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沉,越来越……锋锐!
穹顶坠落的。
竟然是一把刀!
叶红拂怎么也想不到,那片虚假的,像是被人以大幕遮上的穹顶,竟然会有东西坠下……黑影越坠越低,越坠越快,最终显形。
那是一抹银白的刀光,刺目的像是一枚碎裂的太阳。
不仅仅叶红拂看到了这抹银光,云洵也看到了这抹银光,鹰团的使者,第八骑团的骑兵……寂静天空的第一抹银光,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急速坠落,钉在了草原大地之上。
剧烈震颤的银光,钉在草原之上,刀尖没入大地,刀身来回摇摆。
“这是什么?”一位鹰团使者困惑地发问。
第八骑团的骑兵惘然地摇头。
紧接着第二道嗖的声音就在上空响起,比起第一道,更加急促,更加沉重。
第二道坠落的物事是一把长枪,红缨翻飞犹如火浪,长枪尖头似乎已经破碎了,但仍然不妨碍它坠势凌厉地插入大地,一跟木质枪杆疯狂震颤。
“喂……姓宁的……”叶红拂心中的不祥已经抵达了极点。
宁奕仍然巍坐如大佛,坐姿虽然平静,但他的眉头也是一片紧皱,寻龙经和命字卷推演到了极点,那头雪白小龙在肩头来回蹦跶,吞云吐雾。
穹顶不断有密密麻麻的兵器坠落之音,长枪,大戟,刀剑,令人头皮发麻……但这些兵器并没有对准此刻队伍的聚集之处,而是在百丈左右的范围内,一件一件犹如筑篱一般插入大地,最终形成了一个圆。
“这片穹顶是假的。”
宁奕喃喃开口,他望向上空,仍然有兵器在坠落,只不过那片“苍穹”并没有显示兵器坠落的起源画面……叶红拂的感知并没有错,这片天,就像是一块大幕。
藏住了这些兵器。
也藏住了“墓主”的墓陵秘密。
自己一行人踏入此地,并没有触碰任何阵纹,墓陵的阵法此刻却开始演化。
那些沉眠的古代王,对于不速之客,还真是不客气……就连短暂片刻的歇脚休息,也不允许啊。
宁奕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子,轻声笑着自语道:“设计墓陵的阵纹师,就这么不欢迎外来之客么?”
随着宁奕的轻语,草原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那广阔无垠的远方草原,逐渐起了浓郁雾气,始终高悬的烈日赤阳,则是飞快黯淡落幕,这片宏伟的壮阔草原,以极快的速度坠入黑夜……白夜悬月,阴森雾气弥漫笼罩。
果然是方圆一百丈的范围。
只有这一片区域,是真正可以允许活动的“生门”,一旦踏出,便是入了“死门”!
一圈坠落的残破锈兵,在森寒月光之下,闪烁着凄冷鳞光,雾气里,有一只干枯苍白的手掌,握住那柄长刀。
紧接着便有一个枯如缟素的披甲身形,缓缓撞破雾气,拔出了长刀。
这是一个披着古代甲胄的“甲士”,他的面容在一枚红色钢盔之下隐匿,只露出猩红如血的一双眸子,裸露在甲胄外的肌肤则是苍白如雪,令人生畏。
握刀之后,杀意凛然。
这是第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四周的雾气,将鹰团和第八骑兵包裹,影影绰绰的枯槁身形徐徐走出黑雾,这片本来光明无限的草原,在此刻展露了自己的“真实面貌”,这是一座暗藏杀机的古代墓陵
叶红拂一只手按住剑鞘,看到这些阴兵出现,她的心头反而安宁了一些,深深吐出一口气,准备拔剑杀敌。
云洵面无表情抬起一只手,鹰团刷的一声,摆出了守御姿态。
第八骑团的铁骑,则是在骑兵统领的统御之下,纷纷拔刀。
方圆百丈的草原沙场,杀气已是内一层,外一层的堆叠弥漫,随时可能撞在一起,引发爆炸。
宁奕站在草原的中心,他抬起头,凝视着那弯虚无的弦月。
关于叶红拂问的那个问题。
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这位墓陵主人的杀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还要强得多!
这里有很多的奇点,对渴望通向草原的自己而言,只有一个意味着正确。
但对于“墓主”而言,每一个都意味着离开。
一个连歇脚时辰都不愿意给的墓主,一个急切着将所有入墓者都坑杀的阵纹师……又怎么会将离开的奇点留给探墓者?
宁奕屏住呼吸,缓缓拔出细雪。
他将剑尖对准穹顶。
“轰”的一声。
神性如落雷一般荡漾迸发,浩荡草原,炸开一道通天光柱。
……
……
田谕双手按着城墙,咬紧牙关。
他的视线被一片绚烂银白填满,小白狼斩落那一刀后,一道通天光柱在白猿所站立的方向炸开,无数雷光密集聚拢,然后犹如漫天星光般炸散!
