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反常

子时?一过?,公孙佳就算是十三岁了。

十三年里,她?经过?许多次宫宴,这一次是最累的。带点疲惫的笑意?跟老太妃等人道了别,公孙佳跟钟秀娥一起上车。车帘一刷,钟源跳了上来?:“姑姑,药王,今晚怎么样?”

钟秀娥将公孙佳拉靠在自己身上,让她?坐得舒服些,开口先骂:“都怪那?个贱人!”

公孙佳道:“那?可能就是个傻子,被人骗来?当枪使的。”

钟源道:“不错。你怎么没跟着太婆她?们一起?反倒自己坐在一边了?”

公孙佳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看是你又赌气好强了,”钟源对她?还是很了解的,“你跟太婆她?们在一起,包管没人敢吱声。你要立威也不在这一时?。”

“晚了就看不清人心了。别人混沌着过?还行,我不行。”公孙佳气息稍弱。

钟秀娥与钟源姑侄俩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公孙佳闭上眼?睛简要复述了一下晚上的经历。

钟源重重叹了一口气:“知道啦。不是坏事。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回去对阿翁禀报。”

“路上小心。”钟秀娥叮嘱一句。

车帘再度关严,公孙佳脸就拉了下来?。

钟秀娥道:“累着了吧?你先靠着我睡会儿,回家咱们得早些歇下,明早还要朝贺的。”

公孙佳眼?皮拖得老长,又是一长呵欠,口齿不太清楚地说:“不是为了这个。”

钟秀娥没听清也没有追问,揽着她?轻轻拍着哄她?睡觉。

公孙佳靠着母亲,心里还在盘算着事情。她?对这顿宫宴并不是很满意?,甚至觉得自己亏了。

原打算看一看今年大家对自己家的态度有什么不同,据此制定新一年的计划。皇帝一把?把?她?薅上前去,计划就泡汤了。原本?心思活动的人,看到她?今晚的待遇也要将势利眼?收一收。她?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评判人心,这会影响她?接下来?的安排。

皇帝的青眼?肯定会带来?一些好处,但?她?认为这些好处不能抵消打乱计划带来?的负面影响,反正就是亏。公孙佳不是很高兴。

公孙佳一路回府,各处守岁放鞭炮的人过?了子时?闹腾一阵儿渐渐回房睡了,街上越来?越安静。车直接驶入府内,从街上入府要上几级台阶的高度,车上了斜坡,高度的变化?让公孙佳猛然?惊醒。

钟秀娥被她?惊到了,抱紧她?拍着背:“不怕不怕。”

公孙佳晃晃脑袋:“我没事。”

府里的仆役们都是要等到主人家都回来?了,服侍睡下了才会散去。第二天?一早再服侍他们起来?去宫里。两?人下了车,仆役们已经吃饭喝足,列好队等着了。已过?了子时?,人人脸上都带着点倦意?。

公孙佳与钟秀娥都累了,说点场面话就让散了。

荣校尉依然?护在公孙佳身后?,今晚他护送着公孙佳进了宫,自己守车等在宫门外。单良今天?是主持府内的事务,安排一切。两?人也都累得够呛。饶是如此,公孙佳还是跟他们碰了个头,今晚皇帝这一出?有点出?人意?料,打乱了她?的计划,得通知一下单、荣二人。

钟秀娥看女儿还不得休息,拧着手绢儿在心里把?今晚惹事的女人祖宗十八代骂了八个来?回。

荣校尉说:“查这个人不难,查指使者,难!”单良冷笑道:“查什么查?药王挺住了,不用多久就会有讨好的人来?告密的。傻得当马前卒,这人也没什么意?思。倒是陛下今晚的举动很有意?思。”

公孙佳道:“陛下什么时?候都有意?思,不肯给我主意?就不那?么有意?思了。不给我主意?,还坏了我的事,我亏了。”

单良叹道:“你与陛下还不够亲近。”

钟秀娥不拧手绢了,眉毛又要立起来?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与药王还不算熟,”单良不紧不慢地答道,“论亲情比起夫人又远了一层,论‘将来?’,陛下对药王也还没有更多的期许。”

一句话说得荣校尉心都空了,暗骂单良真是个孽畜,什么扎心说什么!

