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八大山人

梁启明眉头深蹙,一时不语。

吴夺就此灭了烟,“梁总,这里说话不便,我也得懂点儿规矩。不好意思了,我先进去了。”

“好,多谢。”梁启明没有再多问,点点头。吴夺走后,他独自又抽了一会儿烟。

吴夺回到房间,走到了胡允德身边。

“你完事儿了?”胡允德的手里,拿着一幅镜心。

“对,时间紧,我自作主张收了一幅。”

“你办事,我放心。已经收了那就回头再说。”胡允德轻轻抖动了手里的镜心,“最后看完这个,咱们就提前收工,下午不用看了。”

镜心,也叫托片,是最简单的装裱形式,就是在画后托裱一层宣纸即可。

不过,这幅镜心,稍微复杂一点儿,因为是双挖扇面。

所谓双挖,简单来说,就是一幅装裱,两块独立作品。不过,一般采用双挖装裱的,两块作品虽然彼此独立,但是往往“内连”,要么是一个作者,要么是年份题材相近。

这幅镜心之上,裱有两幅扇面。

一幅扇面上,是松芝图。一幅扇面上,是鹭荷图。

松芝图扇面上,老松高耸,粗干虬枝;树下坡石之中,灵芝聚集。风格简练,大片留白,老松和灵芝的对比之间,好似别有韵味。

鹭荷图扇面上,亦是大片留白,一株残荷,一只鹭鸟,鹭鸟缩立白眼看天。残荷鹭鸟仿若都已风烛残年,却又有别样的生命力。

两幅扇面落款都一样:

八大山人。

印章也都一样:

屐形印。

八大山人的这个屐形印非常经典,广为书画藏家所知。八大山人从1683年开始、直到1705年去世期间常用。

但是,印内容不太好说于是很多人就根据像个木屐叫屐形印。

形状像个木屐也像个牙齿,所以也有人叫齿形印。也不是没有过解读,就是没有形成定论,张大千曾经解读为“一山人”吴同曾经解读为“一仙”王己千则认为,就是“八大山人”。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八大山人的印章。

吴夺盯着这双挖扇面的镜心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儿酸,不由活动了一下。

从风格和笔墨上来看确实是八大山人的路子。

特别是有两处还挺有神韵。

一处是落款中的“八”,八大山人后期落款和前期不太一样八字成明显两点。虽然“八大山人”这个落款是他六十岁时才开始用,但他活了八十岁还是能分出前期后期。

一处是鹭鸟斜着看天的白眼。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白眼”是很常见的不管是鸟还是鱼。

白眼看天充满倔强桀骜又好似体现出一种无处安放的孤独灵魂。

八大山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是极具个性的一代宗师。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是朱元璋十世孙,确切地说,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实际上,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都是用金木水火土命名的,所以朱耷的谱名,也不叫朱耷,叫朱统quàn。

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而且,大明亡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明亡之后,他先是削发为僧,颠沛流离,后来居然又去当了道士。到最后,干脆与世隔绝了。

和尚和道士的信仰,那可差得大了去了。

有人说他的精神就是有点儿失常,这好像是顶级艺术家的常用配置。

也有人说他的种种失常甚至疯癫之举,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是明朝皇室后裔生活在满清的统治下。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艺术成就,终究是在华夏书画史上留下了不可或缺的浓重一笔。

他的作品实在是太贵了。

十年前有的作品就拍出过上亿的高价,几千万的作品,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一幅镜心双挖扇面,如果都是真品,就算再往少了估价,怎么也得是千万以上的东西。

所以这一幅,有的人扫到八大山人之后,看都不带细看的。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品,那还会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交易?

也有人会看上一看,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胡允德也是最初看过之后,放下了,但是最后无人再看之时,又拿了起来。

以吴夺在书画上的眼力,眼下也是判定不了。不过,这两幅扇面的纸墨倒是感觉很老。

这种东西,吴夺还是要靠听的。不过在听之前,他问了胡允德一句,“德叔,您怎么看?”

“怎么说呢,感觉有八大山人的味道,但是”胡允德顿了顿,“这里头,有很关键的一点。”

“您说。”

“这两幅扇面,我总感觉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噢?要是照您的意思,那至少有一幅扇面不真了?”

“但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啊。”胡允德苦笑着将扇面递给吴夺,“反正不看别的了,你拿着好好参详参详。”

吴夺顺势接过,听了起来。

这一次,听的时间比较长。

听完之后,吴夺不由又看了看价签。

价签的标价是299万。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不要说两幅扇面,一幅那也是个漏儿。

但是现在,这两幅,都不是真迹

而且胡允德的感觉是对的,这两幅仿作,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即便这种情况,也不能说这两幅扇面价值不大。

因为这两个仿作之人,和八大山人朱耷,都有密切的关系!

松芝图扇面的作者,是涂若愚。

涂若愚是八大山人改信道教之后的道徒,也是八大山人书画上的弟子。

八大山人一开始出家当了和尚,但是三十六岁时,却又想“觅一个自在场头”,找到了南昌城郊的天宁观开始重建,更名为青云圃,就此又成了一个道士。

涂若愚,就是八大山人在青云圃收的一个道徒,而且在八大山人晚年不再做青云圃道院住持时,是涂若愚接任住持之位的。

关于涂若愚,史料记载不多,但是很明确,他“工书善画”。

涂若愚为什么要画一幅松芝图,吴夺没有听到,但是,这上面的落款和钤印,却又是八大山人的真款真印!

同样,另一幅鹭荷图上款印,也是真的。

而且,鹭荷图的作者,和八大山人的关系更为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