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
她颈后还是泛着强烈的痛意,稍微一动就疼得她眉尖紧蹙。
她只得抬起手按住那一块伤处,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确认如今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周鸣玉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什么别的伤处,慢慢坐了起来,披了外衣推门出去。
恰有个侍女捧着漆盘过来:“周姑娘醒了?怎么出来了!”
周鸣玉认得这是阮娘子带来的侍女灵云。
灵云几步过来,单手拿着漆盘,另一只手扶着周鸣玉回房。
她飞快把漆盘放在桌上,又推着周鸣玉回到床榻。
“周姑娘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吗?”
周鸣玉问:“你不是在阮当家那边,怎么过来了?”
灵云将漆盘上的药膏拿来,去看周鸣玉脖子上的伤:“昨日周姑娘被人扔在端王住所外头的树丛里,侍卫看见姑娘的玉腰牌便联系了祝当家。祝当家身边没带侍女,又不愿其他陌生的侍女来咱们院里。横竖我没什么事,过来照顾周姑娘就好。”
她挑出药膏,轻轻抹在周鸣玉脖子后面,道:“这里一大片淤紫,好在是没伤着骨头。我给姑娘揉一揉,有点疼,姑娘忍忍。”
周鸣玉配合地转过身,道:“多谢灵云。”
阮娘子的身体不大好,灵云时常照顾她,如今也懂些简单的医理。她手劲正好,虽然有些疼,倒是很快就将药膏揉透。
灵云道:“如此就好了,我晚上再来给姑娘上回药。”
周鸣玉称谢,刚将衣服拉好,便听有人叩门。灵云去看才见是祝含之,忙迎她进来。
灵云端起托盘,向祝含之行了一礼,道:“我给周姑娘上完药了,晚上再过来,不打扰祝当家和周姑娘说话了。”
祝含之道了多谢,等她出去,才关上门,过来问周鸣玉。
“昨天你去,见着谁了?”
周鸣玉拧着眉道:“杨简杀人,让我撞到了。”
祝含之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浅浅拨开她衣领,瞧了一眼,这才道:“这个混账。”
她把被子往上替周鸣玉提了提,道:“昨日侍卫发现你,赶紧报了端王与我。他们怀疑有刺客,找了一晚上都没动静,端王那边倒是无事,只不过你醒了,今日他们必然要来询问你。”
周鸣玉问道:“杨简杀了人,将尸体也处理好了?”
祝含之点头,道:“除了你,半分踪迹都没留下。”
周鸣玉想起昨日那个箱子:“我送的东西呢?”
祝含之道:“丢在一边,没动过。”
周鸣玉心里没底,还是多问了一句:“祝当家,这话我本不该问,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杨简昨日开箱看过,问我大晚上的送这东西来,究竟是谁的意思。”
祝含之笑了笑,道:“一副马具,没什么特别的。他诈你的罢?”
马具!
那么沉的东西,祝含之让她一个人搬过去,可真有她的!
周鸣玉扁扁嘴:“我说我不知道。”
祝含之看着她这副样子,露出好笑的神色:“你少在心里骂我。我是想找个借口,让原之琼知道你来了,到时候好叫你们两个说话,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杨简?不过这次更好,原之琼知道你遇到杨简,肯定会来找你。”
周鸣玉发现了这话间的漏洞:“不是说什么都没发现吗?她怎会知道我遇见杨简?”
祝含之好笑地点点她:“是不是傻了?亲王住所外有人行刺,陛下命人搜查,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恐怕是杨简回去告诉了陛下,陛下才有意揭过此事的。”
周鸣玉拧起眉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来。
祝含之提醒道:“等下若有人来问,你务必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杨简是放过你了,可旁人未必会。”
周鸣玉点头:“祝当家放心,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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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周鸣玉醒来,下午果真就有人来问询。
周鸣玉不认得此人,也没听过此人名讳。不过只要知他姓氏,便知不是出身世家。
这些年为了打压世家,皇家也常提拔寒门之士。只是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寒门若不依附皇家,在官场简直寸步难行。
周鸣玉尚未摸清如今的官场形式,没有贸然多言,只说自己那日被人从身后打晕,其余的一概都不知道。
而对面这人,居然真也就没深问,道了句打扰,便退出了房间。
周鸣玉愈发肯定,杨简那晚杀人,必然是身负任务。否则以寒门与世家针锋相对的架势,此人不会这样轻易放过。
显见得是皇帝有过命令。
只是,那晚杨简究竟是杀了什么人?
若说是对端王不利的刺客,单凭皇帝与端王兄弟和睦数十年,皇帝不会纵容臣子如此草率调查。
若说是端王的人,杨简亲自前去灭口,可见端王府上必有隐秘,已经威胁到皇帝,所以也不能轻放。
不管是哪种情况,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
端王心里,绝不像表面那样恭敬臣服。
周鸣玉想到昨日祝含之说原之琼的那句话。
她就只是个郡主而已。
端王暗中所为,是否也有原之琼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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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玉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觉得好些了,便打算出门转转。
巧的是,正在门口遇到张浮碧。
周鸣玉没想到在此处遇见她,张浮碧倒是满脸甜甜的笑意:“周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周鸣玉说好,问:“三姑娘怎么来了?”
