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并不?喜久住深宫,一个是因宫里太过沉闷,无处赏景,再一个,她也十?分看不?惯宫中这?般勾心斗角,花样百出。
干脆别居皇觉寺,剩下的人你们爱如何如何,都同本宫没关系。
不?过她到?底还是惦记太孙的。
李宿从小就是由她照看长大?,便是亲生爹娘也没她用心,长时间见不?到?也是有些想念的。
若是没有年节时,李宿也会?去皇觉寺看望她,不?过他并不?能经常出宫,一年到?头其实见到?的机会?并不?算多。
每年到?了年根底下,贵妃都能在宫里多住些时候,也是李宿心情最?好的时候。
此刻一见了祖母,李宿脸上的冷淡都消失不?见,他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眼睛发亮,唇上有笑,就如同坊间寻常的少年人一般,略带了些青春意气?。
贵妃一看到?他,眼睛也亮了。
她忙招手:“好孩子,可比上次见更高了,一晃神,祖母都要仰头瞧你了。”
李宿个子很高,他足足高出贵妃半个头来,瞧着身长玉立,仪表堂堂。
他微微低下头,伸手扶住贵妃的胳膊,陪她一起往正殿行:“中秋一别,也有四个月了。”
贵妃略一顿,却道:“别看我四个月不?在,宫里事我可是都有数。”
李宿点头:“孙儿明白。”
所以,贵妃叫尚宫局给他安排司寝宫女,他直接就答应了,人也见了,也安排侍寝了,特别听话,特别配合。
贵妃瞥他一眼,见他身后的贺天?来还带了食盒,笑道:“没成想,还有这?般缘分。”
李宿听不?太明白她在说何事,直到?祖孙二人在正殿明堂坐下,贺天?来上了点心并奶茶,贵妃才道:“就是这?般,想当年赵如初的手艺确实是极好的,满宫上下无人能及。”
李宿这?才明白,贵祖母的缘分所为?何事。
他配合着贵妃,脸上也带了些笑意:“是呢,姚宫女是个很有趣的人,最?要紧的是手艺真?的好,人又体?贴。”
他如此说的时候,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眼神里还带了些欢喜。
贵妃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只道:“这?蛋挞以前总吃,后来便吃得少了,这?个是什么?”
她一样一样问,李宿毕竟已?经品尝过一轮,心里都有数,便一一给她讲解。
祖孙二人这?一问一答,贵妃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扬起来,显然很是满意。
“如此甚好,我也是想不?到?,这?宫人愿意去毓庆宫,”她道,“原同赵如初也曾谈过,她道出了黄门出身的徒弟,其余的徒弟她都想带出宫去,把赵氏酒楼开遍大?褚。”
李宿哪里会?同姚珍珠谈论?此事,不?过他记性好,记得姚珍珠点过温加官的名字,便道:“姚宫女道是御膳房温中监给安排的。”
贵妃娘娘便点头:“以后若有机缘,倒是可以问问。”
这?话题便打住了。
贵妃低头瞧他,见他如今已?经是大?人模样,沉稳端方,君子如玉,又很是欣慰。
“一晃神,你都这?么大?了,这?些日子,宫里也还算太平,你且好好读书便是。”
李宿轻轻嗯了一声。
如同他这?般年纪的皇子皇孙,大?抵都已?经大?婚出宫开府,便是做闲散王爷,也总比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强。
但他不?行,他是皇储,他一日不?出宫,太极殿那把龙椅就好似有主,旁人无法企及。
贵妃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姑,姑姑便福了福,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待殿门一关,贵妃才沉下脸来。
“最?近陈氏动作?不?断,先是让太子推举陈家的族长为?通政使,又给老三安排了南下救灾的差事。”
她说的陈氏便是太子继妃陈继妃的娘家,其族长是陈氏的大?弟,原先在户部?任职,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侍郎,往上上不?去,往下下不?来,但太子一直给其努力,今年年根底下官员述职,殿下首肯,便把他调去通政使司,担当通政使一职。
通政使上达天?听,下监百官,正三品大?元,官威赫赫。
这?个调令昨日才出,远在皇觉寺的贵妃娘娘当即便知道了。
李宿垂眸静坐,安静听贵妃娘娘训导。
他祖父儿子很多,他父亲儿子更不?少。
先太子妃只诞育他一人,在他之后落生的是王侧妃所出二皇孙以及继妃所出三皇孙,再往后的兄弟,年纪就偏小了,且都不?是主位所出,大?抵不?太碍事。
王侧妃早年便不?甚受宠,二皇孙亦不?得太子喜爱,但继妃所出的三皇孙,却是太子心爱的儿子。
明明比他跟老二年纪都小,却早早出宫开府,被封为?安郡王,亦已?迎娶安郡王妃。
成家立业都已?做到?,自然就要开始为?国效力了。
这?些人人心里都有数。
跟他比,还在上书房跟一堆小萝卜头读书的太孙和闲散在家读书的二皇孙就显得很有些黯淡无光。