公孙佳短暂地沉默,旋即说:“我明白了。”

皇帝也不指望她?以后?当骠骑将军,那?还有什么好教的?多给她?钱比教她?成器,可简单省事得多了。她?总是容易忘记这一点,单良倒是比她?冷静。

这种打击三不五时?就会跳出?来?一下,公孙佳也习惯了。她?继续说正题:“可惜了,今年设宴就随便吃喝闲聊,等一阵子再看吧,亏了亏了。”

单良道:“等一等有什么坏处?人呐,不怕他装,有本?事就让他装一辈子。不听话,就按着他的头让他听!能按一辈子就算你赢了!”

公孙佳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一边想一边说:“是我性急了。近来?太顺,得意?忘形。刚才也不知怎么的,是有些任性了,但?愿今晚没有失仪。”

单良道:“何必懊恼?你看起来?绷得太紧,都有些不太像你了。没有太多期许,就没有太高的要求,至少今天?不要再逼自己了,来?日方长。”

公孙佳自觉心烦是因为计划被打乱了还不能找打乱计划的人算账,话讲出?来?之后?烦躁之意?去了一些,这一晚倒是还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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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虽然?要早起,公孙佳起床时?心情却还凑合。

她?重新想明白了,皇帝对她?没期许才是正常的。

至于“亏了”,木已成舟,再发脾气也于事无补,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那?才是亏大了!尤其她?的身体真的很容易坏。

顺顺气,公孙佳又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了。

“我不生气,我好极了。”她?笑着说,砸了桌上一个瓷瓶。

在阿姜等人诧异的目光里,又砸了个玉碗:“碎(岁)碎(岁)平安!”

阿姜跟着重了一句:“岁岁平安!”才催她?快点穿衣服去宫里。

公孙佳摸摸鼻子,终于老实了。

依旧是乘车,跟老太妃一起进宫。这回是奔皇后?的正殿去,正旦按照规定,百官拜贺皇帝,然?后?往东宫再贺太子。内外命妇则去见皇后?,接着不亲近的人打发出?宫,剩下的人打牌赌告身。

人人都有帝后?发的过?年的红封儿,一般是封一包金银钱,个数不等,看品级以及帝后?的喜爱程度。自家人还能领帝后?的双份红封儿,大多数人不在乎钱的多少,但?是爱攀比个谁的份量重。

比完了就是聚一块儿闲聊吃酒玩耍,这就不必拘束了——许多奇葩的亲戚间的纠纷也就发生在这个时?候。曾经有过?在皇帝面前直接干仗的,也有把?讨厌的亲戚从楼上往下扔的,还有下棋下到骂街问候亲属发现大家都是亲戚、把?屋里所有人包括自己都骂进去最后?会所有人暴打的。

皇亲国戚凑在一块儿犯蠢的时?候,并不会比贩夫走?卒文雅,反而会更傻。

皇帝会各处都走?走?,其中一项是发奖,奖品是封在比寻常红封略窄长的红封儿里的钤印告身。

公孙佳陪着长辈舞拜完毕,感觉有点累的时?候,皇后?给大家赐了座,闲聊两?句便说:“那?咱们就开始啦?”

“好!”女人们说。

公孙佳慢悠悠地看着这些人,她?认为自己今年应该能稳拿两?个,于是也不急,还有闲心观察人。太子妃,还是很闲适的样子,脸上带点淡笑,皇后?也比较高兴。广安王妃吕氏的表情还不如昨晚,昨晚她?有点木,今天?则挂着挤出?来?的笑,像是有人拿木头刻了个笑脸面具给她?挂脑袋上了一样。公孙佳点点头:这位看来?是被太子妃给治住了。

皇后?打牌但?是不拿彩头,太子妃则是陪着皇后?坐着参谋,也是表示不拿这个,还让广安王妃立在自己身后?:“来?,帮我一起给娘娘看牌。”也不让她?赌这个彩头。

这个时?候是完全可以打牌赢皇后?的,皇后?今天?就是冲着输来?的。皇后?招呼着公孙佳:“药王啊,怎么又坐在一边儿不动了?过?来?跟我们一起打牌。”

