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仪跟着柳承衣去了朱镜殿。
原说先去主殿问安,谁知到了后被告知淑妃夫人还未回,于是便直接去了东偏殿柳承衣的住处。
叫人煮了陛下亲赐的贡茶来,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主要是李小仪在找话题。
虽说她位分高了柳承衣不少,可在后宫,从来不是只以位分定高低的。
圣宠才是关键。
李小仪经了降位禁足后,性子被消磨不少。元正那夜敢直接和音昭仪对着呛声,不过因为她心中恨极对方。
眼下面对新宠柳承衣,为了搭上对方,她倒能直接低头。
“妹妹这儿的茶果真好喝,贡茶确实不一样。”其实李小仪根本分不清贡茶和普通茶的区别,只是顺着柳承衣恭维罢了。
柳承衣听了掩唇轻笑。
“小仪娘子夸赞了,这茶好不好,妾哪喝得出?只是周大人亲自送了来,又说是陛下特意赐的,妾也就收着了。”她说着颇有些苦恼,“妾入住朱镜殿不过几日,陛下都赏了好些东西来,妾现在都还不能一一看,只能叫人先收进库房了。”
李小仪听着她这一番炫耀,心中的嫉妒都快溢出,掐着指尖忍了又忍才没露出异样来。
“妹妹生得貌美,性子又好,陛下自然喜欢。莫说是陛下了,就连我见了妹妹这心里都忍不住疼呢。”
柳承衣对这恭维十分受用,直笑个不停。
好一会儿,李小仪才放下手中茶盏,叹了口气。
“只是姐姐也替妹妹有些担心。”
柳承衣一怔,“小仪娘子何意?”
李小仪便道:“妹妹新封承衣几日,先前想是都在宜春院待着,不知可听说过音昭仪?”
音昭仪?
柳承衣想了想,而后摇头。
“妾入宜春院不到半年,且日日都忙着练曲,并未听过音昭仪。”
宜春院内人都是宫妓贱籍,虽不是终年番役,可也没多轻松,柳承衣因有些姿色和功底被选入宜春院,除了夜里休息,几乎日日都在练习,教引姑姑们也告诉她们后宫嫔妃的事,她自然不知。
李小仪自然清楚她不知道,否则便不会跟着来这趟。
“妹妹,听姐姐跟你说,那音昭仪……”
“娘子,淑妃夫人身边的秋碧姐姐来了。”
小宫娥忽然而来的声音打断李小仪的话。
柳承衣听得是淑妃身边的人来,忙起身去迎,李小仪见状也暂时收声,只是心中愈发不满。
柳承衣对她没规矩罢了,就连对方身边的宫女都如此。
真叫人不快。
倒是秋碧,入殿后规矩地见礼,先见过李小仪,再见了柳承衣。
李小仪心下才舒服了些。
“秋碧姑娘来了,可是淑妃夫人回来了?”李小仪忙道,“那我得去跟夫人问安。”
秋碧忙说没有。
“夫人还没回呢,是奴婢依着夫人昨儿的吩咐,给承衣娘子送衣裳来。”
说着示意跟在身后的宫娥上前,“前几月尚服局给夫人送了几件冬日的衣裳来,夫人见都是些娇俏颜色,想着自己不合适穿,便守着了,前两日见了承衣娘自,想着更适合承衣娘子,昨儿特吩咐了奴婢今日给送来。”
柳承衣面露喜色,忙道:“妾多谢淑妃夫人赏赐。”
接着忙叫人接过好生收起。
她新入后宫,并未意识到什么,倒是一旁李小仪,见了那几件衣裳,眼中闪过些疑惑。
眼见衣裳送到,秋碧便告退离开。
柳承衣亲自送了对方走后才折返回来。
“姐姐,方才你说音昭仪的事,是什么?”
这会子她倒叫对方姐姐了,显然是想听剩下的话,谁知李小仪竟站起身。
“呀,姐姐才想起来还有些事,要赶着回去,妹妹,咱们日后再聊。”
说着便匆匆离开,留下柳承衣一脸莫名。
这边李小仪除了东偏殿,便忙着找到秋碧。
“秋碧姑娘留步。”
正要回正殿的秋碧见状顿住。
“小仪娘子?”她看着对方,“怎么了?”
