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一片死寂。
王满不知所措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寅叔,你……你这是怎么……”
陈寅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暗下去的手机,他徒然站起来往阁楼上面跑,没回头地大吼。
“别跟上来!”
跟在后面的王满停了下来,他抹抹脸,葱姜蒜混着肉丝的香味扑进他鼻子里,提醒他刚从厨房出来,锅里还有热腾腾的面条。
王满看一眼堂屋半开着的门,外面暗暗的。
明明是大早上,新的一天才开始,怎么跟到了晚上,黑夜就要来临一样。
王满把门打开,胳膊上的塑料袋手套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哗啦响,他要吹吹风冷静冷静。
寅叔看了个视频。
视频里有他,另一个男的知道谁,他俩怪亲密的,好像是……一对儿?
等等,一对儿?
王满猛打了个寒颤,那个人听声音挺年轻的,不会是方泊屿吧?他快速掏出自己的手机搜A大论坛,直奔医学院校草相关的音频。
一口气搜到几个听完了,王满呆若木鸡:“真的像……好他妈像……”
寅叔在喊人起床的内容中提到了“镇上”,他转头望了望雪中的两层小屋,又去看雾茫茫的大海。
难不成寅叔跟方泊屿在这里好过?
王满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可能吗?可能吗?那位可是坐在贵得要死的车里,让寅叔追了几条街差点出车祸的人渣!“
“有个广告说,一切皆有可能……”
“那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啊?”
“寅叔的反应……像是才知道手机里有那个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嚏——”
“我靠!我一定是还在睡觉,这都是在梦里,梦中梦。”
他自己和自己说话,维持着张嘴吸风的动作,智障似的,人傻了。
.
阁楼上,陈寅抖着手点烟,他小时候看《大话西游》,什么都看不懂,只知道月光宝盒很牛逼,至尊宝很牛逼。
后来长大了,他在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看了一次,用半包烟几瓶啤酒两盘卤菜琢磨出了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故事线,当晚躺在床上幻想自己哪天要是能让时光倒流,要回到哪一年,哪一天。
现在三十几了,他想拥有月光宝盒,回到视频上的那个时间段,再也不他妈的回来了。
可这是做梦,他回不去。
——他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陈寅怎么都点不着烟,他把被汗液弄得打滑的打火机扔出去,湿红的眼睛瞪着怀里的手机,怪不得……
怪不得就算手机不中用了,总是死机关机,他也不接受工友的好意收下对方的旧手机,更是一次次的把身边人叫他换手机的建议当耳旁风,坚持久了成了固执。
怪不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把手机丢了,怕没了,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个。
陈寅的牙齿深深嵌进浅黄色烟蒂里,唾液沾到了又苦又涩的味道。
都失忆了,不记得了,也忘了拍过的视频,潜意识里还紧抓着手机,当作宝贝,命根子。
陈寅呆呆地嚼着烟,所以那个女人是骗他的,在演奏会上接受采访的少年也是骗他的,通通都是假的。
他只相信视频里的少年,和视频里的自己。
陈寅把不知不觉嚼烂的烟吐掉,他打开手机翻找,手还在抖个不停。
没有。
手机上只有一个视频。
陈寅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怎么就一个才几秒的视频,那时候的他没有多拍吗?
不可能的,一定是手机还没修好!
陈寅蹬蹬蹬跑下楼,他跑得很急,到底下几层直接就跳了下去。
王满连忙凑过来:“寅……”
“满子,你是在镇上给我修的手机吧?没修好。镇上的师傅技术有限,有些问题根本不会搞。”陈寅嘴边有一点点烟草丝,军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潮潮的,他边走边说着,脚步声风,整个人显得无比精神,“我得去A市修手机。”
王满懵懵的:“不是啊,我就是在A市修的。”
陈寅扭头盯着他,脸部紧绷着。“我,我真是在A市修的。”王满被盯的有点发毛,他结巴起来,“就,就,就是步行街西边的地下广场。”
陈寅叹气:“大城市的店面生意多,接了活赶时间不用心,不如镇上的强,我还是去镇上找个地方修吧。”
王满:“……”
寅叔,你没发现自己已经分裂了吗?
.
陈寅冒着风雪去了镇上,在一个小店里花了几十块钱修了手机,可他还是没找到其他视频。
王满觉得寅叔的状态很不对劲,形容不出来是什么了,他都不敢说话了。
陈寅站在充满喜庆年味的街边发愣。
王满犹犹豫豫好久,鼓起勇气打破闹市中的诡异寂静:“寅叔,我们去吃火锅吧。“
陈寅的眼珠缓慢的转了一下:“火锅?“
“对对对。“王满边说话,边留意他的脸色,“今年冬天我还一次没吃过呢,一直想去吃来着,就是总忘了想不起来,你吃过没?”
陈寅说:“没有。”
“寅叔你也没啊。”王满伸手指了指,“你看那边就有一家,我们去吧,我请客。”
不多时,陈寅跟着王满去了火锅店,面积跟黎秀芳的菜馆差不多大。但是卫生环境差远了。
陈寅没怎么吃火锅,他酒喝得多。
王满怕他一个人喝孤单,就时不时的跟他干杯,结果忘记了自己的酒量。
等趴在桌上的王满清醒点,寅叔已经不见了,他一起来就头晕的一屁股跌坐回去,发现地上有张纸条,可能是他刚才起来的时候弄掉的。
【满子,我去A市了,有事,你就在我外婆那的老房子里待着,别乱跑。】
这句下面还有几个字,被划掉了。
王满半瞅半猜出是“等我忙完”,写字的人写完了又划掉,估计是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忙完,或者说是……能不能忙完。
“让你蠢!让你傻逼!让你大意!喝喝喝喝你妈个二大爷!”王满狠狠抽了几下红呼呼的脸蛋,他傻坐了会,终于磕磕巴巴的捡回了点智商,想起来这是二十一世纪,人与人可以通过电话联系。
王满打过去,寅叔不接,肯定是故意的。他又打给俏俏,也是无法接听。
这个点,可能是在考场吧。
王满昏头昏脑的回到了小屋,他走进到处漏风的小厨房,把锅里糊成一滩的冷面吃掉了。
.
陈寅手机上有小一千,足够他做想做的事,他在回A市的大巴上强迫自己睡着。
却没有等来第十个梦。
陈寅下了大巴去站台,等去A大的公交。
旁边有对情侣,男孩子把手放进女孩子的衣服里,和她接吻。
粘腻的水声很响,毫无顾忌。
女孩子被亲的喘不过来气了,她把嘴巴上的口水蹭在男孩子衣服上,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诶,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别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我们离他远点。”
“怕什么,不就是个大叔,有我在。”男孩子信誓旦旦的上演偶像剧戏码。
“还是小心点吧,我昨天就看到精神病把人脖子捅了的,吓死人了。”女孩子隔着羽绒服拉开身前的手,男孩子不情不愿的带她离开站台。
陈寅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大概不会好到哪去。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握着两个钢镚,胃里翻江倒海,头持续的疼痛着,是一个不会让他晕过去,也不会让他喘口气缓一缓的程度。
公交车来一辆走一辆,陈寅焦躁的来回走动,手机突然响了。
不是满子,是一串陌生号码。
陈寅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看完,手机还在响,对方似乎强势的必须要他接电话,他的神经末梢一下拉扯到了极限。
几瞬后他就走到站牌后面,按下掉漆的接听键。
“滚回来。”手机那头的人说。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