这种牌没有固定的人数,没人的时?候自己玩抽牌都行,人多了就两?副牌凑一块儿打。殿里还另开了几桌,这几桌的彩头就是寻常的金银物什之类的,大家一块儿打着玩。

公孙佳上场,皇后?先给她?喂了一张,公孙佳也不客气,抬手要了。每年这几天?,大家卷起袖子来?也不论身份辈份,公孙佳下手便毫不含糊。第一局便拿下头彩,皇后?说了一声:“好。接着来?。”

皇后?昨晚得到了皇帝的明示。

还是惯例,这两?天?皇帝是要宿在中宫的。

就在昨天?宴散后?,皇帝直接说:“明天?让她?赢!”

皇后?问:“药王吗?她?每年都有份儿。”

皇帝道:“要多给她?几个。”

皇后?认真地说:“您一共就拿出?那?么些,她?多了别人就少了,太招眼?了。我知道她?小孩子不容易,您要看顾她?,什么时?候不能给?何必这个时?候掐了别人的给她??过?后?您悄悄给她?多少,又有谁会计较了?刚才给她?的面子足够了。”

皇帝道:“无论是阿姨、阿祥,还是九儿,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照做,无论我要什么,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给我。九儿还从来?不为他自己向?我要东西。”

不要的,他偏给!想要的,那?得看他的心情!死抱着自己那?点东西,还贪心不足贪图不该有的东西、拼命往怀里搂的,哪怕死了,刨坟掘墓也要给它挖出?来?!甭想带着千秋万代!

皇后?反应了一下想起来?这“九儿”是公孙昂的小名,公孙昂之前是没个正经名字的,反正大家叫他“九儿”,这名字还是皇帝给自己孙子起名字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个像样的名字。

传说公孙昂是个马奴出?身,但?是皇后?嫁给皇帝比较晚,那?会儿公孙昂已被皇帝调为亲卫跟在身边有几年了。也之所以辛酉之变的时?候,他离得最近,护卫得最及时?。

皇帝近来?总会回忆从前,皇后?知道他这是下了决心要给优待了。皇后?也不是以劝谏为乐的那?种贤后?,皇帝发话了,她?今天?就执行得很彻底。

公孙佳昨晚在宫里熬过?子时?,回家还开了个小会,今天?起了个大早,早支撑不住了。赢了两?把?就说:“娘娘,我撑不住了,谁来?替我一替?”

皇后?道:“别人新玩的时?候瘾都大,就你克制得住。”

公孙佳道:“瘾是有的,只不过?睡瘾比牌瘾大点儿。”

皇后?听她?带了点鼻音,知道她?一向?娇弱,说:“你再打一局就换别人。”

“好。”

公孙佳随随便便打着最后?一局牌,眼?瞅要被淘汰了,皇后?给她?喂了关键的一张,公孙佳赢得莫名其妙,难得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让座儿给她?表姐。这位表姐就是钟保国的女儿,在嫁广安王的事告吹之后?,被亲娘湖阳公主安排嫁给了晋王世子,晋王是太子同母的弟弟。

公孙佳退到一边打盹儿,人声嘈杂也睡不实,靠着熏笼半梦半醒地跟姨妈闲聊,钟英娥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直接把?她?塞给了钟秀娥:“阿姐,你的闺女你抱着。”

公孙佳很生气,睁开了一只眼?:“还有没有点爱了?”

“没了。”

“是亲姨吗?”

“那?是亲的,你想怎么着吧。”

听到的人一阵哄笑,气得公孙佳把?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皇帝爱听这欢声笑语,大过?年的,谁不喜欢喜庆呢?过?来?问战绩,一边问一边先给公孙佳三个红封儿,看得人发愣。公孙佳早从熏笼边上爬起来?了,看着眼?前的红封儿,揉揉眼?:“啊?”

皇帝说:“今年你头回打牌,这是甜头。你们也不用看她?,你们的那?些,另算!”

