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去长宁殿晨省昏定的时辰过得倒快。
天冷,俞菀柳就不怎么爱动弹,这一日不过在明义殿和折月她们说说话便过去了。
六宫嫔妃皆视她为威胁,再加上她素来目中无人,当日刚入宫尚是令仪时便敢和彼时位分最高的薛淑妃顶嘴,因此无人喜欢她,她这明义殿也从未有旁的嫔妃踏足。
眼见天暗下来,小厨房便来人回晚膳已做好,随时可传膳。
“等着吧。”俞菀柳叫云初告诉小厨房,“御前这会子还没来人,今日想是要晚些。”
便吩咐了将那些菜先在火上煨着,再备下新鲜食材,若做好的过了时辰味道不好了,便赶时间再做一样的来。
“娘娘太过担心了。”云初道,“陛下看重娘娘,想是前朝事结束了便第一时间来陪您用膳了。”
这些日子不总是如此么?
俞菀柳闻言一笑,“若是平日便罢,今日可不一定。”
“今日,今日有什么特殊吗?”云初不解。
俞菀柳却让她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腊月初九,也不是什么重要……”云初顿住,似是想起什么,骤然道,“大小姐,不,楚王妃四年前入王府便是腊月初九,娘娘您是说……”
俞菀柳没回复,只是道:“一会子陛下来了,你留着伺候便是,折月让她去歇着。”
云初知道她意思,往日这种情况,昭仪总是不让折月瞧见,眼下正好折月不在跟前,她才提了楚王妃一句。
只是云初不明白。
“娘娘,当初是陛下召您入宫,这一年您又圣宠不衰,想来陛下是真的对您上心了,您又何必……”
俞菀柳原本靠在榻上,云初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便又往下倚了倚,“本宫累了,先睡会,陛下来之前再叫本宫,余事勿回。”
眼下不休息,夜里又不知要被怎么折腾了。
见她如此,云初只得住了嘴退出寝殿。
折月在外等着她,见状便问怎么出来了,殿里怎么不留人。
“娘娘说要睡会儿,不叫人打扰。”
折月一怔。
“怎么这时辰睡?”冬日天短,平日里连中觉都不好睡,怕睡出病来,眼下将将入夜,陛下一早又说了来明义殿用晚膳,怎么看都不是该睡觉的时辰,“娘娘是忘了陛下要来?”
“哪能啊。”云初抿了抿唇,“我方才也想劝呢,陛下不知何时便来了,若是那时娘娘还睡着岂不失了礼,可不等我开口娘娘便打发我出来了,还说陛下不会这么早来。”
折月不解,“娘娘为何确定陛下会晚些才来?”
“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见她停住,折月追问了句,云初却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折月见状心中疑惑更甚,正待细问,却见小厨房来人寻她,像是有事要说。
“折月姐姐,你快去吧,我守在这儿,放心吧。”见折月犹豫,云初赶忙道,“娘娘说了,这几日你忙前忙后也累了,叫你先休息,你过会儿忙完了就回房吧,今日就不必去娘娘跟前了。”
往日近身伺候的事总是折月和云初轮值,这几日确实是折月伺候的多,因此云初说的她也没多想,只是心里还惦记着方才云初未尽之言,但小厨房的人催得急,她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事走了。
见她离开后,云初才舒了口气。
“好险,差点说漏了。”
俞菀柳是真的很累。
原本想着小憩一会子,谁知一下睡过了头,还是被云初匆匆唤醒,跟她说陛下已经到了,眼下正在膳厅等着。
“陛下来多久了?”她边起身边问了句。
“半盏茶的时辰。”云初伺候她起身,又替她将睡得有些松散的发挽了挽,“陛下是忽然来的,也没提前叫御前的人先说一声,奴婢知道的时候陛下已经到了宫外了。”
她于是只能先去见过天子,再回来叫昭仪。
俞菀柳听得这情况,眉心猛地蹙起。
只怕情况比她想的还差些。
“取那件石榴红的大袖衫来。”半晌,她说了句。
云初一怔,“娘娘您要换衣裳?”
这怎么来得及?
