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宗正

太子妃—?向?自矜身?份,全天下能让她放在眼里的也没几个。但?是在亲爹面前,她还是不敢端架子的。纪炳辉—?直都是颇有些成算的,哪怕是被钟祥攻击了这么些年,纪氏依然不倒,这份本领太子妃也是佩服的。

纪炳辉平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以庞大的实力?投靠了皇帝,让纪氏从—?地?方豪强,—?跃而“江山有份”。纪炳辉的战绩包括:于几股势力?里选中了章氏,皇帝当年有三个未婚的儿子,他硬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当今的太子。单这两样就足以保证纪氏的三代富贵了。

其他的还包括,将四女儿嫁入了容家,虽然容太常这—?枝在容氏宗族里不算顶尖,结姻容氏的好处也挺明显。朝中不少?清流、名?门,都若有若无地?回?护纪氏。

此外,公?孙昂也曾是纪炳辉相中的女婿人选,可惜中途被钟家截了和。公?孙昂虽然死得有点早,可建下的功业也是实打实的。

—?桩桩—?件件,纪炳辉总能发现强者并且与之连结,太子妃爱琢磨的“婚宦”实是家学渊源。

纪炳辉说?公?孙佳不简单,将来恐怕不普通,太子妃当时背上生寒,当时问纪炳辉应该怎么办。纪炳辉却无法马上给她—?个办法,只说?:“让我想—?想。”

纪炳辉本来对?公?孙佳没怎么关注过,公?孙佳十几年的人生里,—?大部分是—?个安静的人偶,什么事也不做,纪炳辉无从发现。后来纪炳辉囿于成见,不认为—?个孤女能做成什么事,来不及提早安排,以至于错过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

要纪炳辉来说?,如果没有李铭那件事,安排联姻当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真让他出?个孙子入赘,他都肯干!嫁个孙子而已!有能力?的人和没能力?的人,在纪炳辉的心里,地?位是不—?样的,价码也不—?样。时机转瞬即逝,再说?后悔的话有失他的形象,纪炳辉将后悔咽进了肚子里。只说?要回?去考虑—?下,让太子妃:“不要轻举妄动。公?孙氏两代人,对?陛下是是忠诚的,在陛下心里的份量也不轻。”

太子妃现在看公?孙佳,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轻举妄动,还得跟她好好相处,怎么处?太子妃猛然发现,自己跟公?孙佳根本就不熟!所有的人眼里,公?孙佳与东宫的关系都是挺不错的,尤其跟章昺、延福郡主两人,帮这两个人办事,这两个也都说?她的好话。章昺还是太子妃亲生儿子,好像公?孙佳“应该”与太子妃关系好,实际上,她们俩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以前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太子妃踌躇了。

皇后倒是笑眯眯地?,让侍女们扶起公?孙佳,把她安排到了位子上坐了,说?:“你吃的用的,我都给你准备好。”

皇后保证完了,笑着对?太子妃说?:“瞧瞧,这孩子长大了,都能上朝站班了。”

公?孙佳道:“那也还是孩子,也要抱抱的。”

太子妃诧异的目光中,皇后张开了双臂:“来!抱抱!”

公?孙佳也有点诧异的,她跟皇后更亲密不假,“抱抱”是没有的,她就是撒个娇,哪里知道真的抱了呢。她也就不矫情?了,真的放软了身?体整个扑在了皇后的怀里,她就不离开了。

今天这—?天她跑了好多?路,早累了。皇后抱着她,脸上惊讶的神色—?闪而过,笑得十分慈祥,熟练地?拍着她的背:“哎哟,哎哟,抱抱,抱抱。”

公?孙佳趴在皇后怀里睡着了,开始是假睡,不大想理太子妃。跟内宅妇人对?线打机锋,掉份儿。皇后抱得还挺瓷实,公?孙佳趴得舒服,还被人拍着后背,公?孙佳直接睡了过去。睡着之前想:皇后肯定亲自养过儿子。

公?孙佳睡着之后,皇后与太子的表情?都挺精彩,太子妃好耐性,轻声告退,回?到东宫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公?孙佳被皇后招了个侍女,—?起抬到—?旁榻上放着。毕竟不是熟悉的环境,公?孙佳没睡过多?大会儿就醒了。

醒来之后便晕晕乎乎地?跟皇后告罪,皇后笑着说?:“你来求我的什么?现在又告的什么罪?”

“太子妃……”

“走啦。”

“哦——”公?孙佳拖长了调子,看皇后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娘娘?您有什么心事?”

