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屏住呼吸瞪直眼睛,慢慢去碰少年垂放下来的手。
近了一点,再近一点。
指尖触到一丝凉凉的湿意。
骨骼分明的手腕被一把握住,攥进干燥的掌心里举起来,有柔软的唇贴上来细细摩挲。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他的右手无名指关节进了一个温暖的地带,少年含着轻咬了一下,舌尖沿着留下的印记掠了一圈,说,“去客厅。”
“不去,我要在这儿看你烧饭。”他拿了根黄瓜丝放进嘴里,边嚼边吐槽,“冰箱的排水孔真他妈的容易堵,前天才用铁丝捅过,现在又不行了。”
旁边响起冷声,“在说脏话?“
“没。“他心虚的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立马大声回,“没说!“
厨房的水龙头被打开,水流淌下来,把池子里的活鱼冲得啪啪乱蹦,溅起的水珠砸得台面上都是,这一幕充斥着强烈的生活气息。
水池边的人系上围裙,身形偏瘦带着少年气。
“泊屿,你真成年了?”陈寅凑过去。
与他肩挨着肩的人拿了双塑胶手套戴上,发出一个听到弱智问题依然回应的纵容音节:“嗯?”
紧接着,戏谑的目光扫向他,“未成年能玩你?”
他一囧:“那不能,犯罪了犯罪了。”
“你看你,从来不爆粗口,也跟放纵暴力不沾边,家教森严,是个好孩子。”他很认真的评价道。
一道寒光从他眼中晃过,少年握住锋利的刀:“好孩子现在要杀鱼,叔叔让开点?”
“你杀你的。”陈寅抱住少年的腰,脸蹭着他丝毫不青涩的肩背,鼻尖嗅他身上干净又冷冽的味道。
四溢的饭香里夹杂着鱼腥。
陈寅摸着少年颈后的黑色发尾,注意力集中在水池的鱼上:“泊屿,我觉得你的手,很适合拿手术刀。”
“是吗。”
“咱俩不是一个年代的,我说的你可能没见过,上个世纪法政剧井喷,有个男演员我很喜欢,他的手就跟艺术品似的,那是我头一回对一个爷们的手产生了欣赏的心思,也或多或少能理解小姑娘们追星的意义,你的手也好看。”陈寅用回忆年少往事的口吻讲了段过往,在少年的耳后啵唧一口,“你要是穿白大褂,一定很帅。”
回应他的是一具被开膛破腹的鱼尸。
内脏挖掉,鱼泡捏烂丢在池壁上,眼睛跟腮都抠没了。
鱼尸被翻了个边,刀尖从下往上的搜刮鳞片。
他见刀要往下剁,忙阻止:“不是红烧吗,整条就行了吧,别剁成块了。”
“你来。”方泊屿侧身。
“我哪会啊。”陈寅哄着说,“本来我是可以搞两个菜的,自从吃过你烧的以后,我就不能自理了,现在没有你,我饭都吃不上,一天也活不成。”
在他身前的人发出一声低笑,瞬息后便开始清洗鱼敞开的肚子。
陈寅看着那双洗鱼的手,眼神迷恋,听到对方叫他站好点,别碰到大腿内侧的伤,他不走心的应了声,脸上挂着笑,无奈地吐槽,“要了老命了,我才受伤不到两小时,你都提几回了,我又不是泥娃娃。”
下一秒就兴冲冲的提议道:“礁石你不准我去了,很无聊诶,明天我们把彩灯挂起来吧,天黑了去那躺着数星星。“
“幼稚。“
“号好好,我幼稚,你成熟。”他扒着方泊屿的肩点了一支烟,才抽一口就听到一声不容拒绝的命令,“出去抽。”
“真的是,没大没小。”陈寅半责怪半宠溺的抱怨,他出去前在方泊屿的颈侧舔了一下,脚步还没转动,就被拉住,抵在潮湿血腥的水池边。
吻他的人吃到他嘴里的烟味,嫌弃的皱眉,一只手却插|进他的发丝里,扣住收拢,加深这个吻。
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陈寅的手停在半空,白大褂早就不在他跟前了,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
直到水声传入耳中,他才一个激灵,转头找到那道人影,再一次轻手轻脚的黏了上去,像一只有主的兽类。
陈寅没有大力扇耳光让自己清醒点,挣扎的念头已经沉得起不来了,他继续蹲在桌子边上,不乱走动,也不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有方泊屿气息的空间里。
第六次了。
知道方泊屿给他处理完腿上的伤以后,在厨房准备晚饭,他黏黏糊糊的陪着,他们又接吻了,烟草味的吻。
明天要挂彩灯。
陈寅没有先前几次那么激烈的反应,更不会反胃干呕,他如今的态度是——梦到就梦到了,这是阻挡不了的走向,连戏剧早晚都会有结局。
还有,方泊屿依然不像梦里那样。
陈寅听见了脚步声,他的眼睛追着一双白鞋后跟。见白鞋的主人脱下白大褂摘掉手套,欲要离开,陈寅的身体不受控的冲上前。
实验室静得仿佛只有陈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口腔分泌物过多用力吞咽的声响。
方泊屿低眸,两只手伸到脖颈处,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领。
陈寅搓着手指,无意间按起了左手食指,那一声脆响被放大,配着他强悍健壮的体格,显得粗鲁,他顿时就局促的放下手,嘴边牵起讨好的弧度:“泊屿,实验做完了啊。”
方泊屿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说:“那天不是要拦车吗,躲什么,怎么没把你撞死。”
陈寅的笑脸僵硬住了。
方泊屿冷恶的目光扫过他的劣质宽大背心:“就这么想要我玩你?”
