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太爷少爷一并府衙门扣留,疑为杀人凶手，事并未宣扬，具体事宜也并不适宜宣扬,然而自上而下，闲杂人等仿佛几夜之间俱都晓了内情，满城议。这也难怪，金衢盆地向来稻谷?自给自足，商帮又发达,百姓种田之余又可去商户的作坊中帮忙,便不会过于穷困，特别是府城中，相对于别处较为富裕安稳，杀人越货之事十分鲜见。忽然之间竟有客商暴毙客栈之外,而凶手竟然是百年珠宝大户林家两家主，当下里自然就沸沸扬扬。
汪晴是异乡客,衢州府城街头巷尾虽然都?议纷纷,说得头头是道，但街头巷尾的议自然是本土乡音,她听不懂是正常，有?茶楼里,南孔圣地，读书人、异乡客多,讲官话的就多,她才?听懂。
是官府都不曾公开的消息，?以如细腻详尽地百姓尽，这其中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而现?害人女儿的供词却又与街头巷尾流传的不一样，衙门外旁听的众人的议声便纷乱起来。
牛捕头忽然出声：“那么汪姑娘,请问令尊手上的宝石还?么？你既然擅?识宝辨宝，那么你可记得令尊带来的宝石有哪些？”
汪晴望着他：“我来之前，阿爹已经去世，诸多事项全是衙门处?，我不道宝石还?不?。”
牛捕头一笑摇头：“发现令尊尸身时，是我带人第一时间赶去的，我可以担保，衙门中人并未发现汪峰身上携有宝石，后来到客栈中查找时也并没有发现有宝石。是以要请问汪姑娘，可道或者可记得令尊带来哪些珍贵宝石？”
汪晴道：“普通的我不记得了，品相上好的我记得。”
牛捕头问道：“若是让你辨认，你可认得出？”
汪晴道：“如果未经琢磨，?认得出来。”
牛捕头不再说话。
林老太爷皱紧眉头，紧紧盯着牛捕头的身影，牛捕头却不再出声，也不看人，仍然站?阴影下。
刘府对牛捕头擅自插话似是有些不满，但不为?，一言未发，待牛捕头不再出声后，方才再次问道：“适才你曾说你阿爹托人带了亲笔书信，可?你手中？呈上来。”
汪晴早有准备，将袖中书信交给衙役，衙役递给刘府，汪晴才?道：“书信是要寄给我家的，告要京贩卖宝石，所以延期?家，书信上的确是我阿爹的字迹。”
刘府看完书信，随手将书信递给幕僚，若有所思，又问道：“把书信给你的那人，你可认得？”
汪晴道：“我并不认得，不过后来他自我介绍，道是姓赵，名叫赵宝山，也是衢州城里的珠宝商户。”
赵宝山？
林老太爷林展鹏相顾疑惑，他们?衢州府城百年扎根，城里大珠宝商户自然都是道的。赵宝山是衢州城里的一户珠宝商，铺子虽说也是开?府城南街，却颇是偏僻，本利薄，售卖的也不过是一些三四品的石榴石之类，镶嵌饰物，主要的买家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贪其漂亮可爱而已。
如今的口供实际上是对林家有利的，汪晴推翻了流言，同时也推翻了牛捕头的推测，既然汪晴证实了汪峰手上的三颗猫儿眼宝石是瑕品，那么林家趁机压价、压价不扬言除了林家整浙江地界没人敢买的事情就不存?，因而导致汪峰走遍金华龙游到处人拒绝、从而?到衢州府城与林家争执、疑为林家怒而杀之的事情自然也就子虚乌有。
府大人传召赵宝山。
林展云站?围观百姓当中，望着弟弟扶着祖父站得摇摇晃晃，心中十分难过。林展鹏却?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焦虑，他一怔，不明白弟弟?以焦虑，下意识地便望向一旁的江陵，江陵看到他的神色，忽然一激灵，想到了一件事，低声道：“那些宝石！”
牛捕头?林家?事堂说过，汪峰死的时候身边的名贵宝石全部不翼而飞，但是刚才他又询问汪晴，汪峰留下的宝石是不是还?，问汪晴是不是?认得这些宝石。很显然，宝石还?，是凶手带走，一则，不带走，那三颗猫儿眼宝石是好是坏，内行人会认出来；二则，带走了才好一步栽赃嫁祸。
赵宝山很快便传召到，师爷将汪晴涉及他的言语告，令他?答刘府的询问。
赵宝山低着头，并不看汪晴，过了一会儿方道：“我不道汪姑娘是什么意思，当日我什么也没有对汪姑娘说，是把汪老板的书信交由汪姑娘，这书信本就是汪老板让我帮忙找人尽快送?福州的，但是还没送出去，汪老板便遇害了，次日汪姑娘便到了衢州，我便想着将书信交予汪姑娘也是一样。”
汪晴看着他，道：“你把书信给我后，便把我带到茶楼里，点了诸多茶点，告诉我我阿爹曾到你店铺卖宝石，是你店铺里不售卖上品宝石，但你我阿爹却相谈莫逆。直至我听见茶楼里众人的议之后，便问我还有什么要问的，我问你，你既然与我阿爹相交，那么茶楼里众人议的是否是真的，你说，”她猛然明白过来，呆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说，众口一词，你还不信吗？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这话，实?是太两可了，“众口一词，还需要我说什么吗？”这句话可以双方面?解，一是，这“词”是真的，那当然“还需要我说什么吗？”；二是，这“词”是假的，“还需要我说什么吗？”，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
