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乔迁暖灶

自回林邸,付勉见林海颇具忧色,不免问道:“老爷从荣府回来,似乎多了一重心事。”

续弦之事,林海无人可说,索性讲给付勉知道。

付勉便不言语,良久方道:“若为旁事,没有小的插嘴余地,老爷要从贾府续弦,还该三思而行。”

林海奇道:“怎么说?”

“墨哥儿重病,荣国府是正经外家,竟无一人前来探问,小的常去贾府,下人饶舌,都说老太君有意亲上做亲,将小姐许配给荣国府二房那位衔玉而诞的少爷——”付勉点到为止,“总请老爷三思,为墨哥儿与姑娘着想才是。”

林海豁然惊醒:“亏得你提,竟是我忽略了!”

荣国府不在意外孙的身体,把不能生养的姑娘嫁进来,若要撮合宝黛姻缘,他与洪淏都不能力行拦阻,林墨或有万一,林家的家私都陪送为黛玉的嫁妆籍入贾家,虽不愿恶意度人,贾家所为,多少有谋划绝户的嫌疑。

付勉见林海并无怪罪之意,趁机说道:“老爷不知,贾府那位宝二爷委实不成教养,房里收用丫鬟也便罢了,与宁府小蓉大爷的内弟也不清楚,亏得他上月一病死了,后头数不尽闹出多少笑话来。”

林海大惊:“竟有此事?”

原来林海忧劳王事,虽知贾家早前对黛玉不无怠慢,他于荣府印象,大约还是代善在时的家风更加深刻。

付勉也不管许多,把素日打听贾府轶事,一五一十说给林海知道,林海黑着脸,嘱咐他:“出去不要饶舌。”

“是!”付勉回道,“荣国府是老爷的岳家,大爷早便嘱咐,不许小的们乱说是非,不是关系哥儿和姑娘的安危,小的岂敢滥言多嘴?”

再会贾母,林海便婉拒好意:“这两日,每常梦到夫人,心中自觉不安,续弦之事,委实不敢再想。”

贾母竭力劝说,林海执意不愿松口,最后又道:“夫人在时,把黛玉托付晋嘉,黛玉日渐长成,教她管理中馈,外有老太太并颜家夫人指点,内有崔嬷嬷辅助,想来是出不了大错的。”

“宝玉的人品你看在眼里,他是敏儿内侄,上有娘娘照应,下得母舅维护,一府家私,连同我的体己,将来都是他的。”贾母顿了一顿,“淏哥虽好,毕竟根基浅薄,又无亲友依靠,你莫非要拿黛玉的嫁妆去贴补他么?”

林海淡淡说道:“林家是书香门第,老太太有此美意,我没有再四推脱的道理,若宝玉也能挣个功名出来,黛玉终身,自当从长计议。”

贾母无话可说,良久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想做官时,自然就有了,何必与寒门子弟争抢前程。”

“老太太,我虽不管内务,也未曾到耳聋眼花的年纪。”林海眯了眯眼,“府上既有金玉之论,何必得陇望蜀、再谋黛玉?”

贾母无言以对,心中暗恨王氏肤浅。

龙抬头日,洪淏告假,在新院开了暖灶之宴,荣国府请了贾琏,承恩公府是黛玉义兄、整仪尉颜陆亲至,连同黛玉并府内姨娘,小小开了两桌席面。

颜陆便道:“你也忒省事了,乔迁的喜事,竟然这样冷清。”

洪淏不以为意:“说是乔迁,还依师父居住,哪里值得惊动旁人?”

颜陆正要说话,新任管事付定飞奔入内,喘吁吁说道:“大爷,东宫有贺礼送来。”

洪淏慌忙出迎,打眼看时,竟是当今第三皇子、孝嘉亲王徒枫便衣而至。

当今膝下八子,除太子外,又有中宫嫡出皇次子孝宗亲王徒柏、皇三子孝嘉亲王徒枫、皇八子孝宁亲王徒林,并庶出皇子平安恭敬四位郡王,诸皇子尚未大婚,虽封爵位,现都居于内廷,是以常与洪淏照面。

众人迎着孝嘉亲王上房入座,行礼已毕,徒枫含笑解释:“大哥要亲来的,正与母后回话,皇祖遣人叫他,我便揽了差使,晋嘉不要见怪才好。”

洪淏口称不敢,徒枫左右微观,认得林海、颜陆外,也能猜出洪钦、林墨身份,因看贾琏说道:“不怪大哥夸你君子气度,旁人乔迁,不知要趁机周转多少人情!”

“殿下过誉了。”洪淏向徒枫介绍,“此为故荣国公长房长孙、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贾成文。”

贾琏慌忙下拜,徒枫急教内监扶起,因笑道:“皇祖追忆老臣,倒是常提荣公之名。”

颜陆赔笑:“殿下未来,臣也正说晋嘉,独臣与贾世兄受请,教外人知道,岂不为此嫉妒?”

