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最后长鞠一躬,道:“后日草民要到静安郡主府赴宴,若是郡主有问,草民会以同样的答案答复郡主,若郡主不问,我便什么也不会说。”
王凤洲一怔,若有所思,静安郡主想要回京是南京上层官员都心中有点明白的,江陵后来和他说,她去见静安郡主,只献上了一块宝玉,静安郡主一见便明白了。宝玉是和阗暖玉,早些年林家敬献给贵人,贵人转赠给贵妃,贵妃爱不释手,因此林家得了贵人一句称赞。江陵敬献的是更完美更好的和阗暖玉,郡主会用它来走谁的门路呢?
江陵不用多说什么,王凤洲就明白了。他乃君子文人之风骨,对于走这种路线当然是不赞成的,然而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并非“何不食肉糜”,相反深知民间疾苦,百姓要做,太难了,何况是这等。因此只要有效,只要救了该救的人,他也觉得没有什么。
他眼神复杂地看?傅笙,傅笙坦然地回望?他,普通百姓,也只能曲中求直了吧,他低声道:“不要久留。有,日后不必再以‘草民’自称,父亲傅平与我也有几面之交,江陵唤我叔叔,便也唤一声世叔罢。”
傅笙一呆,怔怔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最终才道:“大人垂爱,晚辈感激不尽。”
只把“草民”改称了“晚辈”,却是始终也没有唤他世叔。
王凤洲自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不禁长叹一声,也不勉强,说道:“先回去吧,应天府差人应该已经到了。有,好好照顾江陵。”说罢他笑了一笑,这句叮嘱多余,然而是忍不住要说一句,江宣的孩儿,唉,江宣的孩儿。
傅笙自是恭谨应是。
应天府派来的差人已经到了老太医的宅子,却只坐在偏房,不曾进去打扰任何人。
傅笙从应天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他先回傅宅换洗了一番,再骑马赶到老太医的宅子,江陵仍然昏迷不醒,烧也没有再起。
然后便是次日清晨,江陵醒了?来。
江陵却还记得傅笙要赴宴的日子,她听话闭眼休息到傍晚,虽然胸口与胁下俱都疼痛难忍,到底血流?多虚弱得很,倒也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会儿,亮灯的时候她睁眼看?傅笙,傅笙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江陵低声说:“郡主。”
傅笙点点头:“我记得的,明日我会准时赴宴,不?不会久留,很快就会回来。”
江陵抿了抿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傅笙安慰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我不再是从前那个笨笨的小孩子了。
四明在一旁插嘴道:“就是这样,操心这么多做什么?旁人就一定会比做得不好不妥吗?若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这次就不会受伤!快别逞强了。”
江陵微微地瞪了他一眼,扁了扁嘴。
四明哼了一声:“装什么,除了欺负我,和我斗嘴,什么时候示弱?,这会儿又扁什么嘴,要装哭么?疼得那么厉害也没见哭过,这会儿来装哭?”
江陵想笑,却一憋气就觉得痛,脸上神情便是又想笑又忍痛,古怪得很。
傅笙和孙恒达、阿松一起瞪着四明,四明见状也知道自己错了,只好恨恨地低声说:“有甚么可笑的,又欺负我。”别开了头。
傅笙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心伤口崩开,安静?些吧。”他是对?江陵说的,四明便不能反驳,只好默不作声。
静安郡主府里,园子里有白梅亦有红梅,梅花处处,暗香浮动。郡主的儿子招呼男客,女儿和媳妇招呼女客,两拨人井井有条分成两处,悄声说笑?。园子设了几处暖亭,厅堂处也暖意融融,园子外头虽然寒冷,却因为日子选得好,阳光甚好,客人们披上裘衣披风,也不甚寒冷,花红柳绿地穿梭在梅树?间,亦是雅趣。
静安郡主长居南京城,冬日这一场梅花宴的帖子,是最难求得的。
傅笙是到得最早的人之一,他一奉上姓名便被仆从单独带到了一处厅堂,才?片刻,就见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只带?两个嬷嬷走了进来。妇人年纪已?五十,样貌端正,嬷嬷们显然是她心腹,穿着亦甚整洁富贵,除此?外再旁人。
静安郡主坐定,傅笙跪下磕头,静安郡主等他磕完头起身,慢声问他:“万岁爷的恩旨,想必早已经接到了吧?”