原本俞菀柳便只是在榻上和衣而眠,醒了后理一理散乱的发便能面君了,眼下若是更衣,不知耽误到何时,且那大袖衫云初有印象。
是今岁仲夏时娘娘叫尚服局所制,上绣着大朵芍药,石榴色晕染出的大拖尾十分显目,远远瞧去像是盛放的花儿。娘娘似乎很喜欢那件大袖衫,和陛下相处时,十回倒有四五回是穿这件的。
只是那大袖衫用料轻薄,夏日穿便罢,冬日里是怎么也不合适的,否则容易受凉。
因此入冬以来,这衣衫也就被收起来,暂时束之高阁了。
这会子见昭仪要穿,云初不免劝道:“娘娘,陛下在等着您,这会儿换衣裳耽搁了,况那石榴红的大袖衫若真穿了容易受寒……”
俞菀柳知道她意思,却只是说,“去拿,若再不动耽搁时间劝本宫,回头陛下怪罪了都算你的。”
见她油盐不进,云初只得应了去拿衣裳,很快便抱着大袖衫回来。
早有伺候的小宫娥在等着了,一见衣裳取来了便赶忙接过替俞菀柳换上。
换了衣裳,妆容自然也是要换的,好在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偷懒,很快便将俞菀柳的妆容改好。只是俞菀柳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看着镜中自己,片刻后拿起眉笔将自己的眉再次往下画了画,一对弯弯温婉的柳眉便出来了,她于是起身。
“云初和本宫去膳厅,余下的不必跟着去伺候了。”
寝殿到膳厅有些距离,眼下朔风侵肌,寒风凛冽,俞菀柳衣衫单薄,连斗篷也未披一件,到了膳厅时整个人都有些半僵了。
“哎哟昭仪娘娘,您可来了。”殿中监钱益早在外候着了,见了她立时迎了上来,“陛下都等好长时间了!见您迟迟不来,还叫臣出来问问。”
说着便把俞菀柳往里请,末了还凑近低声说。
“这会子陛下正生气。”
俞菀柳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算是卖个好,尽管先前自己便猜出来了,但她还是转头看着对方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这个情。
云初跟着她一起入内,膳厅中燃了一下午的燎炉,一进去便温暖如春,让俞菀柳原本僵硬的身子好受不少。
两人绕过外间穿过屏风,云初又替她打起隔断的珠帘,才最终到了地方。
御前伺候的宫人见了她便行礼,俞菀柳越过众人,停在那一身常服坐在宴几前的天子身上。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大安。”她微微屈膝福身,说话语调轻柔温婉,和平日的她完全不同,“臣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但云初还是对自家娘娘两副模样不太习惯。平日面对后宫嫔妃时,娘娘寸步不让,跋扈骄纵,谢昭容清延殿的令仪说罚就罚,便是昭容叫了人来讨说法她也是全不理会,可在陛下面前又是一副谦恭温柔解语花模样。
若今日来的是折月,自然不明白,但云初却知道,自家娘娘不过是相仿旁人罢了。
只是今日这模仿似乎失效了。
云初跟在昭仪身后见礼,却许久不见陛下开口。
就连一旁伺候的宫人也都静得出奇,低着头行礼的她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先时自家娘娘每回见陛下,哪次不是将将福身陛下便立时扶起?今日真是太过反常,尤其是殿内的氛围,凝滞且压抑。
“噹——”一室安静中,汤匙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因为低着头,云初不知发生了什么。很快便听见双膝跪地磕头的声音,“陛下恕罪!”
