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权衡

江陵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来你岛上?”

龙靖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早就知道王家岛危机四伏,吴平觊觎在侧,大战在即,但?还是让人送了你来。我是相信你有共助危难的心意,但?来帮我打战或者来共生死可不是你会想出来的办法,留在陆地上岂不是更能帮我?你不是这样的蠢人。”所以你自然有你非来不可的原因。

江陵沉默片刻:“我也有可能是不放心大哥哥。”

龙靖嗤笑一声:“最多?不过?是丢了岛,难道我们这么?蠢,会想要和一座岛共存亡?”

话说至此,龙靖退后几步,郑重地向江陵施了一礼,江陵侧身避过,心下明白他这是何意,道:“你不必如此,我当?时出声,当?真没想这么?多?。”

丁掌柜心怀深仇,出声詈骂王家人,是抱着必死之心,龙靖就算知道吴平在侧、不能与林家轻起战端,可是在那种话赶话、气恼之时,在满船人都在看着的时候,有时候真的不打也不行。

可是龙靖不能打,他需要保存实力对付吴平。

这个时候江陵站了出来,她没有站在龙靖这一边而是站在了丁掌柜和林运这一边,可是她所说的话,既替丁掌柜说出了他的道理,也表明了客观立场,把是非黑白向所有人说明白了,其实是一个缓冲,让龙靖有了台阶可下,虽然这个台阶不是那么……简易容易下来。

但?相对于保存战力来说不值一提。龙靖丝毫也不介意。

因为如果两帮人对打,林运的船也是不好惹的,在王家岛的地盘上龙靖当?然必赢,可是正因是王家岛的地盘,在丁掌柜的煽动下林运船上的人背水一战,抱着必死的为老船主复仇的心倾尽全力的话,两败俱伤也是肯定的。

这个时候如果吴平趁虚而入,王家岛的覆亡可能性又增加了好几成。

龙靖一向能屈能伸,何况当年的事王家外祖父的确有不察之错,以一跪换得战事消弭,很值得。他不介意。

至于两个条件,龙靖付诸一笑,日后海禁取消港口码头借泊便是常事,和林家船队结成联盟更是有利无害,且,林家船队如今为江陵所有,江陵的船只有难,江洋会置之不理?再说了,龙靖因为江陵这许多年所获得的利益极为丰厚,老弱病残也渐次回岸被安排了各种生计,便算没有江洋,龙靖也不会坐视。

这一点,丁掌柜、林运、江陵、龙靖这些熟知内情的人都清清楚楚。

丁掌柜自然知道要追讨血债来找龙靖是情理之中、道理之外?,那些有关的人都死绝了,龙靖既是晚辈又丝毫不知。所以如今龙靖一跪自然也只好退了,林运身负船主之责,报仇雪恨当然重要,但?他要考虑的最多?,龙靖不是正主,牺牲全部人就不值得。

无论江陵是有心还是无心,她的出声便是为大家提供了缓冲。

因此龙靖要谢江陵。

林运的船只已经离开,他本来也没打算在王家岛登岸,因此在大湾出发时便准备了来回航程所有需要的食水,把江陵和傅笙送上龙靖的船便掉头返航了。——这也是必须的,两帮人目前暂时偃旗息鼓,可是火气怒气还没有消干净,有的人还茫然着呢,到时候谁口舌轻慢说上几句,都是年轻汉子,轻易便能被挑动,再动手起来那就令江陵所言、龙靖所跪全然失去作用。

而且必然会有口舌轻慢的人,因为龙靖的岛上,内围可靠,外?围若说没有吴平的人,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江陵和傅笙已经梳洗完毕,傅笙知道江陵有话要与龙靖说,便问了岛上何处可以行走,自行到处逛逛。江陵和龙靖在海岛的白色沙滩上慢慢地走着,边走边聊。

龙靖道:“无论你想没想那么多?,你所做的事的确帮了我许多,还是要谢的。”

江陵懒得?推让,一笑之后便不再多?说。

王家的这个海岛位于大湾东南,离其他最近的岛屿也有十几日航程,离来回航线略有偏离,便像是孤岛一般,六七座大小岛屿矗立在大海当中,从岛屿最高?处四望,皆是一片碧蓝的海洋,十分美丽。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脚下是孤立的岛屿,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若是不是岛上有许多人来来回回,看天看海,便会感觉到仿佛时间也静止了一般。

江陵换了话题问道:“大哥哥呢?还在他自己的岛上吗?”