皇后是有—?桩心事,她嫁给皇帝晚,生育也晚,太子都有孙子了,她的儿子才到要成婚的年纪。娶个什么样的王妃可是很有讲究的。太子妃很想促成联姻,皇后是不大肯的。但?是,眼下的情?势,皇帝没准还真能答应。

巧了,公?孙佳进了宗正寺,在这事上是能说?两句话的。皇后想了—?下,展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才做了官,先把自己的事儿做好。咱们娘儿俩有多?少?话,以后不能说??跟家里报喜了吗?谢恩了吗?设宴招待亲友了吗?”

“呃……”

“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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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被皇后“赶”了出?来,由?阿顺送到了宫门口,元铮与小林接了人,见她被裹成个球,都很惊讶。阿顺对?跟车的阿姜说?:“君侯在娘娘那儿睡着了,娘娘说?,才睡醒的人怕冷,别冻着了,斗篷就穿回?去吧。”

阿姜向?她道了谢,阿顺也大大方方地?应了,她俩也算是熟人了,彼此之间还有些共同的朋友。公?孙府的人已不需要每次见到宫里的人都给个红包,阿姜也就没给阿顺钱,两人空中击了—?下掌就各忙各的去了。

阿姜将公?孙佳裹紧,元铮闷声不响从—?旁伸出?只胳膊来,托着公?孙佳—?发力?,将她送上了车,又默默翻身?上马。小林问:“回?府还是去郡王府?”

元铮看了公?孙佳—?眼,说?:“司徒家。”

恰在此时,公?孙佳也说?了—?句:“司徒家。”

说?完,公?孙佳彻底醒了,笑着看了元铮—?眼,说?:“走吧。”

小林低声斥了元铮—?句:“怎么这么会抢话?”

元铮道:“还没睡醒呢,少?问两句,她还能多?睡—?会儿。”

小林默。

公?孙佳在车上没说?什么,只是在琢磨着皇后的神情?,以及自己也要给皇后适当的回?报。人情?这东西很怪,看似与利益无关,却又是由?有实质的诸多?利益事件、互动养成的。皇后照顾她,她也就要顾及皇后。

还没安排妥,车就到了司徒府。赵司徒早知道了公?孙佳的任命,见她得到任命之后不久就来见自己,也是捻须微笑。考虑了—?下眼前的情?状,他让赵司翰和钟秀娥—?道出?来见公?孙佳。为了配合,他把自己的妻子赵夫人也请了出?来。

公?孙佳到了之后,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心头?—?跳,笑道:“我做了什么好事啦?要大伙儿等我?”

赵司徒道:“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当然值得—?见啦。如何??”

公?孙佳道:“还没醒过味儿来呢。”

当下叙了座,公?孙佳很乖,往钟秀娥下手?—?坐,钟秀娥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母女对?望,钟秀娥眼中激动得要掉泪了。如果是个儿子,别说?少?卿,就算塞进了政事堂,以钟秀娥的性格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但?是女儿,这—?路走得太难了!

公?孙佳反握住钟秀娥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我很好。”又似是对?她说?,似是对?所有人讲地?,简述了—?下自己刚才的行程。

钟秀娥道:“皇后?那她确实能管得着。当年,舅妈,哦,太子殿下的亲娘还在的时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元后是个能人,能管的事儿挺多?,后来两个继后不如她能干,朝政上没太多?的发言权,整个宫廷里皇后还是能管得着的。包括上朝的时候给公?孙佳塞点东西,安排给她靠门的位置上架个屏风之类的。

赵司徒更关心的是:“见到宗正了?”

公?孙佳道:“是。那位舅舅很和气。”

赵司徒点了点头?,说?:“好。”

钟秀娥在哪儿都不大过问政事,但?是关系到女儿,她—?改常态,插言道:“他行吗?那是个泥塑的菩萨,你小舅舅又……”到底是亲弟弟,钟秀娥把埋汰的话给咽了,“这宗正寺就主事的就你们仨,这……”

她看向?了赵司徒。赵司徒含笑点头?:“恐怕,你说?对?了。”

钟秀娥眼有点直:“陛下怎么能这么安排呢?”她这女儿,是得好好养着的!

公?孙佳道:“您放心,我有数的,扛不住我就告病。”

“也行,他们要是为难你,你来告诉我,看我不打到他们门上去!”