他不知道,小白狼的那一刀是否奏效了……与他一起,注视远方的荒人修行者们,双眼都在刀罡与雷光灼烫之下短暂失明。
尤其是临近战场的那三百黑狮铁骑。
他们成功帮助小可汗突围,杀到了那头投掷巨石的白猿之处,此刻双目失明,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天赋血脉”来感应身旁的危机,好在黑狮的血脉足够强大,低阶的妖灵根本就不敢近身……
他们虽然失明,但却没有失聪……小可汗的那一刀看起来威势十足,而且必中无疑,但却没有人听到野兽嚎叫的声音。
这一刀递出去后,世界反而安静了。
黑狮铁骑的队伍当中,有一些“聪明人”,因为这过分的寂静,心中浮现了一个很恐怖的念头……此刻他们并没有被低阶妖灵攻击,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些妖灵,并非是自己的血脉威慑住了……
而是……千年境大妖现身了!
光柱荡散。
视线恢复。
城头远方的田谕,穷极目力,看到了白猿眉心之处,一缕冲天凶戾的猩红妖气,将一个持刀跃下的劈砍身影刺穿胸腹,钉在了空中!
那头巨大白猿的额首,或站或趴,立着三道身影。
一白袍女子,一红袍老者,一兽袍男人。
看清这一幕后,田谕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
……
……
“飒飒飒”的风声在耳旁回荡。
肩头的痛苦并没有很剧烈,但隐约能感受到一股“酸涩”,融入了血液里,在四肢百骸中鼓荡蔓延,向着心脏刺去。
这应该是一种剧毒的毒素……小白狼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枚洞穿自己肩胛骨的蝎子长尾,猩红地像是血水浸泡过一样。
这条钢索般的蝎尾,将自己钉在空中。
最后的记忆浮现而出。
自己的
那一刀递斩而下。
白猿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紧接着自己刀罡所落的眉心之处,“音障”破碎开来,有一朵血红色的莲花绽放,阵纹破碎……
等等,阵纹?
阵纹!!!
自己刚刚砍中的,乃是一道阵纹!
这兽潮之中,隐匿着一位阵纹师,就是这个红袍老者——
小白狼咳出一口鲜血,眼神明亮,他看清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头千年境大妖,看到那头白袍狐妖时,陡然明悟了一切。
田谕的所有猜测都是正确的!
那么之前兽潮的异样也合理了……第一次兽潮只是佯攻,吸引父汗奔赴过来,那位阵纹师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身份,制造出兽潮被击退的假象,等母河草原王离开边陲,再发动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猛攻!
“是个命星境的荒人小子……啧啧,真年轻啊。”
红蝎沙沙笑了,颇为惋惜地感慨道:“这具身子吃了,一定十分美味吧?”
“先办正事,攻破高台,里面多得是好吃的。”素来沉默的云豹开口了,“埙妖君大人要收集荒骨,此人根骨不俗,脊骨可以作为主骨。”
小白狼瞳孔收缩。
攻破高台,收集荒骨?
他们背后的主使者……是妖族天下云游四野的散修埙妖君?
红蝎老者沉默下来,脸上的遗憾意味更浓,舌头已经垂出好一截了,此刻恹恹无力,望向白微,问道:“此人是杀是留?”
“直接杀了吧。”
白微面无表情应了一句。
她懒得再看这个年轻的荒人,此刻正以心神沟通黑镜,试图与“埙妖君”取得联络。
这座巨象高台,看起来不过如此,根本无需妖君大人出手,自己三人便足以击垮这座守御防线!
不知为何,心神沟通之下,那枚黑镜虽然震颤,却不曾生出反应……这令白微心神有些烦躁。
这是怎么回事?
这枚小镜子……为何联系不上埙妖君了?
三头千年境大妖。
耳旁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笑声。
“嗬……”
红蝎老者皱起眉头,望着笑声的来源……那个被自己蝎尾挑在空中的年轻荒人。
“嗬嗬嗬嗬……”
那个发出笑声的荒人,肩头被剧毒的蝎锥戳破,不断流淌出殷红的鲜血,紧接着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血液从高空坠落,落地之时,则是溅开一滩森白的火焰。
那个绽放的伤口,边沿燃烧起了银灿的光火。
徐徐的焰光围绕着伤口收拢,倏忽加快燃烧的速率,像是一圈收割的镰刀,闭合斩落——
撕啦一声。
那条精灿淬炼过如钢索般的蝎尾,直接被雪白焰光切斩开来,断为两半。
悬浮在空中的白狼王血荒人,长发瀑散,根根变得如炽雪般惨白,却也带上了一层神圣和肃穆。
他单手握住长刀,此刻犹如神灵降凡,望着面前的三头千年境大妖,神情森然。
一条蝎子,一头狐狸,一只豹子。
继承正统白狼王血的年轻荒人,悬在空中,双手持刀,长发纷飞。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敕令,令人肝胆发颤。
滚滚雷音,在空中回荡。
“卑微的低阶妖灵,胆敢侵入草原领地,吾以八王旗未来大可汗之名……予以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