汪晴瞪着赵宝山，府大人也看着赵宝山。
赵宝山还是谁也不看，慢慢地道：“那日汪老板找到我，将书信交给我，说是打算去京城看看。我问他为?定要上京，因为一则路途遥远，二则京城里虽然豪富尊贵人家众多，但是一没有门路的客商，根本就攀不到这等人家，若是上珠宝铺子推销，谁也不道珠宝铺子的底细，京城里水深得很，到时候怀璧其罪，分文不得也不是不可?。
“但是汪老板道?衢州府也是一样的，他得罪了林家，无如?也不??金龙衢三地卖得合适价钱了，不如赌一铺。
“我便问了端详，汪老板道，当日他本打算去龙游城里找江家，因为之前一直是与江家做买卖，但是江家两年前灭门已经不复存?，因听闻江家龙游第一，林家衢州府第一，便来了林家。谁林家看中了那三颗猫儿眼，当日便给了银子定下，又因为其他的宝石也是上品，林家便都订下来了。他道自己的三颗猫儿眼并非上品，本来想当作添头，谁道会卖出意想不到的高价，心中高兴得狠了，便一时糊涂，没有说穿，主要也是因为林家似乎最?意这三颗猫儿眼，其他几颗上品宝石看上去是因为这三颗猫儿眼才顺带收下的。
“当时汪老板对我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衢州府城第一的林家，竟然会连这三颗猫儿眼的问题都看不出来，情形实?太怪异了。这上千两银子的差价简直是天降横财，便是从不再跑珠宝买卖，也足可买田置铺，做富家翁。”
赵宝山说得慢，众人却听得入神，皆意外之极，他的说法与之前的传言竟然截然不同，但这些话中传出的信息量最重要的一点是：林家竟然没有认出三颗猫儿眼的品相？就连府大人也忍不住看向林老太爷。
林老太爷也没想到赵宝山的说法竟然与当日情形几乎一致，事实上若不是江陵识穿，他们接下去的做法定然与赵宝山描述的一模一样。
但是，问题是，但是！
林老太爷心中的感觉极其不妙，他霍然抬头，看向赵宝山。
这人，究竟有?居心？他对林家，有什么仇怨？这些话一出，无如?，林家?珠宝界的声望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林展鹏时的感觉也非常不好。世上最完美的骗局是九真一假，最完美的谎言是九真一假，因为人们会因为那九分真实而自然而然地接受那分假，而且毫无怀疑、信得实实的。目前为止，赵宝山说的都是真的，至于汪峰是不是真的要以三颗次品做添头，这自由心证，人已经死了，无法求证。
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似乎幕后都没有主使。最怀疑的许家，丝毫不见牵扯，就连突然钻出来的赵宝山，也是完全没有听说过与许家有牵扯——一做廉宜宝石的珠宝商，与许家有关？这简直就是不可?的事情。
衢州府城、龙游县城、金华府城都是以珠宝闻名，三地做珠宝生意的人极多，林老太爷道赵宝山还是一意外，因为林志明当年把交给他管?的铺子当聚宝盆，道往柜上取钱，所有事宜都不闻不问，以至于连流水都取走用光，几铺子亏得一塌糊涂。林忠明去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才发现铺子居然收了人家铺子的定金，却几次没有发货，每次人家本生意来问，便说家中暂无等货色，林家家大业大，又与府家常来常往，铺子的定金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也就一直隐忍着敢怒而不敢言。
事确是林家欺人?前，但是林志明却并不肯亲去赔礼，林忠明心中无奈，好一一去赔礼，说定了折价供货两年，家中还设了赔礼的宴席，林老太爷也腆着老脸出来陪了席，林老太爷记得，那几家铺子之一，便是赵宝山的铺子。
若是说赵宝山举是为了泄愤，这也断断不至于呀。事情已经隔了有十年，当初林志明犯下的错事，凭良心讲林家已经尽到了最大的诚意去赔礼补偿。
这等曲折连林展鹏都不道，更?况林展云与江陵，两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江陵的作用何止这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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