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有灵,自有人道庇佑之。
比如一个人站着,恶鬼不能伤之。
因为这个人受人道保护。
只有让此人左右回头,吹灭肩上的魂火,失去了保护,才可以被恶鬼入侵,伤害了己身。
所以普通人遇到了五仙,真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横竖都有倒霉。
那有的人脾气硬,说我不理它,我甚至攻击它,打它,杀它呢?
这就叫结因果。
如果你不够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不过话说回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拥有着惊人的定力,哪一个不是饱学的大儒。
当然了。
这里说的大儒,不是那些普通的犬儒,不是奴儒,而是指身怀上古风气的真正大儒。
这些真正的大儒,讲究的是养一口浩然正气。
一口浩然正气在,一切神鬼莫侵之。
就算遇上了,也是不怕。
心中无疑,胸有直曲,什么恶鬼凶灵都奈何不了的,时间久了,甚至反过来会被这种大儒给净化掉。
有的大儒,气达雅高,五仙甚至都跟着学了一身的正气。
既然有一身正气,也就不可能伤到人了。
甚至可以和人类通婚。
要知道人妖不两立。
正常情况下,你哪怕是真爱无敌,两个在一起,也是没好下场的。
但倘若这妖类拥有一身浩然之正气,就不会有恶果缠身。
人与这妖,也可以结合了。
古之大儒,浩然正气,论迹不论心。
只要行得正,就天不怕地不怕。
但。
大乾一朝。
连犬儒也没有。
只有奴儒。
奴儒尽得儒家之糟粕。
哪有一丝一毫的浩然正气。
既然没有,自然也不可能防得了五仙讨封了。
虽然孙殿臣是不想说话的。
但却有一种诡异的力量,让他忍不住张开了嘴。
他拼命止住自己的肺气,不想吐出一个字。
但却如被鬼魅附体了似的,直接就说出了心里话。
“你……是……仙……”
没办法。
他不是大儒。
他只是一介武夫。
倘若是真正的武夫也还罢了。
但一个已经踏足于官场的人,这还是武夫吗?这只是一个鹰犬而已。
一个鹰犬,位格上就低了。
没了骨气。
不能顶天立地。
在五仙的幻法术下,也就只能投了。
虽说孙殿臣也有在努力。
但努力在实力面前就是个笑话。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倘若他说,这狐狸精是人,顶多失去气运,未来会倒霉而已。未必会死。
若能在此后余生,积德行善,将来也未必没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但他却说,狐狸精是仙。
你一个人。
说一个狐狸精是仙。
这是把妖怪供到了自己的头上。
乡野愚夫愚妇搞迷信那无所谓。
一帮屁民,代替不了人类。
并且这些人多是保平安为主,哪有几个是真心虔诚的信徒。
可五仙讨封,这是实打实的逼到脸上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上天会当真的。
刹那间,孙殿臣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有事发生了,但是什么事我却不知道。
正当于此,狐狸精露出了极具人性化的笑。
一张狐狸的动物脸,硬来一个人类脸上才有的笑的表情,这实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就多谢您了。诸位,欢迎你们的到来!”
嘎吱。
狐狸消失了。
但紧跟着,这五丈高的石门可也是开了。
巨大的石门打开,往里是深深的黑,一条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的甬道。
此道深幽,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是众人手持了火把,点上了气死风灯,也不过是照亮身周不及三尺的光亮,想要看再远一点,却是不行的了。
走着走着。
孙殿臣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他顿时停步。
身前身后,四下左右,什么也没有。
除了手上火把的光,什么也没有。
“人呢,人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孙殿臣忍不住叫了起来。
但没有回应。
是了,他知道。
这是中了幻术。
刚才的那只狐狸。
“狐狸精,是不是你,用了幻术在蛊惑于我,快快出来,解除法术,不然我与你誓不罢休!”
孙殿臣发也怒喝。
这时,他看到了狐狸精的影子,对方不再装人模样了,它一溜的跑了。
孙殿臣心中一动,立刻跟了上去。
“孽畜,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孙殿臣追了出去,他追着追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当他停下了脚步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回到了童年的模样。
我,变成了小孩子?
