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金果儿要回省会青城了,她给初松留了张纸条,夹在他门上的福字里,上面有她的手机号。

但是初松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发过信息。

金果儿也没有主动,一方面在等,一方面她很忙。两个礼拜之后,她好像是把这件事和这个人忘掉了。

金果儿工作确实非常忙。性格如此,喜欢亲力亲为,她对谁都不放心,有些项目上的事,她恨不得能亲自去监工。

中午又有应酬,四个老板里三个是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只有她一个是女人。

曾经会有人因为她是女人或者相貌太过美丽而轻视。

金果儿可不喜欢喊口号,她是实用主义者,她笃信萨特所说的他人即地狱,当然她的理解是反向的,她喜欢这句话内涵的现实,而不会因此觉醒什么改造世界的意图。

她自己是那个他人,周围也全是这种他人。

合作伙伴是竞争对手,对手更是对手,谁敢轻视她,谁中了美色的陷阱,谁就要为自己的傲慢和粗心付出代价。

她没那闲工夫去报复谁,没意义。她只是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每一个机会,盯准猎物的每一个不经意,咬死那暴露的喉管。

她资助了一些人,尤其是女性。

包括初松提的那个什么女童计划。也包括某个和她不对盘的负责人的妻子,负责人在外面包了好几个情妇还转移财产,同为女性金果儿“深表同情”,帮助她打了个全胜的官司。

据说她是一些人,尤其是一些女学生的榜样。

学历颇高,寒门出身,容貌漂亮,从销售职员一路做到董事长,也不过三十多岁。这是真正的活出真我,特立独行。

她的其中一个秘书随口提过这件事,在某次她去参加会议的时候,她的照片在网上疯传了一阵,有媒体蹭热点写了个她的人生简历的文章。

评论里有人提起她曾与立达集团前任董事长订婚,老头年长她三十岁。

她的精神追随者们,为了维护她,大打出“口”。立达集团近十年的迅速扩张都是金果儿的功劳,那老头什么东西连x能力都不行了,他就是想借着婚姻控制她们的女神,想不平等地占有女神的劳动成果。

老东西,多亏他死的早。

当然不只女孩子们这样说,也有男人表示认同,强者有理嘛,她又长得够漂亮,谁不想做个小白脸少奋斗二十年?其实说风凉话的,标点里也都渗着向往。

“现在这个网络挺厉害。”金果儿看完了评论,把手机还给秘书,“十年前那个和迩员工福利房的地,是我牵线去谈下来的,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围绕着她的吹捧和争议,金果儿一贯不放在心上,除非涉及到了公司的公关形象。如果她是个活在别人评价里的人,她都走不出那个小乡村来。

至于那些女孩子们,需要了解金果儿的内心吗?需要知道她真正是什么样的人吗?一点儿都不需要嘛。她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还树立了个精神标杆,看结果不就得了,她做了多大贡献。

当然除此之外,女性身份在这个男人主导的生意场里,还有一些隐秘的不便,比如说有些场合要叫人陪着喝喝酒,有些礼物送她也不合适。

不过现在社会也在变化,比如这次酒席上,就有个老板带了个男秘书。

小男孩感觉年龄不大,毕业没两年的样子,穿了件白衬衫,喝了两杯耳朵都红了。

出了酒店,男孩替他的老板把她送到停车场。

渐暖的春风吹过,鼓起男孩的白衬衫。

“你多大了?”金果儿随口问道。

“二十四了。”男孩说。

金果儿无不可地点点头。

她靠在车边,换了只腿支撑自己的身体重量,包裹在浅色毛衣裙的身体显出一道曲线。金果儿抬手到男孩颈边,为他抹平了不小心翻起来的衣领。

男孩没有躲,抿着嘴,耳朵似乎又红了。

“你怎么来的,自己有车吗?”金果儿放下手问道。

“打车来的。”男孩说。

“家住哪儿?”

“不是很远,名苑小区。”

金果儿再次点头,她转身准备上车,余光瞥见街边一个背影。

宽肩长腿,挺拔的脊背。

金果儿定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走到了马路对面,然后转过身来。男人深邃的眼睛隔着一条马路与她对上。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了,他停在原地,一颗树旁。

金果儿站直了身体。

“我还有些事。”她对男孩说,“可能不方便送你了。”

男孩有些手足无措。

金果儿没再管他,她上了车,让司机掉头,把车开到马路对面停下。

车窗压了下来,露出女人妩媚的容颜。

“你怎么来青城了?”

街边站着的男人微微垂眸。

“陪学生参加竞赛。”

“这样啊。”女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要去哪儿?捎你一程。”

“不用了。”初松道,他指了指身侧一根细杆子,“我在等车。”

金果儿这才注意到,男人身旁树边,有个公交车站牌,他刚刚不是站在原地等自己。

这并不是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但金果儿没有开口,司机小张也没有动,他有些焦虑地双手摩挲着方向盘。

男人和女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是男人败下阵来。

“有什么事吗?”他再次垂眸问道。

“去哪儿,我送送你。”女人也再次开口道。

青城不同于临城,街上种了许多杨树,这个季节到处都是飞絮,初松想深吸一口气,但是这里的空气并不清新,堵着人的鼻腔。

他沉默地上了车。

小张将这辆标致的红色轿车开入车流中,速度并不快,在这片街区绕起了圈圈,因为刚上车的客人没有报目的地地址。

后座的两个人气愤微妙,之前在临城时候的事,小张旁观过,刚刚的事他也旁观了。一男一女之间流动着的那点儿微妙气场,他觉得自己好像参透了。

“你来青城,为什么不联系我?”这是老板在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这是那个男人在说话。

“我给你留了纸条,在你家的门上。”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

“可能是掉了。我那天临时有事,回来的比较急。”老板道,“要是不那么急,我就去你们学校找你了。你是陪着学生来的?这种事也要副校长做?”

“时间比较长,男生女生各需要一个领队老师。”

“呆多久?”

“大概三天。”

老板顿了一下,“我前两天刚了解到,青城这边打工子弟学校也挺多的。这个年代了,青城还有危房学校。”

男人没有说话,小张听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男人好像是在换坐姿。

“你吃午饭了吗?”老板又问道。

“吃过了。”

两个人开始进行些有的没的闲聊了,小张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失去了偷听的劲头。

但在他第二次绕过刚刚那个车站牌时,话题开始发生了变化。

老板说:“刚刚……”

男人平淡地打断老板说:“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老板在沉默,小张不敢看后视镜,只能屏气听着,猜测两人的神情。

“说实话,我不太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男人继续道,“甚至不好说,我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感情问题。”

“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问题?”老板反问。

“我不知道。”男人说,“就刚刚来说。我不太清楚我是不是生气,和一般情况相反,是理智告诉应该上前打他一拳,而情感告诉我,我不需要。

“那只是合作对象新招的秘书,我看他刚毕业,聊了两句。”老板说。

“这个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是我觉得我没什么立场生气。”

“你想说什么?”

男人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互不了解,你对我也没有什么感情。”

“所以呢?”老板第三次发问。

车子也第三次绕过公交车站牌,男人倾身向驾驶座,拍了下小张的肩膀,指了指侧前方那个站牌。

“所以停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