贵妃见李宿不?吭声,便继续道:“太子把身边的谋士肇庆派到?李端身边,帮助他一起救灾,可谓用心至极。”
李宿这?才道:“父王慈父心肠,关爱幼子,也在情理之中。”
他对于父亲喜爱,对于什么亲情都没甚想法,甚至……
李宿垂下眼眸,没有多说什么。
贵妃却道:“太子心急了。”
李宿微微一顿:“李端今岁十?七,论?年岁其实不?小,也当是为?国效力时。”
贵妃抿了一口香醇的奶茶,又去吃蛋挞。
她吃得极为?优雅,便是瞧她用膳都是赏心悦目,但李宿却没有心思去看祖母用点心。
他只是想着祖母的话,片刻才道:“父王着急,是因为?他一心为?李端铺路,忘记了皇祖父的意思。”
贵妃这?才笑了:“很好。”
她低头看向英俊端正的李宿,声音很飘忽:“太子以为?自己是姐姐唯一的儿子,是陛下嫡长子,从小便被捧在手心里,由陛下亲自教导。他自觉自己身份尊贵,无人能及,也无人可以替代。”
但是,他忘记了,他再尊贵,也到?底只是太子,并非皇帝。
“陛下才是大?褚的主宰者,他才是天?命之皇。”
李宿心头一紧,面容也紧跟着严肃起来。
其实贵妃从小对他的教导,便是让他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勤练武艺,然后便是按陛下安排行事。
这?个安排可以是任何事。
他需要听从的唯有陛下,至于太子如何想,如何做,他其实都不?需要考虑。
况且,太子其实压根不?怎么搭理他,这?个儿子对于太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李宿每次都努力按照贵妃的话去做。
只是在宫里的日子,实在太难了。
一次次的欺凌、陷害和暗杀,让他筋疲力尽,也让他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
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贵祖母。
她说的话,他都会?听。
李宿听到?这?里,便点头道:“孙儿明白。”
贵妃笑了。
她面容虽已?不?如少年时那般青春靓丽,却自有一番成熟气?质。
她道:“宿儿,人这?一辈子很长,你如今才十?九,这?十?几年光阴不?算长,待你熬过这?段岁月,回首再看,会?知一切不?过如此。”
现在觉得难的事,等?以后身居高位,君临天?下,便都不?是事了。
李宿轻轻嗯了一声:“孙儿晓得。”
贵妃便没再说太子的事,只又说了几句宫妃的那些琐事,便突然转了话头:“这?半馅饼我倒是很喜欢,奶茶也觉得好喝。”
李宿见她喜欢,也很高兴:“明日孙儿还叫人做来给祖母,她会?的很多,总有些新?鲜花样。”
贵妃睨了他一眼,见他不?似作?伪,心中顿时有了了悟。
即便他如今依旧厌恶女人,依旧不?愿意同外人亲近,但至少,他对于这?个姚宫女却是不?讨厌的。
甚至,瞧他那样子,对这?位姚宫女难得还有些欣赏。
贵妃很是意外,但又很欣慰,对于李宿来说,一直活在他认为?安全的毓庆宫是没有用处的,他如果不?自己踏出那个圈,就一辈子只能锁在里面。
他需要接触不?同的人,需要同陌生人交流,也需要看到?更多的世界。
贵妃对他有很高的期望,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照看长大?的,更重要的是,李宿有一颗干净的心。
在这?脏乱的深宫里,他的心是最?干净的。
贵妃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热奶茶,轻声笑了笑:“明日宫里头忙,咱们都要去宫宴,你可就让人家歇一歇吧,后日,后日带着人来可好?”
李宿一顿:“带着人来?”
贵妃目光慈爱,定定看着他的面容:“是啊,你身边的宫人,我总要见一见的,若是个好姑娘,日后便往上提一提,总要叫人有个身份不?是?”
李宿没想到?,贵妃还想要见人。
他不?能拒绝,也不?好拒绝,便只道:“好,后日孙儿带她来见您。”
贵妃意味深长笑了:“这?才对。”
从凤鸾宫出来时已?经有些晚了,李宿匆匆绕过西侧门出了后宫,一路回到?了毓庆宫。
他刚一到?毓庆宫,便立即道:“去把姚宫女叫来。”
此时的姚珍珠正在用晚饭。
她跟听澜又热了两?个蛋挞,配上晚上这?一桌小厨房特地给准备的晚膳,正高高兴兴用饭。
结果一碗炒米饭还没吃完,外面贝有福就来请:“姑娘,殿下急召。”
姚珍珠抬起头,端着碗起身:“现在?”
贝有福看她这?么依依不?舍,也只能劝:“姑娘,回来再用吧。”
姚珍珠放下碗,小声嘀咕:“唉,总觉得不?是好事。”
不?让人好好吃晚饭的殿下,不?是好殿下。
毓庆宫,小书房。
李宿脚步一顿,打了个喷嚏。
李宿:“……”
难道有人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李宿:这几天老打喷嚏,原来是你。
姚珍珠:怎么可能,我就骂了一次!
李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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