江洋所在的岛屿,也就是江陵之前?去过的那座岛,也是极大的,大约有王家其中一座基地岛屿这般大,但?江陵一路走来也能看出相比之下江洋那座岛相当粗陋,绝不像这两座岛一看便知经营了许多年。之前?那是一座荒岛,王家早年曾经派人去垦荒,种些粮食,毕竟能自给供给的粮草越多?越好,然而因为与这里距离不近,只怕驻人不够会被其他海盗攻打,不仅人有危险还白给人做嫁衣裳,后来便偶尔派人过?去。直到江洋长大,渐渐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亲信,江洋又喜远航,王家岛这边对改造船只之类铺排不开,便让江洋拥有了那个岛。

江洋有人马有船工有粮草,龙靖全不在意,特别是在有刘三?刘相一前?车之鉴的前?情下,更显得信任无比。

这也是江陵敢来投奔的原因之一。

龙靖摇摇头:“他去了南洋之南。因为知道你在南京与人合伙开了店,怕你货源不够,说要再往南洋的南方去一次,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好东西。上次的珊瑚便是南洋南方来的客商带到南洋贩卖的,说再往南走便有极品的各色珊瑚和海中宝贝。”

江陵面上浮上忧容:“会不会太远,航途中易生危险。”

龙靖笑道:“江洋之前?也去过更远的地方,只是航线不一样,是往西边一直走,这次往南也是找到了得?力的向导,挑的是不易起风暴的时间。而且那条航线走的人不多?,路上岛屿倒是不少,海盗也基本没有。”

江陵见龙靖面带微笑,方才略略放心。

龙靖又补充道:“现在那座岛上也没有人了。埋了许多雷,水里也下了毒,树木田地全放火烧了。”

这是坚壁清野。江洋既走,必然是带了大部分人手离开,留下的精兵强将自然也必须调到基地来一同?对敌,老弱妇孺更是一早就安置好了。否则一座这般大的岛孤悬在彼处,吴平定?然会当?作中转进攻点。

江陵想到那年去到彼处,住在江洋的屋子里,树木田林,还有那么多?人悠游自在,不禁微有怅然。

龙靖转了话题问道:“现在我好奇了,你是因何来找我们?”

江陵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你走之后,我得?了确切消息,很快便报了家仇,但?是皇帝可能要杀我。”

龙靖沉默半晌,他早已经猜到江家的仇不易报,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又是锦衣卫又是皇帝,若不是王家岛生死存亡,他本来是想留在京城,看能不能帮帮江陵的。

然后皇权之下他也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唯一可为的就是趁早救出她。但?是她就像上次一样,又自己独个儿报了仇,独个儿承担了一切,最后独个儿逃到了这里。

挺好的。龙靖不知为什么?心情并不沉重,他又何尝不是朝廷要杀的人呢?他半开玩笑着说:“也许你可以做我的军师。”

江陵失笑:“也是一条路子。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朝廷过不久就会开放海禁,你们很快就能上岸了。咱们在沿海买下的店铺和土地都已经开始有人来试探要买了。当?初买的时候在福建用的是邓大哥汪姐姐的名字,浙江则是三水和四明的名字,说好了到时候一分为三,我今后出不得?面,少不得?你一半邓大哥汪姐姐一半了。”

这些年江陵买地买铺偷偷接收龙靖手下的人,龙靖从来不过?问她具体是怎么处理的,只当作是多付了二成给江陵,而江陵处理他的货物高效而且利厚,算起来他一点儿也没有吃亏。

他自是付之一笑,当?然一样是三成,不过?是放在江洋名下就是了。

他和江陵商量:“江洋已经出发了一年了,算起来已经在回程当?中,我着人往苏门答腊送信,他沿途定?然要停在苏门答腊进行补给,那里有他的一个小金矿和驻守的人。”

江陵凝视着他,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这封信我是必定?要送的,因为如果吴平战胜之后他才回来,不明状况之下只怕是羊入虎口,我得?把我们的退路告诉他,顺便也告诉他,他兄妹从此团聚啦,也好叫他高?兴。”

江陵之困局,实则对江洋龙靖来说,并非全是坏事。若是海禁一开,有江陵在身边,更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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