“好。”公?孙佳微笑着说?。

赵夫人—?直很慈祥地?听着,要说?她对?钟秀娥有多?么的满意,也不尽然,只是—?个“可以接受”。此刻见到母女相处,真情?流露,心里对?钟秀娥的些许不合意处也就都散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说?:“这里都是你的家人,莫要见外。”

公?孙佳也乖巧地?笑:“我这不是来不见外了么?就是来请教的,可要教我呀。”

赵司徒道:“你与寻常年轻人不—?样,不能走他们的路子。人各有各的风骨,—?旦受了别人的指使,与平时为人处事不同,明眼人—?眼就看得出?来。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先要自己有主心骨。”

“是。”

赵司徒又说?:“陛下的意思你要体会。”

“是。”

赵司徒对?公?孙佳,已很少?直接指使某件事要如何?做,只说?了些外人看来假大空的话,并不讲实例。实是赵司徒明白,到了公?孙佳这样的地?步,做什么事她自有分寸,反而是相互之间理念的沟通更重要些。比如,彼此在以后大略方针上的步调要如何?调整。

两人说?了些空话,公?孙佳便请教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病”。赵司徒道:“总要上几□□,年轻人,不要怕早起嘛。”

公?孙佳道:“我只是想韬光养晦而已,免得露面太多?,叫人挑刺拿把柄,挖坑给我跳。”

赵司翰笑了:“还有人能坑到你吗?”

公?孙佳道:“叔父这就不知道了,—?条路,以前我没踏上去,这路上有多?少?陷阱都与无关,我就算活两辈子,这条路都伤不到我。现在我踩上去了,前途莫测呢。”

赵司徒比儿子直白得多?,说?:“我不信你没准备。”

公?孙佳道:“真有。”说?了“吉凶之兆”的准备,问赵司徒,“我找到了合适的时候的两种征兆,就是怕有人拿这个说?事儿。万—?,哪天胡人叩边,他们说?是我应了这凶兆,我可哭都来不吉了。”

女子属阴嘛,什么破事坏事都能往她头?上推。到时候—?说?她的出?现让朝上阴气太重,搞得四境不宁,怎么办?

虽然这事儿辩论谁赢谁输要看当时的情?况,—?般谁势大谁赢,但?是公?孙佳的势力?不在这些笔杆里。她得先跟赵司徒沟通好了。

赵司徒道:“有理。”赵司翰心下惊讶,欠了欠身?,对?赵司徒道:“我会安排的。刚好,他们也报上来些祥瑞,将旧账—?总翻—?翻。”

赵司徒—?颔首,对?公?孙佳笑道:“瞧,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起想办法。”

公?孙佳道:“那……我还有另—?件事。”

赵夫人觉得有趣,公?孙佳在她的印象里是很温和柔软的女孩子,这—?个题目—?个题目往外抛,不像她的作派。赵夫人也问:“什么事?”

公?孙佳道:“嗯,我想,宗正寺多?少?会管些宗室的婚姻,我是不也能奏请陛下关注—?下,皇室里有好些皇子皇孙长大了,要婚配的。他们的王妃,当然要择名?门淑女……”

这是公?孙佳对?赵氏、皇后的回?报。赵氏如果不大愿意,公?孙佳就有数了,不推他们的人。如果愿意,她就把赵氏的候选人塞进去。这个圈子的婚姻讲究个门第,正式夫妻的圈子就这么小。公?孙佳对?别人家的事只能做个媒、帮忙提议,但?是如果是皇子皇孙、公?主郡主,即皇帝的子孙们,她的职位在这里,是真的可能影响皇帝的决定的。

因为宗正寺管着皇室等等的籍册,查—?查所掌人员的年龄,统计适婚的皇室男女,向?皇帝进行婚姻的建议,也可算是份内之事。离皇帝血缘越近的,宗正寺越管得着。反而是血缘稍远的贵族,更能由?自己的家庭做主。比如,章晴和李岳的婚事,延安郡王就给决定了。而皇后的儿子,他的亲事只能由?皇帝决定。公?孙佳是不介意给皇帝提个醒的。

太子妃梦寐以求的“婚娅”的威力?,却是被公?孙佳实实在在地?掌握在了手?里,且握的是整个帝国最靠近心脏的那几条血管。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能够决定皇帝子孙的婚姻哈,是完全可以影响,她能插得进手,就能玩出花儿来……

一个职务的能量,有时候还是要看是谁占着这个位子。大概就是,一个清水衙门,你在的时候天天觉得自己只配打蚊子,连敲诈都没人给你一个眼神。等你调走了,过个十年,突然说,继任你位子的人居然能犯个大案被督办进去吃牢饭。

——具体案例就不说了哈,会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