这时有一个人对他说。
“还不快去练功,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时候了!”
说话这个人是早伯。
他总是一大早的提醒他要练功。
孙殿臣的武功,有一半是这个早伯的帮忙,正是这个人日复一日的提醒督促,才让他保持了良好的习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习成了这一身过人的武功。
孙殿臣发现自己变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回到了从前。
于是他习惯性的去修炼武功。
因为他早已经有了一世的经历,所以武功大进,让父亲家人包括早伯都十分欣慰。
一批老人围过来,对孙殿臣是赞不绝口。
可是,这并非好事。
因为有了一世的经历,所以孙殿臣学武练功,并不怎么费力,他很轻松就能做到上一世花费很多辛苦才做到的,因此他对习。武产生了懈怠之心。
倘若一个人做一件事,很容易,他也就不会对这事上心。
孙殿臣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可以放一下。
他不需要太着急。
只要自己愿意,很快就能强大起来。
为了证明自己,他还去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大乾的门户。
津都。
又叫津门。
这个地方靠近运河,十分兴旺。
各行各业,在发达的同时,也十分的内卷。
在这里,有一个叫武行的组织。
中土各大门派,只要是有条件了,就会选择在此地立旗。
证明自己,从立旗开始。
大门派容易一些。
但也因此,小门派要想上位就比较困难了。
没有一定足够的实力,是别想在这一行里混,因为武行的人下手,是真的下死手。
纵有小门派的天才,但在这里想要拔尖,大多数情况也不过是遗尸一具的下场。
所以孙殿臣想在此地证明自己。
他武功确实很高。
自家更是武林名门,放江湖上的说法,就是武林世家,走到哪儿都能扯上关系,有面子。
所以别人不好办,难办的事,在他这儿,也就是请上几次茶,就可以了。
孙殿臣在津门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成了当时津门第一人。
这几乎是天下第一高手的美名。
当然了,这里面是有利益交换的。
孙殿臣上位,他要的只是一个名而已。
虽然说算是插了旗。
可他一不收徒,二不理事,就是个甩手掌柜。
武行付出的,不过一时之名而已。
好处他们是丝毫未损。
这原本就是一场戏。
未来凭借这个名头,孙殿臣会步步高升。
走到哪儿,都有面子。
武行魁首啊。
天下第一人。
但是有人看不过眼了。
有一个人跳出来,要挑战孙殿臣。
这个人,姓马,叫马汉超。
此人一上来就表示,孙殿臣这样的人能当武行魁首,那对不起,他觉得他也行。
在这件事上。
孙殿臣没有出手。
此时的他,已经高高在上。
是不可一世的大高手。
需要放低身段和一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人交手拼命嘛?
要是他应下了此事,今后岂不是无论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来给他找麻烦。
这不是乱了套吗?
不过,这样的小事,倒也轮不到他出手。
杀鸡焉用牛刀?
对于这样突然跳起来的小角色,自然有津门武行来对付。
不料,这个马汉超真的挺有两把刷子。
他的一手大刀配单枪,一个人使用单刀和单枪,把两种路数的武功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发挥出惊人的威力,竟然一路连败十三家武行。
这一下。
孙殿臣有些坐不住了。
这新生的一世,他真正出手与人搏杀的机会少了很多。
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
虽然他武功高,可这份高终归有些驾临于空的感觉。
太顺利的人生,没有经过磨砺,让孙殿臣此时有些下意识的慌乱。
不过他毕竟是大人物。
下方偶尔会有一些小人物想要跳起来,就真的能够跳起来吗?