张浮碧拉着她的手,道:“前日晚上宫里的侍卫在上苑搜了一遍,今日我父亲去了一趟,回来说是有刺客行刺,还伤了繁记的一个女子。我听说姓周,便想着过来看看,果然是你。”
她父亲就职刑部,倒确实与此事有些关系。
周鸣玉笑道:“我倒也没伤着,今日还想出去跑跑马,放松放松筋骨。三姑娘要不要一起?”
张浮碧欣然答应:“好啊好啊。我要是陪着我母亲说话,铁定又要被拉到其他夫人们面前,闷都要闷死了。”
二人于是携手往马场去。
张浮碧随意选了一匹马,周鸣玉却不是。祝含之早先知道周鸣玉会骑马,自己带来了两匹马,周鸣玉也是头回见,却一眼就知道这是难得的好马。
张浮碧不熟悉这些,却也眼睛亮亮地赞叹:“不亏是祝当家,这马瞧着好漂亮。”
自打谢家没了,周鸣玉再也没骑过这样的好马,此刻也是爱不释手,满眼明亮。
她熟练地翻身上马,见张浮碧动作生疏,便道:“咱们不走远,就顺着河边走走罢。”
张浮碧道好。
张浮碧骑马倒也还好,不像有些贵女,需得有人在前牵马。
只是她动作到底有些生硬,比不得周鸣玉自如。
她有些艳羡地瞧周鸣玉:“周姐姐,你从前常骑马吗?”
谢家祖上是将门出身,到如今这代,虽大部分都不从军了,却还保留着习武的习惯。周鸣玉打小就会骑马,年纪轻轻,就是贵女中马术卓绝者。
虽之后不常骑了,那点底子倒还在。
周鸣玉自然不能说这些,只道:“从前在南方做生意,不便坐马车,多是骑马。三姑娘多练练,自然就熟练了。”
张浮碧好奇问道:“周姐姐做生意,去过很多地方吗?”
周鸣玉摇头道:“不多,就那么几个地方来回转。”
张浮碧眼底有些向往和遗憾:“我倒是希望能出去看看。常听见人家说,万里河山风景如画,我连上京城都没出过几次。”
周鸣玉瞧出她心情低落,正要开口,便听见身后有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
“这有何难?”
二人回头,瞧见原之琼缓慢驾马而来。
周鸣玉立刻就要下马。
张浮碧虽不认识原之琼,却能看出她衣着非凡,绝不是普通官眷,再看周鸣玉动作,立刻也要下来。
“不必下来了,我没那么多规矩。”
张浮碧动作本就生涩,闻言顿住。
周鸣玉便重新坐好扶了她一把,轻声道:“这是端王之女清河郡主。”
张浮碧连忙躬身颔首:“臣女,大理寺少卿张焘之女,见过清河郡主。”
原之琼的马上还带着弓箭,应当是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打猎,走到此处看见她们这才过来的。
她纵马过来,与周鸣玉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向张浮碧。
“你叫什么名字?”
张浮碧道:“臣女张浮碧。”
原之琼问:“可有婚配?”
这话难倒了张浮碧。
张家确实在给她相看亲事,也有了两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这种事尚未尘埃落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到底不好张口去说。
张浮碧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周鸣玉,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原之琼接着道:“算了,有没有都无所谓。”
原之琼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她周身一股张扬自信的贵女气度,口吻却认真而不显倨傲:“宫中过些日子会遴选内外女官,有品级,统一归皇后娘娘管辖。内女官掌内宫各项事宜,外女官负责的事多些,要为皇后娘娘照管保育堂和女子学塾,偶尔也要随皇商外出采买。皇后娘娘身边有位许女官,就负责与繁记对接,也曾与繁记商队外出,周姑娘或许听说过。”
周鸣玉点头。
她心里在想,原之琼早年就离了上京,繁记却是近几年才发家,她是如何知道这样详细的事?
她暗暗打量原之琼。
原之琼却没看她,只是对着张浮碧道:“说句冒犯的话,皇后娘娘到底是我的伯母,我若要举荐一位女官,还是能说得上话的。瞧张姑娘年纪,恐怕考虑的时间也不多了,张姑娘若是想好,可随时来找我。”
原之琼面上带着很浅的笑意,浅到几乎看不出来,却像是温柔的鼓励,带着坚定的力量。
周鸣玉觉得她是另有打算。
可是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她心里却又轻轻地一叹,觉得何必如此想她。
起码此刻,她的表情不是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装腔作势。
而张浮碧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咱们有自己的girls help girls,永远会为女孩子之间互相帮助的善良感动到。
不管阿琼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起码这个时候,她是认真地在帮浮碧推开自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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