陈寅脑子里嗡嗡响,好似被放进来无数飞虫,啃断了他的神智,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瞪大了流泪的眼睛。
要是换作之前,他就算不当场对着面前这张脸挥拳头,全身肌肉线条也该是紧绷状态。
现在他是软的。
方泊屿转身,衣角被拽住,他冷眼偏头。
消毒水的味道扑满陈寅鼻尖,往他五脏六腑钻,他拽着指间的那点布料不松,牙齿打颤磕磕巴巴:“那你……玩……玩吗?”
方泊屿嗤了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甩掉一块垃圾般阔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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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追出去,看着方泊屿上车,他一直看一直看,车屁股都见不着了也没收回视线。
路边的樟树一阵摇晃,风里带火星,陈寅却没感到一点浮躁,他两手插在大裤衩的兜里,脚步缓慢的沿着车子驶过的地方走。
提不起劲,只想方泊屿。
陈寅走到后门,拿着打火机跟烟盒的王满对他不停挥手,他走近,在对方的唠叨声里环顾夜景。
王满连着叫了好几声,陈寅才眨了眨眼睛:“满子,叔困了。”
“……噢,那你回宿舍睡吧,我自己去买毛豆。”王满刚说完就狠狠搔头,不放心的叹气,“算了算了,我不买了,我跟你一道回去。”
陈寅倒床就睡,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想着怎么去见方泊屿,他的生活没变化,只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被缝起来了。
那口子是方泊屿。
现在的他不排斥不反抗对方泊屿的偏执渴望。
水湾镇海边小屋的一幕幕拼接成了一个事实:他跟方泊屿好过。
他们不知道怎么认识的,怎么分开了,他又不知道怎么不记得了,方泊屿跟他之前有什么误会,对他厌恶至极,宁愿不认识他。
或者说,方泊屿也不记得了,也跟他一样被过去筑造的梦境所绑,只不过他们梦到的内容截然相反,所以才说他是个可恨之人,不给他一个好脸色,甚至指使司机朝他开车。
总之有一点改变不了,去年夏天,他们是一起度过的。
今年他没有走出来,依旧深陷在这段被附上玄幻色彩的感情里,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见方泊屿就喘不过来气,想被对方碰想得快疯了。
那他就要想办法待在方泊屿身边。
梦里的糖太甜了,变成刀子也心甘情愿吞入腹中,期待下一块糖。
至于其他的,陈寅都不想去面对,他不再做出自我拉扯把自己搞得里外都是伤,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发疯狼狈可笑的徒劳行为。
既然人生的指向标早就对准了方泊屿,又无法后退也不想换道,那就走。
这是服药后的他为自己选择的一条,相对不那么痛苦煎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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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依赖药物自我调节,屏蔽掉了富二代圈子里除了方泊屿以外的人跟事,所以当他在工地上见到章珉的时候,有些愣到。
尘土漫天,工友们一片骚动。
来找陈寅的男孩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带唇钉染红毛,桀骜叛逆,他眼珠转动盯着谁看时,有股子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邪气。
陈寅满身脏污的走到章珉面前,热风把他头上的灰吹得乱飞。
章珉后退几步,掩住鼻子:“大叔,有些天没见,怎么觉得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陈寅的脸跟脖子泛着水光,都是汗:“找我有事?”
章珉的手机响了,他指了个方位让陈寅过去,自己接起电话。
那头的老总对他很客气,邀请他参加自家女儿的生日宴,目的是想拉拢他,再跟方泊屿搭上线。
方家主攻医药领域,现如今这是块肥肉。
“哈哈,王叔说的哪里话,我不就是个画画的,家里的事哪轮得到我。有时间我会去的,要是没时间,礼物也会送到。”章珉瞥到老男人坐在晒得烫人的地上,望着医学院方向,跟望夫石似的,他对电话里的人敷衍两句就挂掉,摸了摸唇钉走到树荫下,“这世上有种鼻涕虫一样的生物,叫痴汉,只见了某个人一面就发疯成魔,靠臆想存活,正常人理解不了。”
“你吧,挺符合的,又不是那么完全贴切。”章珉限量款的鞋踩在老男人打了钢钉的两根手指上面,恶意的碾动,“为什么呢。”
陈寅快速抓住章珉的脚拨开,他检查自己的手,痛得直抽气。
章珉玩味的打量眼皮底下的脸,白皮,容易晒红,看起来挺健康,也挺细腻的没什么毛孔,深的浅的伤疤很醒目,像他来这里之前用过的调色盘。
没皱纹,皮也没松,普通人里算是长得不错的,同龄人里也是好身材。
但跟圈子里的高级妓比起来,不堪入目。
章珉弯腰一笑:“大叔,你的上班时间到了。”
陈寅没说什么就给工头打电话请假,右手还在颤抖。
章珉挑了挑眉:“不问问要去哪,有没有你的心上人?”
