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熙熙攘攘的噪杂声越来越大,李怀玉合上书从书房里出来,便看见几个手执火把的官兵站在家门外。李怀玉打开门,将人恭恭敬敬迎了进来,“各位大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有人在这里私藏朝廷命官,我们是奉命来搜查的!”
李怀玉蹙了蹙眉,突然想起了苏婵家里的那个男人,他心中一紧。官兵们草草搜查了一遍,没有在李怀玉家里发现什么,很快便离去。
等人一走,李怀素才敢推开门出来看一眼,便看见李怀玉一脸神色严肃准备出门。
“哥哥,你要去哪里?”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李怀玉扔下这句话后便准备往外走。
李怀素心中不妙,下意识觉得他是要去找苏婵。这时屋里正好阵阵的咳嗽声传来,李怀素连忙叫住李怀玉,佯作焦急道,“哥哥,娘今天很难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快来看看吧!”
李怀玉脸色变了变,急急进了卧房。
李母咳嗽个不休,存了心不让李怀玉出门。李怀玉又是去请郎中又是端茶递水,等到忙完之后东方天际都已经渐渐变白。
李怀玉看了一眼天色,心中一沉,顾不上收拾自己便急急出了门。
李母想要叫住他,李怀素阻止了她,“算了娘,都过了一晚上了,想必该抓住的早就抓住了。苏婵家里不是藏人了吗,没准就是衙门要找的人,让苏婵被衙门押走,到时候我们自然有办法撇干净这对父女。”
果然如李怀素所言,李怀玉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苏婵和苏大已经被官兵抓走了。
苏婵一大早起来,还未做好饭便被人抓去了衙门。
还是昨天那帮官兵,但是已经从昨夜的平和态度换了一幅嘴脸,变得不讲情面。她的风寒还是没有好全,被人羁押过来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晃了晃头,努力让意识清醒,便看见季云天向她缓缓走来。
“柴房里的人是谁?”
“大人在说什么?柴房里无人。”苏婵平静回答。
季云天冷笑一声,似是猜到她不会承认,“姑娘若是执意不肯说,那就恕我无礼了。”
苏婵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明明怕极了却还是佯作镇静,眼睛发红还真像是一只兔子,季云天心中一荡,声音却冷硬,“姑娘咬死不肯说,我只能想办法让姑娘开口说话。”
“说来我们这里的刑房还没有对女子动过刑,姑娘还是第一个。”季云天步步逼近,佯作吓唬她,“下官这就带姑娘去看看那里面的七七四十九道刑具,刑房的老吴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姑娘瞧着细皮嫩肉的,到时候用虎皮鞭淋上冷酒抽上一抽,你能撑得住的话,我就信你。”
苏婵脸白了白,季云天见她脸色似有松动,又问道,“怎样?说还是不说?”
苏婵咬了咬唇,虽犹豫但仍不为所动。
季云天冷哼,“倒是硬骨头的很!好!来人!把她押下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几个五大三粗的官兵迅速将苏婵押住,苏婵拼命挣扎,“你们擅用私刑,空口无凭便要治无辜百姓的罪!你们还是青天父母官吗!”
话未说完便听来啪的一声响,有腰牌掉了出来,众人停住了动作。
苏婵的脸色瞬间变了样。
季云天弯身捡起腰牌,略略扫了一眼便抬头看向苏婵,“这就是满口信誓旦旦的无辜百姓?
“腰牌哪里来的!说!”
苏婵死死咬住唇。
季云天收走腰牌,挥了挥手,“带下去!”
季云天拿了腰牌之后,坐在案上反复研究,这腰牌质地不凡,跟他见过的官员佩戴的皆不一样,看上去就很值钱的样子。他心里拿不准注意,跑去问了县令。
“大人,朝中有姓高的官员吗?”季云天一个小小九品县尉,上面的高官自然是接触不到,他心想赵之敬比他高两品,知道的怎么也会比他多点。
“姓高的……”赵之敬皱眉想了想。
其实他心里也虚得慌,但整个西塘县他最大,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装作也不知道。他佯作凝神细思,“文官嘛……姓高的倒是没什么印象,倒是武将里有个姓高的……”但不应该啊,那位武将世家怎么可能会和西里有瓜葛。
县令脸色忽的一变,想起了一件事,问季云天,“你说前一阵朝廷是不是派人去江南一带剿匪?带头的就是高家的那一位?”
“听说平叛本来几日就结束了,硬是拖了将近一个月,那位将军在军营里也鲜少露面,有人说是坠马受伤了……”季云天说完也愣住了,两人双双对视。
那位高将军的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绝对的大人物,要是摊上的真的是这一位……
这时有衙役来报,“招了!招了!”
季云书蹙眉,“那姑娘招了?”
“不是、不是那姑娘,那姑娘嘴巴硬的很,是她爹招的!”衙役道,“那老头只说人叫高修,其他的一概不知!”
高修,高行修,这一下子就对上了。
赵之敬浑身一个激灵,冷汗都快下来了。
“皇天奶奶啊——”赵之敬猛地站起身,热锅蚂蚁一样乱转。
他本想在西塘县当个甩手掌柜安安稳稳就好,谁知道晚年竟然糟了这样的事,这接二连三的官员都剑指西塘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哪一方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这都叫什么事!”
赵之敬欲哭无泪,又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叫住衙役,“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如何?”