这个好!空气又快活了起来?。公孙佳看看皇帝,皇帝眨一下眼?点点头。公孙佳也就大大方方地接了,心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要白不要。

分完告身,女人们也没有马上散了,仍然?打了一回牌。皇帝也没走?,把?公孙佳又薅到自己身边看她?打牌。

公孙佳闭着眼?睛胡乱出?牌,皇帝说:“你用点心!”公孙佳道:“我差不多了,您来?吧。”闭眼?扔了一把?骰子。皇帝道:“你这是什么开局?啧啧,撑不住就去一边儿歇着吧,你的事儿我来?平,你自己别瞎撞。”

公孙佳啪地一下就醒了,“哦”了一声之后?,又去靠着钟秀娥眯住了。

人人都猜这只是皇帝对昨晚表态的一个延续,连公孙佳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今年没有亲戚打架,大家都很愉快地带着或多或少的红包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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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就揣了三个红封回家,公孙佳心情还不错,回家也给家里的仆人们发红包。

自家的红包才发了十个,宫里的旨意?追了过?来?。郑须骑着马,带着一队人直奔公孙府。

府中大厅打开了,摆开了香案,郑须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公孙佳的文学素养比钟祥、钟佑霖祖孙俩要高出?一些,听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并不费力。但?就是这字面上的意?思让她?愣住了,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

郑须笑吟吟地说:“县主,接旨吧。您这可是独一份儿啊。”

公孙佳这回是真的不睏了。任凭是谁,在收到了这么大一份赏赐之后?,她?要是还能再睏,她?就是个傻子。

这事就反常。

公孙昂死后?,为了自家的财路,公孙佳是动过?一点脑筋去研究的。世间最好的财产是土地,世人一旦发家有钱了头一样就是买田建房。多少贵戚从打天?下开始就抢地,本?朝坐稳了江山之后?,肯出?钱买、招人垦荒的都算好的,强抢民田的不在少数。她?如今这情况特?殊,不一定能抢得过?别人,暂时?放弃了这一条,转而打算从商路那?里找钱。

皇帝直接出?手,将她?的收入给翻了一翻。不但?是封户翻倍,还赐了田庄,算一算是将她?原本?拥有的田产也给翻了一番,诸如此类。约等于给了她?一座金山,金山有挖完的一天?,地是没有种完的。

郑须道:“百金酒钱可以不要,百金贺钱我须得讨,这是陛下的话。”

钟秀娥非常开心,抢着说:“给给给!我给!”

郑须对公孙佳道:“陛下有话给县主,烈侯顾全大局、一生为国、忠心不二,陛下是不会亏待这样的人的。陛下说,县主昨天?说得很对,富贵不须问天?,他给您富贵。”

公孙佳品了一下味道,这跟刚才那?旨意?里说的仿佛是一个意?思。那?又何必再重复呢?反应却还不慢,说:“这是干嘛?我不是跟他讨钱的。”她?是真的很困惑,说话的时?候还带点懵,样子有点呆呆的。

惹得郑须关心了起来?:“药王这是累着了吧?陛下说了,接完旨就歇着,明天?再来?打牌。”

钟秀娥一边给郑须塞钱,一边说:“那?去睡吧,这两?天?咱们亲戚也不过?来?拜年,好好睡一宿,明天?好早起。请单先生代你送老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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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馅儿饼,比金饼还贵重。公孙佳接受完了家下人等的道贺,却没有该有的开心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反常,召了亲近的人来?开个小会。

公孙佳往书房小榻上一歪,钟秀娥与她?对坐,单良、荣校尉坐在下手。人人脸上带着开心,钟秀娥道:“已经派人给你外公家送信儿了。不用你操心这个。反正明天?还会再见的。等会儿请御医过?来?给你盯着,保你明天?给好好进宫谢恩。”

荣校尉道:“不必再为钱财发愁了,主人可以养神了。”

单良道:“谢恩的奏本?我这就去写。”

公孙佳闭着眼?睛说:“不对。”

钟秀娥问道:“怎么了?难道还能给错?给错也不能再要回去了!不能这么逗你小孩子!”