出来混,讲究的是背景,是势力,而不是能不能打。你一个人,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呢?更不要说,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马汉超死了。
哪怕他身手过人,已经让孙殿臣感觉到威胁了,也仍然是死掉了。一个跑单帮的而已,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
一个夜晚。
一顿快铳。
从背后偷袭。
也就死了。
马汉超身中了十几发的铳子,直接掉到了津门水里,人捞上来,背后是十七个铳眼子。
孙殿臣原本以为,这件事算过去了。
他也松了一口气。
并且他等到了。
东乾国的邀请书来了。
聘请他为东乾国武术教头。
是为东乾大内第一人。
但这需要时间。
他也要是装一下子的。
总不能王室一请他就去,毫无风骨,这会让江湖上的人看轻于他。所以他仍然要在津门待一段时间。也不多,就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而已。
之后他就可以对外宣称,放弃津门武会行首的位置。
从容轻松的离开于此。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发生了。
在这个时候,又跳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自称是马汉超的徒弟。
他来,要为马汉超讨一个公道。
津门有十三家武行会馆。
他一天要挑一个。
最后剑指——孙殿臣。
这个人认为,是孙殿臣害怕自己打不过他的师父马汉超,所以让人暗中下了杀手,偷袭也就算了,竟然还用了快铳。
这才杀了马汉超。
看上去这是杀了一个乡下泥腿子似的人物。但对于武行来说,这十分重要。
用快铳杀死一个武行中人。
这是武林大忌。
年轻人挑明了此点,并且要求约战孙殿臣。
这是给孙殿臣出了一个难题。
和马汉超打,虽然危险,但犹有可为。
打胜了光彩,打输了也不算什么。
人在江湖,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和马汉超的徒弟打。
无论输赢都有些跌份。
倘若赢了,还好。
人们都视之为必然,至少大多数人是如此觉得的。
但要是输了,几十年的名声就这么丢到地上踩了。今后会一生都背负这一笑柄。
所以,思之再三,孙殿臣决定一走了之。
他原本就已经算卸任了津门武行之首的位置,早早就接受了东乾国的邀请,出任大内第一人。
现在只是提早一天走而已。
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只要他没有和那个男孩正面交手,那他就仍然保有名誉。
别人再怎么质疑,都动摇不了他的意志。
也无法影响到大多数人的判断。
可是。
在他要走的时候,那男人来了。
少年轻轻松松丢出了一颗人头。
是带人暗杀了马汉超的那个指使者。
这个人颇有势力。
能用快铳打死马汉超,能没点势力吗?
但就是这个人,被少年找到,扒出来,并且打死了,还把脑袋给割了下来。
并且他收到消息,来堵孙殿臣。
无论如何也是要和孙殿臣过过招。
无可奈何之下,孙殿臣也只好出手了。
两人展开对招。
毫无疑问。
少年很厉害,这是一个得到了真传的,一手的功夫,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他毕竟是一个少年人。
有些激进。
需要知道武术这玩意,有时候比的是心态。
太急了的人,就会出现气息急促,而导致的破绽。
孙殿臣静等这一刻的到来。
虽然,孙殿臣忌惮过马汉超,也忌惮于这个少年人,但这只是忌惮而已。
这是说,这两个人,对孙殿臣有威胁,却也并非是绝对的。
他们能威胁到孙殿臣,也就意味着,孙殿臣也在威胁着他们,双方胜负,并不是说谁稳赢谁必输的。
而是要看武者的临场发挥。
两个实力相近的人比武,结果是很不好说的。
可能赢的那个死了,那他算赢吗?
可能输的那个活了下来,那么他算是输吗?又或者,赢的那个装没赢,输的那个装没输,双方打了一个表面平手。
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所以这种事,不好定数。
最终,少年人没能拿下孙殿臣。孙殿臣多年苦修的武功,不是开玩笑的。
他终究是笑到了最后。
二人切磋,这算是武林的规矩,以武会友,并不是要打生死。
不然,两个大高手,一打就是一条命。
武林承受不起这种内卷。
在双方各自相让后,这一场算结束了。
孙殿臣很清楚。
再打下去。
双方五五开。
赢的那个可能也是要重伤在身,时日不久。
真下杀手,两个人搞不好都是输家,倒不如各退一步。
正在这时。
少年人问了一件事。
“你要去东乾国任武术教头,当东乾的大内第一人了?”
孙殿臣点头应了一下。
然后他死了。
好端端的,那个少年说变脸就变脸。
他不仅变脸,还一下子掏出了一把手铳的快慢机,一下子在孙殿臣身上至少开了五六个洞。
最后,他听到少年说了一句。
“国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