“父皇每说,旁人若与晋嘉一般,不知轻狂成什么样子,他这样宠辱不惊,便是再长十岁也属难得。”徒枫笑道,“我是代兄赴宴,自己倒没有贺礼带来,赶明儿给你补上。”

“殿下玩笑了。”洪淏心中一动,因笑道,“今日恰逢其会,恕臣托大,向殿下讨份恩赏。”

“这可难得!”颜陆笑道,“晋嘉难得开口,殿下怕是不能不依了。”

徒枫含笑点头:“说来听听。”

洪淏指向林墨:“臣这弟弟自幼体弱,早前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把他的名字四处张贴,由着穷苦农人并家中仆婢唤叫,总是起不得什么效力,年前病了一场,不知耗费师父多少心血,方见殿下进来,臣竟生出私心,可巧殿下与他是同月同日生辰,殿下尊贵,若能赏一个字给他,说不得能压一压邪祟,沾着殿下的福气,将来康寿泰安亦未可知。”

林海一愣,因责道:“他是什么身份,如何能教殿下费神。”

“林大人若不嫌我多事,这也不值什么。”徒枫虽然老成,终究有些孩子心性,“你是冬月初二的生辰?”

林墨起身回话:“是!”

徒枫向林海笑道:“林大人是进士及第、名在一甲,我如何能够班门弄斧?”

林海陪笑道:“这是犬子再难想到的福分。”

徒枫略想一想说道:“方才晋嘉提到‘康寿泰安’四字,若取寿安为字,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海大喜,忙携林墨躬行大礼:“臣与犬子拜谢殿下恩典。”

颜陆即道:“为这好字,晋嘉先该敬上殿下一杯。”

徒枫与林墨都饮自酿的补身果酒,三巡尽兴,不过微醺而已,东宫太监花世新早已领了喜钱,此时便到门外催促:“殿下出来许久,再不回宫,皇后娘娘怕该惦记了。”

“我替大哥道喜,多坐一时又有何妨?”徒枫笑道,“你不必担心背负不是,母后问时,我自担待,便是大哥,也不能为此怪你。”

花太监十分犹豫:“这——”

“公公放心,过会子我送殿下回宫。”洪淏吩咐林信,“请几位公公并侍卫大人厢房用茶。”

花太监只得应承:“是!”

徒枫笑骂道:“你这杀才,我说你不依,他说你答应,回到东宫,我必要问一问大哥,他看晋嘉,莫非比看我重些?”

“奴才不敢。”花太监赔笑道,“事关殿下安危,奴才不敢稍有大意,若是小洪大人亲自护送,自然能够万无一失。”

“罢了。”徒枫点一点头,“你是会说话的。”

言谈间,门子接连来报,忠顺王府、北静王府、保宁侯府等二十余家素有瓜葛的皇亲世宦、国戚勋爵都来送礼,洪淏应酬回来,向徒枫笑道:“今日可知狐假虎威之故事。”

又坐一时,徒枫生了醉意,花太监再来催促,洪淏果然换了衣服,亲自骑马,随众人护送徒枫至宫门外方才回来。

颜陆先已去了,贾琏长揖致谢:“我是庸碌无能的俗人,既无功名,又无品行,倒与皇子同席推盏,皆是晋嘉厚爱之泽。”

洪淏赶忙还礼,因笑道:“世兄哪里的话,你是公门嫡孙,外戚之家,外有亲眷布列、内得贵人提携,爵禄高登、早晚而已,何须妄自菲薄。”

贾琏摇头叹息:“与晋嘉相较,我不过是辱没祖宗的喘气死人而已。”

送走贾琏,林海多少嗔怪洪淏:“你教孝嘉亲王为墨儿取字,传到外人耳中,岂不说你恃宠轻狂?”

“师父不必忧心,这样的恩典,皇家是愿意给的。”洪淏捏一捏额头,“再则,世事本无常,洪家凋零殆尽,林家近枝断绝,有师父在,我们并无拘束,将来我与师父若有山高水低,只凭皇子赐字的体面,未必有人敢轻易欺负了墨弟!”

林海大惊:“你才几岁,也说这等不吉之语。”

洪淏淡淡一笑:“师父不要忘了弟子的身世。”

林海默然不语:“你我不提,更有几人得知?”

“若看贾府,尊荣享贵者尽有,运谋筹划者无一,两府四代,只一贾琏勉撑体面,长此以往,必有倾颓之祸。”洪淏叹息道,“倘临祸事,只凭墨弟一人,如何支撑得起门户?”

林海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教黛玉认亲颜府?”

洪淏摇头苦笑:“不为私心,当使黛玉联姻皇室。”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奉上——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