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的烤红薯牺牲在了垃圾篓里。
可怜的,他明明已经跟他哥道过歉了,还是要罚站。
还有……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陈寅抹了把脸上的小碎雪,把心里的那句不满说了出来。
“因为你出去了。”旁边的凯西站姿极其标准,像一名小军人。
陈寅驼身前揣着王俏在“起宵”卖自己攒来的一纸袋东西,脑中是满子躺在医院插满管子的画面,他背塌肩满脸疲惫,回来是想洗个热水澡裹上被子睡一觉,而不是在风雪里挨饿受冻:“我是去钓鱼的,就在附近不远,再说了,我出去要跟你哥打报告,他同意了我才能出门。”
凯西歪着脑袋看过来:“陈寅,你读书时候的阅读理解一定很差。”
陈寅瞪眼:“你怎么……”
“不叫你嫂子了?”凯西摇头,“你不但阅读理解差,重点还不会抓,在没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
陈寅脸黑成锅底:“所以你那么叫,是为了恶心我,还是恶心你哥?”
凯西那双天空色的眼睛一垂,不说话了。
“咱讲讲道理,别的先搁一边不讨论,你起码不该叫我名字。”陈寅尽量心平气和,“我去年认识了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小女孩,叫我伯伯呢。”
凯西翻白眼:“切……”
“那小女孩的爸妈关系好像不怎么好,我记得她说想妈妈,她爸爸不准她去,她还跟她爸打赌请我喝咖啡,后来没去成,也不知道她那天有没有见到妈妈……”陈寅说着说着,发现凯西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怎么了?“
凯西转回头,留给他圆不溜秋的后脑勺。
陈寅嘀咕:“莫名其妙。”
之后他就没在这件事上多想了,他累得眼皮褶子都耷拉下来了,站着打瞌睡。
一大一小经历了一小时的雪中罚站,革命友谊是不存在的。陈寅作为大人长辈,没必要跟一个门牙还有个豁豁的小学生计较,他有心和凯西拉近距离搞好点关系,为此还上网搜了不少资料,比如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什么之类。
结果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陈寅打开手机给凯西看他玩的纸牌,得到一句“弱智”,他分享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收到了“幼稚”这个评语。
动画片幼稚,那就看科幻片。陈寅找了网站评分排名前十的,选了其中一部放。
凯西刚看完开头就平铺直叙的说出了电影剧情。
陈寅惊讶道:“你看过啊,那你怎么不说,等会儿,我换个别的……”
“没看过。”凯西盘着腿老僧入定状,“这种片子不都是套路模式化,毫无新意,浪费时间。”
陈寅:“……”
“无聊。”凯西拿走陈寅怀里的大罐子,从中抓几个鱼皮花生丢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嘎嘣嘎嘣嚼完,嫌弃的撇嘴,“没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东西。”
陈寅脑门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这小孩装哑巴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现在不装了,嘴是真的毒。
不管陈寅什么想法,凯西反正是在这里住了下来。
安女士来给凯西送校服,陈寅照着校徽上网一搜,好家伙,从这到学校开车都要四五十分钟,这就意味着别人可以多睡那么长时间。
陈寅想不通干嘛要住这么远,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他更想不通的是……
“凯西,你怎么不上一年学费几十万,能打那什么高尔夫,全外文教学的贵族学校?”陈寅纳闷,这才是有钱人的常规操作吧。
凯西蹲在花园打量一个泥雕:“上过了,很没意思。”
陈寅见凯西肯直接回答他问题了,他立即把憋心里的其他问题甩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去跟你哥住?”
凯西没反应。
“是不是他不让?”陈寅啧啧。凯西的视线从泥雕上收回,他转过身高高仰起脑袋,一语不发的仰视陈寅。
阳光抚摸过小孩棕色卷发,打在他挺翘的小鼻梁上面,聚成了小光点,精致得有些不真实。
长大了也是个跟他哥一样的风云人物。
陈寅拽着裤子蹲下来,拨了拨小孩儿的招风耳:“被我说中了吧。”
凯西匪夷所思:“陈寅,你是傻子?”