傅笙再次跪下谢恩:“回郡主话,草民叩谢万岁爷恩旨,心中感谢无限,愿甘脑涂地,以报皇恩。请郡主再替草民传达草民的感恩之心敬仰?情。”
静安郡主懒懒地笑了笑:“这个自然。望体念皇恩,克勤克俭,再做出更好的纸来,造福天下。”
傅笙称是。
静安郡主又道:“本来本郡早该召你前来,只是听闻你身体极是不好卧榻休养,便想着总不好让拖?病体前来,因此方推迟了这许久,望不要见怪。”
傅笙又磕了一个头:“郡主此言令草民惶恐,草民应当感激郡主体贴之心才是,怎敢见怪。今日得蒙郡主恩召,已是毕??幸。谢郡主大恩。”
静安郡主满意地笑了笑。
傅笙这才起身,见郡主寒暄已毕,捧盏饮茶了,便将袖中的匣子取了出来,说道:“草民经人请托,献上此匣给郡主。”
静安郡主这才真正地笑了。她令嬷嬷接过匣子,因为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多说,先是打开匣子看了看,匣子里是有江陵事先写好的宝石介绍和说明的,她仔细地看了说明的笺纸,目中露出满意之极的神色来。然后她将匣子递给其中一个嬷嬷,方闲闲地问道:“我听说和的小伙伴出了一点事?她情况如何?”
她问得轻描淡写,傅笙却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紧张,他恭敬答道:“是我被人当街追杀,不慎累及友人,幸亏有良医相救,已经碍。”
静安郡主微微松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想问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傅笙不以为意,见静安郡主垂目看?手中的茶盏,已经没有要问话的意思了,便道:“草民蒙郡主不弃见召,幸甚如?。只是此间多是贵人,草民没甚么规矩,只怕意中冒犯了贵人反为不美,若是郡主没有其他吩咐,不知道草民是不是可以先走一步,正好也可以回去照顾友人。”
静安郡主召见他,一则本是为了向皇帝示好逢迎,二则自然是江陵的承诺,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两者目的都已经达到,傅笙识相要走,正合她意,她不禁微微笑了笑:“我这里也没什么大规矩,本想着也是万岁爷嘉奖的人才,和他们亲近亲近也没有辱没了他们,不?既想着照顾的小伙伴,那便不好阻你了,嬷嬷,好好地送傅少爷。”
其中一个嬷嬷应声,领?傅笙出去。
?了一会儿,另一个嬷嬷道:“我以为郡主会问清楚他被当街追杀的体。郡主既要以召见傅少爷之上禀万岁爷,这儿便不能不提呀。”
静安郡主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知道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谁吗?朱希忠朱大人,他可是万岁爷最最宠信的人。都说追杀傅笙的是锦衣卫,明提这个不是触霉头吗?反正那些大臣们会提,我只另辟蹊径好了。”
嬷嬷有些困惑,她见嬷嬷困惑,不禁笑了:“这老奴总也不肯动脑子。”
嬷嬷也笑道:“不是不动脑,是见得少了,想不到那么多。”
静安郡主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难想的。只说傅笙年少英俊、制纸颇见天才,万岁爷眼光极好。另外虽然我听闻近日不知为何被凶徒当街追杀,可问之却不答不诉苦,只说感恩万岁爷,愿甘脑涂地以报皇恩便罢了。”
嬷嬷略有所悟,静安郡主笑了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既要面子又要里子,他刚刚下旨施恩,被施恩的那人却马上被人追杀险些死了,任哪个圣上都会心中不愉,要问个究竟。可是啊,当人偏偏厚道,只说谢恩,他当然越发要问个究竟啦。这么一来呢,我既没得罪人,又帮了傅笙一?,卖了个人情给那小子,此后用处可多?呢。”
嬷嬷方明白过来,正要赞她,她又喃喃地说道:“再则说了,我一个郡主,知道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呢?人家不答,我自然不知道是不是?”
嬷嬷宽慰她:“郡主安心,郡主一切安排计划,都是为了能早日回京,一定会按照郡主的意愿进行的。”
静安郡主望?门口挡风的厚厚的门帘,虽看不到外头,却能听到门外人声细细,她叹了口气:“我是年纪大了,可是我的孩儿们年轻?,我的孙儿们小,就这般被放逐在离京,日后能有什么前程可言?便是为?他们,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嬷嬷自是百般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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