“那老头叫我打了一顿板子,扔到牢房里了。”衙役语气很得意,“哼,别看嘴上这不说那不说的,这一顿板子下去,还不是该招的什么都招了。”
赵之敬两眼一黑,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你你、你还对人用了刑?!”
季云天有些不解,“大人,上面不是说有人私藏朝廷命官,要缉拿定罪吗?反正是两个无足轻重的百姓,既然他们认了罪,我们也好向上面交代啊。”
“你知道个屁!”赵之敬骂道,“人都没有搜到,你说是私藏就是私藏啊!滥用私刑在先,两方都交代不了,到时候先治的就是我们的罪!快去把人放了!”
“等等——”衙役还没跑出去,赵之敬又叫住,他眉头凝成一个结,想了想又叹一口气,“算了,先把人给押起来吧。”
他斟酌片刻,又道,“好生照顾着,先找个郎中给人看看伤,别落下什么病根。”
。
牢房里光线昏暗,到处充盈着酸臭味,苏婵忍着泪跪在草席上,隔壁苏大一声一声的呻|吟牵动着她的心。
“爹?你有没有事?身上还疼不疼?”阿爹被人打了好几板子便扔到了这里,她心疼不已,那又厚又宽的板子打在身上谁能受得住。
如今身在囚牢,一朝成为了罪犯,任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苏婵也明白过来了,他们私藏高修这件事终究是败露了。
朝廷命官,高修便是那个朝廷命官。
苏婵有些万念俱灰,心中泛起一阵阵无助。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她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有郎中急急赶来,苏婵如见救星,眼眶不由得湿润。
郎中在家里正做着香梦呢,谁知三更半夜被衙役砰砰砸门带到了这里。他正窝着一肚子火,又是来牢房这种晦气地方,心里更是不痛快,忍着火跟在衙役身后,一转眼便看见隔壁的牢房缓缓伸出一只女子手腕,纤纤手臂在昏暗的牢房里简直白的不像样子,然后入目一张楚楚可怜的美人面,妙目染红,泫然若泣。
“大夫——你救救我爹,求你救救我爹——”
郎中睁开了眼,仅存的睡意彻底清醒,他咳了咳,拍了拍怀中的药箱,向她作了保证,“姑娘放心,我定会全力医治。”
苏大的伤看着吓人,不过好歹没有伤到筋骨,都是些皮外伤。郎中给他上完了药,收起药箱便要走人,走到苏婵跟前时,她感激又悲恸地看着他,“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郎中有些怜悯地打量她,女郎的模样长得其在是美,不知是惹了什么事才被关到了这里来。唉,这里也不是娇花待地地方,怪可怜人的。郎中摇了摇头,走了。
“爹,爹你怎么样?”苏婵扒着铁门唤苏大。
“没事……阿婵,爹没事。”苏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被打了这么一顿,他心里也不好受,提起高行修声音夹了些怒气,“早让你让他走,果然是个祸害!自己倒是一走了之,这下好了,遭罪的却是我们!”
“朝廷都挨家挨户搜查了,可见他平时得罪了多少人!我们好心好意救了他,为什么要连累我们?他若是对我们念着那么点恩情,这个时候就应该来救我们!”
苏婵攥紧铁门,垂了眼,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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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军营,疾风烈烈。
十步一营帐,即使是白天也燃着熊熊篝火,火焰在风中摇曳着,士兵阵阵叱咤的操练声如同擂鼓。
周奉年站在校场台,抱臂一遍遍踱步,鹰眼冷酷地逡巡着底下操练的士兵。
突然间,有人停了下来,望向几里外的方向,“有人过来了——”
周奉年猛地一凛,还未等他吩咐士兵们便迅速拿起弓箭,纷纷将弓箭拉至满弦,严阵以待。
“等等——就一个人。”有士兵道,“不要轻举妄动——”
几里外的地方,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一个男人骑着马,正朝这里策马而来,身后的旭日将他的周身都染上了一层金色。来人明光铠护心甲,身后斜插一把红缨枪,长发烈烈飞舞,身姿矫健如豹。
有士兵扔下弓箭,喜极道,“将军!是将军!”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弓箭,惊喜的声音风一样迅速地传播开来,渐渐沸腾一片。
高行修策马很快骑到了军营。他下马,校场上的士兵们都在面色激动地看着他,又介于军纪全部噤声不语。
周奉年从台上下来,走到高行修身边,单膝跪下,历来沉稳的声音也压不住欣喜,“将军。”
高行修将夹在腋下的盔扔给他,径直走在了前面,“这阵子没出什么乱子吧?”
周奉年熟练地接过盔,跟在他身后,“军中历来训练有素。将军放心。”
“辛苦你。”
“属下应尽之责。”
士兵们纷纷为其让出一条路,喜出望外地目送高行修的背影。将军如今平安无恙回来便是最大的福音,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操练的也愈发有劲。
高行修在走向营帐的方向,突然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的营帐,杨修文掀开帐子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张笑吟吟的脸。
高行修望着杨修文,神色不见喜怒,“杨大人,好久不见。”
杨修文笑道,“高将军。一别数日,将军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周奉年走到高行修身边,看向杨修文的神色有些戒备。
高行修嗯了一声,深暗的眼底不动声色地沉了沉,平声道,“是啊。”
“高某能平安回来,还得全托杨大人的福。”
作者有话要说:停止内斗!妻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