陈寅的嘴角抽搐。
“不对,你是装傻。”凯西又自己下定论,也不知道是靠的什么依据。
陈寅忽然说:“这泥兔子是我打的。”
凯西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不是很明显的变化。
“想不想学,想学就跟我说说,”陈寅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之前为什么装哑巴骗人,那天又为什么跟你哥吵架。”
凯西一个字都不透露,就像是没听见。
陈寅心累,也放弃了,随便了,爱咋咋地。
操心的,糟心的事多得很,凯西这几个还真就排不上号。
陈寅打给王满住的医院,从护士那了解到了他的情况。
有护工在照顾他,每天都会跑一趟的家属只有王俏,爹妈没见过来。估计是王俏没联系他们。
他被撞到了头,命大才没有死。
什么时候醒不知道。
陈寅在王满睡的房间坐了很长时间,把他用的东西收收放进柜子里,关上门出去。
要是王满那时候好好在这待着,打斗地主或者睡大觉,不往“起宵”跑,那他就不会看到王俏上大老板的车,也不会拿板砖敲人脑袋进局子,出来被车撞……
反了,顺序不对。
王满是知道王俏在起宵上班,才跑出去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陈寅去院子西边的健身房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汗,他往跑步机上一躺,举着手机刷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头顶凑下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陈寅说:“找工作。”
凯西:“哦。”完了就背着手走了。
陈寅没叫住凯西聊几句,他继续看招聘信息。
当晚陈寅人都睡了,一股锋利的寒意突如其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整个人就被翻了过去,脸朝下闷在被子里。
等陈寅不再被禁锢的时候,他全身骨头要散架了,喘口气都断断续续的发颤。
“大师还是大仙来着,说的是对的,确实减寿,早晚要被搞死……小年轻的胃口太大,根本喂不饱……“
陈寅嘿嘿两声,干巴巴的抿了下嘴,闭眼在床上躺尸。
隐约感应到了视线,陈寅眼一睁,发现门口站着个吃苹果的小男孩,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他赶紧检查身上的被子确定都遮住了少儿不宜的痕迹,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凯西,你没去上学啊?“
“今天周六。”凯西走了。
“周六吗?这都周六了,一周刷刷就过去了。”陈寅慢吞吞的屈起酸痛的双腿,手够到按了按,其实自打凯西住过来以后,方泊屿来了就不怎么找他睡觉了,通常会在客厅坐会儿听他废话,再去书房忙自己的,昨晚算是今年的头一次发狠。
陈寅提出要找事做,可以早出晚归,方泊屿当时从后面掐着他的腰,气息平稳慢条斯理,看不出半分热切跟情动:“少给我出去丢人现眼。”
“那我找你借的钱,我什么时候才能……”陈寅后半句说不出来了。
方泊屿把他折了起来,他以为自己根本做不来的姿势,结果竟然都做到了,还坚持了整整一轮。
陈寅觉得方泊屿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方泊屿至今都不和陈寅聊天,他们没共同语言,年龄差大,成长背景更是悬殊。
陈寅也还是没法好好提去年跟梦有关,他很难从方泊屿那双眼里看出自己想要的感情,只能寄托于先把床上的狗爬示换掉。
因为哪天他能不被按着脖子来,而是可以面对面了,那就说明方泊屿的记忆回来了点,或是梦里的他变好了。
要是方泊屿愿意让他亲,也肯亲他了,那绝对是恢复记忆了。
陈寅这回伤到了,躺了好几天才恢复,他不看手机琢磨活儿做了,就让阿姨帮他买了一批茶树苗,想着来年可以自己炒茶叶。
凯西小同学放学回来,看到陈寅蹲在那直接用手拨树苗上的土块,认为十分粗鲁且脏。
“那你离远点。”陈寅忙着呢,他只穿了件毛衣,袖子卷上去,露出一片白,手臂线条很有传统的男性阳刚气概。
凯西拎着书包没进屋,停在原地盯着他看:“工作又不找了?你有手有脚还要靠一个大学生养,害不害臊。”
“害臊。”陈寅说。
凯西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的承认,噎了噎,大拇指朝泥雕点点:“你可以打这个赚钱。”
陈寅顺着小屁孩的指示一瞧:“别逗了。”
“不知道网店?”凯西把书包甩到肩上,校服的领带一抽。
陈寅说笑:“知道是知道,我还有个误开的放那长草呢,可是这玩意丢垃圾桶边,收破烂的都嫌碍事。”
凯西:“……”
“那你就种你的茶花当园丁吧。”他呵了声。
陈寅叫住凯西:“诶等等,泥动物真的有人买?”他嘀咕,“那怎么发快递啊?快递员能上门吗?还有包装咋整……”
“越想越麻烦,干脆先拿院子里的试试好了。”陈寅拍了其中一个的全身跟特写,磕磕绊绊的成功发布,设置标价,五十。
凯西在一旁凉飕飕道:“陈寅,你装傻也要有个限度,”
‘你哥说我手段高明,你说我装傻,你们兄弟俩真的是……”陈寅的手机被抢走,凯西给他把标价设成五千。
陈寅傻眼,这小子瞎捣乱,五十都不一定有人要,还五千,这世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那样的大傻子。
结果……
没多久就有买家下单了!
陈寅激动的去找凯西分享好消息,发现他在院里罚站,不由得一愣:“这是做错什么事了又站军姿?”
凯西眼观鼻鼻观心,不搭理他。
“你在学校揪女同学辫子了,还是跟人打架了被叫家长了?”陈寅揉他的卷毛。
凯西咬牙:“走开!”
陈寅糊里糊涂的挨了小孩子的怒火:“行,我走。”他忍不住笑,“对了,我那个泥老虎卖出去了,买家一点都没还价特爽快,我决定把其余的几个也卖了,反正当初也是为了堵那个教钢琴的人挖花留下的空缺打的,跟你哥这院子的档次不配套,你哥也不喜欢。”
凯西脸色难看的瞪过去:“还不走?!!!”
“火气这么大,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把其他的泥动物拍了上架。”陈寅忙自己的去了。
凯西单方面躲陈寅了,就是早上在他起来前出门,等他晚上睡着了才回来,基本上见不到面。
这情况持续了快半个月才有所减轻。
周末凯西跑到陈寅卧室,不知道又看了什么中国美食节目,兴致勃勃的说要吃饺子。
陈寅站在椅子上修水晶灯:“阿姨身体不舒服请假去医院挂号了,今天我烧饭,饺子的话,你想吃我让保镖给你买去。”
“不要买的。”凯西提出要求,“你给我弄那个皮跟馅。”
陈寅不接话。
凯西后知后觉的眯眼:“你不会?”
“昂。”陈寅点头。
凯西一副天崩地裂不能接受的样子:“你为什么不会?”
“我为什么不能不会?”陈寅懒洋洋的说。
两人干瞪眼。
凯西转头就敲响了书房的门:“哥,他竟然不会包饺子,我以为他是十项全能的贤……”
方泊屿一个冷眼过去。
凯西耸肩:“ok,知道了,我自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