阁还经营起药材生意来了？”
李清好像也不太明白，只是道：“听当家的说，最近不知道从哪流出了许多药膳的方子，深受客人喜爱，当家的就去了德水一带采购药材。”
我嗯了一声，应该是苏合的杰作。
如今的大秦，除了一些对于造反有指导意义的书，每个学宫都建立了书室，收录比如医书、菜谱，以及学宫用的部分教材、诸子百家部分典籍等等，任何人都可以到学宫借阅抄录。
往大了说，只有知识才能让大秦进步；往小了说，不至于让大秦衰落的那么快。
嬴政收缴天下书籍、以吏为师绝对是弊大于利，百姓是好掌控了，但社会矛盾会积累得更为迅速！
无他，门阀世家通过垄断知识从而固化阶层的后果，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寒门举目永无出头之路，汉地四望皆受异族之凌，唯有破碎旧山河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