原来是侍膳的宫人失手摔了勺子。
“带出去。”平静的声音响起,天子似乎并未因此生怒,“告诉钱益,交宫正局处置。”
一听宫正局,那宫人脸霎时惨白,却不敢求饶,只是瘫软了身子,任由一旁的人将他带了出去。
御前伺候的,便是被处置了,也是悄没声的。
走了一个侍膳的,便又有新人补上,只是愈发小心,不敢出岔子。
云初吓坏了,这么会儿的时间,就见证了从御前宫人到宫正局发落的下场。往日她跟着昭仪,总觉得陛下温柔多情,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及至此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大盛之君,万人之上,瞬息之间一句话便能决定人的生死。
原本因为一直福身而腿麻了的她再不敢乱动,就怕陛下注意到她,将她也打发去宫正局。
又过了一盏茶,咽下口中的菜后,天子略一抬手。
“昭仪来了,坐。”
他似乎才注意到一旁的俞菀柳,也不看对方,只是叫她落座。
“谢陛下。”即便下半身已经半麻,俞菀柳的声音还是温婉柔和,她直起身子,刚往前走一步,小腿便传来细细密密的痛,像针扎似的,让她差点摔到。云初见了伸手想扶,却因为自己也是一样情况而失败。
一旁的宫人像没见着似的一动不动。
最终,俞菀柳强忍疼痛,一点点自己挪到宴几旁,缓缓落座。
天子这才抬眼看向她。
在见了俞菀柳的大袖衫后他停了停,而后问了句,“……天冷,你怎的穿这件出来了?”
“陛下陪臣妾用膳,臣妾喜不自胜,便想着更衣挽发,不料耽搁了时辰,叫陛下久等,是臣妾的错。”她说这话时先抬头看了眼对方,对上天子幽深的眼后微微抿唇,柳眉微蹙一副懊恼认错的模样,接着便收回目光又低下头,“还请陛下责罚。”
俞菀柳不是这温婉的性子,但眼下作出这副模样倒叫人见了有些晃神。
“抬起头来。”天子说了句。
俞菀柳口中应诺,再次抬首,一双眼中情深如许。
“原是因着换衣裳耽搁了时辰。”天子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双目停在她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音音有心了。”
他没唤俞菀柳名姓,反而叫了她的封号。
“朕陪你用膳真这么高兴?”
俞菀柳低低嗯了一声,“能和陛下在一起,怎样都是开心的。”说完她双颊还隐约透出些薄红,像是羞涩。
“你穿这身好看,只是有些单薄。”天子说着略侧头,吩咐了句,“跟钱益说,叫尚衣局替昭仪做几件冬日的衣裙,颜色就照着这石榴色来。”
尚衣局,与六尚尚服局不同,历来只服务于天子一人,无诏不为宫嫔制衣。
俞菀柳一听便起身,袅袅娜娜谢恩,声音越发柔了,像是能掐出水儿来。
“音音不必多礼。”这回陛下亲自扶起她,接着掌心往下,带着灼热温度,低着声问,“可用过晚膳了?”
俞菀柳睡到现在,自然是没吃的。
但感受到那在自己腰间或轻或重揉捏的力道,她顺从地低头,轻声道:“已经用过了。”
对她的回答,天子很满意,笑了一声后,示意宫人将桌上的菜肴尽数撤走,又吩咐了诸人退出膳厅候着。
云初起先还有些懵,跟着御前的人出去后她忙问门口的钱益,“大人,陛下这是……?”
钱益笑了笑,“姑娘,你跟着昭仪娘娘这么久还不明白?这不明摆着的事?”
云初细细一想,而后眉心一搐。
“可这是膳厅……”哪有在这地方幸人的?
“膳厅又如何?”钱益指了指屋内,压低了声,“今儿陛下带着气来的,昭仪娘娘有法子哄住,你该高兴才是。”
云初闻言想到先前的那幕,不由地住了口,心中却还是想。
怎么也不该在膳厅,便是宫女被幸,也从未听过在这地方的。
太折辱人了……
此时膳厅内,俞菀柳被压在宴几之上,那件石榴色的大袖衫已变得凌乱不堪,像是被撕扯□□过一般。她下颚被修长的指尖死死钳制,幼嫩的肌肤显出鲜红的指印,整个人被迫抬头看向跟前的天子。
“音音。”天子盯着她的眼,双目泛红又带着纠葛的情绪,“音音——”
他一直叫着俞菀柳的封号,动作越发狠厉。
俞菀柳疼得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双目含情望着对方。
可若仔细瞧,就能发现她眼底神色涣散,心思早就不知去了何处。
真是个疯子。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