“就是不对,陛下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突然?给这么重的东西?我本?以为会给我多几个红封。奇怪……”

钟秀娥道:“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做了他快四十年的外甥女,不比你明白他?就是给你小孩子东西!你不是正想着怎么弄钱吗?”

“我已经想到弄钱的办法了。”公孙佳那?个计划,就是先分辨出?父亲可靠的旧部,然?后?跟信得过?的人一起捞钱。

她?认真想过?了,世上最有钱的人是皇帝,皇帝的钱哪儿来?的?收税和官营。为什么这两?项钱多?前者是广有全国、基数大,后?者是天?下合法的只此一家。只要能抓住这两?个要点,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有些人爱摸老虎屁-股,做点走?私盐之类的事情,去从皇帝嘴里抢吃的。公孙佳觉得那?些都是傻子,官营那?几样她?才不会去碰,其他任何一门生意?,只要能占个独一份儿,捏住一整条线,这利润比打仗抢劫(现在仗也少了)又或者收取贿赂安稳得多。

现在她?这财路是继续开还是不开?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而是这一份产业,她?要真正掌握就得安排人接手,她?手上的人没有那?么多。这整个就打乱计划了。

“会比这个更方便更省心?”钟秀娥就不明白了,“就算是,再多这一项有什么不好?”

“以往封赏论功、论亲疏,今天?这样的封赏是从来?不有过?的,这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没给别人单给你,那?才是真的风光!”

“不行,不想明白单先生这个谢恩的折子要怎么写?”头又开始疼了,公孙佳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我还是去见见外公吧。”

说完便吩咐备车,直奔钟府,钟秀娥没拦住她?,气得直跺脚:“备车!”她?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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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祥刚接到喜讯,后?脚女儿和外孙女就来?了。

他全家都很高兴,看到钟秀娥与公孙佳到了,还围上来?恭喜。皇帝亲女儿如湖阳公主都没得这样的彩头,心里虽然?替公孙佳和钟秀娥高兴,多少也有点“我爹咋不给我这样的好事”的想法,有点琢磨着也想要。

钟祥天?天?骂别人是“鬼”,最鬼的就是他,看外孙女小脸煞白,公孙佳披头散发的,真不像是个高兴的样子——或者高兴得疯了,一摆手:“都别他娘的围着她?们了,药王,你跟我来?。”钟祥说着,扶着钟源的肩膀先往书房走?。

祖孙三人进了那?间装饰作用大于实用的书房,钟祥大步往主位一坐:“你怎么了?”

公孙佳有点急切地说:“外公,这事儿不对!”

“哪儿不对了?”

公孙佳道:“这不合常理!您说,陛下这是为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这也太反常了!

要说因为功劳,我爹活着的时?候都没这样,我爹的功劳也没比您多什么。他刚过?世的时?候也没给我,现在倒给了。您说,这不是冲着死者,是不是冲着活人?这会不会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就不能怪她?这么惶恐,她?多少也了解皇帝的性格,看起来?慈祥宽容,大事上面特?别的公平公道。即,给你一文钱,你就得给他干一文钱的事儿。当然?,你如果先给他出?了一文钱的力,他事后?也会给你一文钱的工钱。但?是,公孙佳什么事还没做呢,就这样重赏?肯定不对!

这样厚赏,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没被吓死算公孙佳胆子大了。

钟祥见她?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话多了,语速都快了几分,冷冷地说:“你就为了这个过?来?的?什么叫反常?我从贺州种地到京城做官了,反不反常?你爹从马奴做到将军,反不反常?”

“那?不一样。陛下现在尤其反常……”

“我看反常的是你!你挺能忙活啊!要不是还病着,我看你这架势能蹿到房梁上去了!”

钟祥的脸阴起来?是十分吓人的,公孙佳一个哆嗦,仍然?强辩道:“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啪”钟祥宽大厚实的手掌重重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上,声音大得让人怀疑他能把?桌子拍碎了。钟祥撑着桌子倾身上前,咬牙切齿地:“别猜!陛下的心思,是你能猜得明白的吗?”