陈寅等电话接通,随口问:“去哪,他去吗?”
“去好玩的地方,他有课,放学才到。”章珉施舍了答案,听见一声轻笑,他的视线拐过去,怔了一下。
老男人笑得既温柔又骄傲,“挺好,学生就该好好上课。”
章珉:“……”
当初在俱乐部,老男人泪眼婆娑的仰望阳台,一脸被遗弃了的凄惨样,随时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上去求救。
然而他却自扇耳光,自己躺马路上。
他那种偷窥宝物的羞耻,难以自控,假惺惺的想要清醒过来下一秒就迷失等状态很复杂,让人想再挖一挖。
现在只有爱恋。
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章珉发出不满的叹息:“原来不是错觉啊,你真的变了,还是原来的你好玩。”
陈寅当没听见:“我能回去换身衣服?”顺便拿个药,这一去很有可能大半夜才能回来。
“怎么,还想换衣服?你不过是条狗。”章珉说变脸就变脸,神情阴柔。
“行。”陈寅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了,他把安全帽跟手套摘下来扔到工地的推车上面,“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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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珉说是去好玩的地方,实际却是叫陈寅给他捉蜻蜓。
陈寅满身疲惫的在草丛里找蜻蜓,锋利草叶跟尖锐树刺在他胳膊腿上划拉出了不少血痕,他捉一只,章珉放一只。
等他身上又是汗又是灰,脏得不成人样了,章珉带他去吃饭。
他在边上看。
玩具没意思了,章珉的心情很差,他几杯酒下去,想到了折磨人的法子:“大叔,会喝酒吗?”
陈寅无精打采,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思不知道在哪,没听到。
“大叔!大叔!大叔!”章珉狂燥症发作一样,大力拍桌子,“耳朵聋了是吗,要不我给你切掉?”
陈寅搓搓脸,问他要干什么。
章珉把一瓶没开的红酒丢他怀里:“喝完。”
陈寅至今没醉过,他只喝啤的白的,这回是第一次喝红酒,价值多少不清楚,口感肯定是超市里几十一瓶的比不了的。
一瓶酒下肚,陈寅倒在了地上,他起先是装的,后来就睡着了。
直到他被踹醒,头顶是章珉的吩咐声:“去买套,泊屿今晚要用。”
陈寅一时好像失去了听觉:“什么?”
“t-a-o,tao。”章珉一个音一个音的吐,“最大号的,快去快回。”
陈寅喉头腥甜:“我不去。”
章珉招招手,保镖就拿枪对着陈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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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章珉趴在阳台打电话:“泊屿,跟你说个好笑的,我骗大叔说你晚上要用套,你猜他怎么着。”
方泊屿嗓音很低,透着不耐:“我在上课。”
“马上说完。”章珉笑个不停“他站在马路上,差点被车撞死了。
“无聊。”方泊屿毫无兴趣的挂断。
章珉把被他扔出去的奶茶拿起来,管子一插,喝了小半,他心情又好了,叫经理安排几个人来陪他玩。
晚上下了一场雷阵雨,陈寅领着章珉下达的指令走进一家酒店,不出意外的被拦下来。
把他当路边叫花子了。
陈寅麻木的说出章珉的名字,不一会酒店的人确认过了,带他去目的地,他是去刑场的,死刑。
章珉说方泊屿亲自点了个女人。
陈寅不知道带路的酒店人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瞪着眼前紧闭的门,像是透过它瞪里面的人,
手僵硬的抬起来,敲几下门,砰砰拍了起来。
门开了,一双脚出现在陈寅的视野里,他攥着兜里的小盒子,嘴里都是腥气:“你能不能让你房里的人走。”
“我也可以。”
“我们做过,你试试。”
一句比一句嘶哑干裂。
肮脏的农民工,头上滴着水,眼睛红得要流血,下颚青紫,两条手臂上都有擦伤,老头背心跟地摊上十块钱一条的裤衩湿透了散发着汗臭闷嗖味,脚上的胶靴沾着泥水,弄脏了酒店长廊的红毯。
活在白日梦里的疯子,说着荒谬至极的话。
气氛怪异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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