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魏郯进了会客厅之后,一言未发,身后跟着的小宦官捧了一盆清水跟在身后入内。

他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修长的手指上,已经凝固了的血块融化在水中,魏郯的手露出原本白得泛青的颜色。洗净了手,他便伸手去拿了湿帕子,想要擦脸,手伸到一半,帕子已被人提前拿走。

“我来吧。”黎星道。

魏郯夺走黎星手中的帕子。

“不必劳烦。”他冷漠地将帕子扔给一旁侍候的小宦官。

黎星低眉微微一笑,倒也没强求,站到一边让出了位置。

“黎姑娘请先在外间小坐。”这时,魏五接了魏郯的眼神示意,走近前来,“今日邀黎姑娘前来,是有正事相托。”

黎星看了眼背对着她的魏郯,日光细细描绘着着他冷峻而锋利的侧脸,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可魏郯显然情绪不高,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黎星视线转回魏五身上,走到外间坐了下来:“千户大人请说。”

魏郯当权数年,党羽爪牙遍布全朝,眼中却有一刺,迟迟未拔。

——怀王。

身为盛朝唯一的异姓王,怀王阚氏根基,是仅仅上位五年的魏郯难以企及之深。即便近几年来怀王称病不理朝政,魏郯亦刻意削弱了怀王一党的势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怀王一党对朝堂政局,仍颇具威胁。

再有,怀王独子阚淩被魏郯调往南境戍守之后,于短短两年之间镇压了入侵黔州的九真,领着阚家军一路打进了九真首府白邦,迫使九真国王受降,竟在南疆苦地大建军功,威名大盛——反倒助长了阚氏在边疆的势力。

而自去年冬季以来,怀王病情反复加重的消息便不断传入宫中。倘若怀王一朝病故,那么阚淩必将回京,继承王位。

一个手里攥着兵权、肩上背着军功、朝中还党羽林立的王爷?

——那么魏郯眼中的这根刺,怕是要变成要人命的长矛。

“先说好,我是个贼,”听到此处,黎星淡声开口,“可决计干不了杀人放火的活。”

“那是自然,”魏五从容接话,“督公大人的意思,并非是让黎姑娘行刺客之职,只是想借一借姑娘的本事。”

“偷东西的本事?”

“毫厘之差——不是拿东西出来,而是放一件东西进去。”

黎星微挑眉:“能让怀王身败名裂的东西?”

“是能襄助督公大人稳固朝纲的东西。”魏五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件,放到黎星面前。

黎星拿起那信件,对着光看。粗糙的羊皮厚纸,纸面发黄,不像是盛朝产的东西。信件正面没有署名,背面用火漆封死,叠得严实,隔着日光看不见内容。

“姑娘只需将此物放入怀王寝居之中便可。翻墙入户避过护卫潜入王府,对于姑娘想必不是难事,”魏五道,“只有一点,阚氏是开国功臣、军旅起家,府上护卫是怀王从军营带回的精兵,素质精良、骁勇善战,黎姑娘入府,可得小心再小心。”

黎星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听这意思,是曾派过别人去了?”

魏五顿了顿,并不避讳:“是曾派过人。”

黎星指尖拨拉着桌面上的茶杯:“下场如何?”

魏五蹙眉:“这……”

“死了。”魏郯的声音突然出现。他清理好了身上的污迹,走到外间,魏五见状,立即起身迎他上座。

“派过三个人,都是好手,没一个能从怀王府出来。”

“那看来,倒是一桩挺危险的活儿。”黎星拖着调子懒懒开口,黑亮的瞳仁闪烁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魏郯知她是故意拿乔,便只淡淡道:“黎姑娘是怕了?”

“怕倒是不至于,”黎星不急不缓地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魏郯面前,朝他微笑道,“只是在我们贼道,越危险的活儿,价钱也越高。”

魏郯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招了招手,魏五便会意走进了内间,片刻之后,拿出一只显然早已准备好了的精细鸡翅木小箱。魏五将箱子放到桌上,沉重的箱子震得杯中的茶水都晃动了起来。

开锁、揭盖,一气呵成——金灿灿的光直晃了黎星的眼。

“五百两黄金做定钱,事成之后,还有五百两。”魏郯开口。

——可是这满满一箱子的官铸金条,却只仅仅让黎星的眼睛停留了一瞬而已。

“金子这玩意,只要我想要,全京城的钱库都能搬光,倒也不见得多稀罕。”

魏郯的眼神愈冷:“那依黎姑娘的意思,想要什么东西?”

黎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想要什么督公都能给吗?”

“姑娘请慎言,”魏五突然肃声插话,“黎姑娘轻功过人,的确是为督公大人办成此事的绝佳人选。可倘若姑娘想将此事作为讹诈督公大人的筹码,却也太过高看自己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被千户大人说成是讹诈了?”黎星懒洋洋朝魏五一笑,“只不过想要马儿跑,总得喂马儿吃饱草才是。这金银钱财在我眼中草芥都不如——毕竟信手可得之物,谁会放在眼里?”

不错,钱这东西,黎星实在不缺。

魏五在莳香馆外盯梢的那几日,已将黎星院子内外情况摸了个清楚。黎星这人,看似成日无所事事,抽烟看书活得简朴自然,可事实上过得比谁都骄奢放逸。

她抽的烟,是罗川玉峰山的贡品烟草,一两十金;她看的书,是前朝弘文馆的雕版绝本,有价无市。她头上的素簪,镶的和田玉;房中的茶壶,烧的孤品窑;墙上的字画,是巨匠真迹;榻边的灯盏,是遗世奇珍。

倘若说这全京城,有什么东西她能看上眼的东西……魏五眉心一动。

——怕是就得在督公大人的私库里寻了。

与此同时,魏郯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你想要什么,直说无妨。价值合适,本督绝无犹豫,但若是不知好歹坐地起价……”魏郯掀起眼睑,同她对视,“……东厂好进,却不好出。”

黎星仿佛没有听出魏郯话中的威胁,只从容笑道:“我想要的东西,于督公而言,轻而易举。”

“是什么?”

“我要督公许我一个愿望。”

魏郯眼瞳微眯。

“什么愿望?”他问。

“还未曾想好,暂且先攒着,”黎星道,“等事情办成,阿星再来找督公兑现。”

“督公且放心,我保证这愿望既不会让督公为难、也绝不会让督公有任何损失;倘若最后督公觉得无礼、不愿兑现,阿星也不会强求督公。”黎星添道。

半晌,魏郯将那火漆密封的信件朝黎星的方向一推。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黎星目标达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