钟源是常见祖父发火的,但?是钟祥这是头一回对公孙佳发火,钟源小声替表妹说话:“那?也要揣摩一下陛下的心意?,如果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又怎么能做得好事?”

钟祥被气到了,顺手捞了不知道什么的一叠纸卷了卷,一下孙子一下外孙女地敲他俩的脑袋,手上很有节奏,嘴上的话却刻薄得要命:“一天?到晚揣摩揣摩揣摩!你是郑须吗?废物!傻货!王八蛋!”

将两?人敲得没了脾气。

钟祥意?犹未尽地边敲边说:“猜什么猜?他多大,你们多大?他经历过?什么,你们经历过?什么?死爹?他死爹的时?候年纪比你们死爹的年纪还小呢!猜他?你们也配?一个才四品的官儿,另一个更好了,官儿都不是。天?下就数你们聪明了是吗?

什么开始?你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他要这么小家子气,也到不了今天?。就算要拿你做文章,今天?给你一个果子,明天?拿你去填井,你能不跳进去?你有什么本?事不跳?

他的心思,我都猜不着,你们猜?怎么教你们的?跟着他走?就行了!你们是鹰犬,放出?去是要能撕碎猎物的,少给我整出?一股子的奴才味儿来?!”

一张大脸怼在一对孙辈面前,钟祥喷着口水:“你们不是通房丫头!”

“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也当了家了?当家是你爹那?样的!”钟祥毫不客气地说,“你明天?能站班上朝还是怎么的?你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哦,过?年了,十三了。”

钟祥一声冷笑,重新坐好,慢吞吞地说:“陛下的心思,我从来?不猜,你爹也从来?不猜!别去猜比你厉害的人,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摆出?来?就行了。你看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到,别让他发现了,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你。你不是个儿。

都说你们聪明,我看现在都还是半桶水,哗啦哗啦的瞎晃荡!你给我老实蹲那?儿,晃来?晃去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你还没满?你天?生富贵,就别学那?起子穷酸!一惊一乍,还像个人样吗?”

“这两?天?,我在陛下面前没显出?什么不妥吧?”公孙佳底气不足地说。

“那?是因为他没认真看你,”钟祥拿一只眼?睛看她?,“你爹小的时?候,我们逗他跳起来?够门楣,他总不跳。逼急了就敷衍我们,踮踮脚尖儿。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那?时?候才八岁,跳断腿他也够不上。后?来?他长大了,站那?儿脑袋都能撞到门框上,他不用跳了。你猜他怎么长大的?这个你可以猜。你比你爹,差远了。”

从单良那?里得到一个“没有期许”,从钟祥这里又得到个“你也配”,公孙佳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公孙佳说。

做一个受到关照的晚辈是很简单的,合格的“公孙家主”却有一道坎儿要迈。上一任的家主是骠骑将军、定襄侯,公孙昂接触的是皇帝、重臣,处理的是军国大事,她?却只是听过?外公吹牛、父亲讲古而已。见识算有,实践全无,这件事情上连单良也缺着道行,帮不了她?。

“公孙家主”与“骠骑将军”不是捆绑的,而她?却不由自主代入,但?又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可不就带着股小家子穷酸气么?她?太慌张了,能力还是不足的。看人挑担不吃力,轮到自己,能站直了就不错了。所以一正式接触到皇帝,就有点发颠,把?持不住自己,情绪就跑偏了。

她?之前“做得好”都没有脱离“自家事”的范畴。用臆测的“应该是这样”来?推论大事,想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把?白手起家的开国之君的一举一动琢磨明白了,岂非痴人说梦?

原是我不配。

公孙佳庆幸今天?跑过?来?领了一顿骂。

钟祥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老实给我趴着!”

公孙佳道:“以前有您和阿爹顶着,并没有觉得不妥。自从昨天?直面陛下之后?,就像鬼摸了头,全不像自己了。连跟阿姨拌嘴都比头先夸张。我知道您为什么在陛下面前那?么乖了,感情跟我一样,挨过?厉害的。”

“呸!”钟祥说,“你话太多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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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有同学说要解说?这章已经写完了,放到下章解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