“我有事想问你,不知姑娘可方便?”
秋碧没什么事,点点头,两人走到没人地方。
“方才淑妃夫人给柳承衣的那些衣裳我见了,都是手工精细,用料讲究的好衣裙。就连颜色都是夫人历来喜欢的,怎的会忽然给了承衣?”
秋碧说,那些衣裳是几月前尚服局便送了来的,可淑妃从来没穿过。
那些颜色都是淑妃喜欢的,柳承衣不知道,李小仪却清楚。
若是秋碧没说衣裳是淑妃不喜欢的,她还不会觉得奇怪,偏就是对方说了这句,才叫李小仪起了疑。
秋碧闻言有些为难,原是不想说,后经不住李小仪一再询问,才将事情缘由说出。
“前几月尚服局来送衣裳的人,不知怎的惹怒了夫人,夫人生气之下让六尚局将那女史调去了别处打杂。衣裳倒是留下了,但一见着那些衣服,夫人便想起不高兴的事,自然也不想穿了。前几日见了承衣娘子,想着衣裳放着也浪费了,这才叫奴婢送去东偏殿的。”
原来是这样。
“淑妃夫人心善,被个尚服局的女史冲撞触怒了也没重罚,只是将人调出六尚局。”李小仪便宽慰道,“好在人也调走了,衣服也送出去,夫人日后也不会再因着这事烦心了。”
她原只是顺着秋碧的话安慰了句,谁知对方听后眉心一蹙,似是有什么忧愁,李小仪于是问道。
“姑娘这神情,难不成这事还没解决?”
不应该啊,一个女史罢了,皇城这么大,调去了别处,只怕日后都不会再见。
秋碧便叹口气。
“小仪娘子,若非您一再追问,奴婢是断不会说的。”
“究竟是怎么个事,你且跟我说说。”
秋碧于是将元正那夜自己所见告诉了对方,末了道:“原是想着那女史离了六尚局便了事了,谁知她竟认得昭仪娘娘,看起来关系颇为亲密。您也知道,昭仪娘娘的性子……奴婢是担心,若是日后那女史和昭仪娘娘多见几次面,得了昭仪赏识,去了明义殿,那淑妃夫人岂非日日都心烦了?”她说着还道,“奴婢那时立马告诉了夫人,可夫人只是摆摆手,说不打紧,便没再管。可奴婢瞧着,夫人心中还是不高兴的,只是碍于昭仪娘娘,不好再对那女史做什么罢了。”
李小仪听完这番话,冷哼了声。
“不就是音昭仪么,有什么可怕的?”一提起音昭仪,她心里那点莽撞和斗志都被勾出来了,“若是以往便罢了,她得宠,后宫谁都让着她,眼下都失宠一月了,陛下幸了新宠,只怕早将她抛诸脑后了,我可不怕她!”
秋碧忙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后方压低声音劝道:“小仪娘子,这话可不能说,若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李小仪还想再说什么,可想了想,又放弃了,只是看着秋碧,“秋碧姑娘,那女史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供职?”
秋碧一怔,“娘子这是要?”
“我就问问。”
“奴婢也不甚清楚她眼下具体在哪儿,只知道当初离了六尚局,她便去了掖庭局。至于名字,奴婢也是那日不留神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叫……施容?”
施容?
李小仪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念了好几遍,接着方开口。
“多谢秋碧姑娘。今儿夫人还未回,我也来不及问安,一会儿夫人回来了,还请姑娘替我告诉声,就说我来过问安了。”
秋碧忙说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李小仪才告辞离开。
秋碧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了才转身往正殿去。
折月回明义殿时,俞菀柳正坐在寝殿的罗汉床上,捧着手炉盖着毯子,手中拿着个小银匙子拨弄着炕几上鎏银香炉内的炉灰。
“娘娘。”她绕过守着的宫娥入殿见礼。
“回来了?”俞菀柳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香炉了。
折月入殿后发现殿内和殿外温度几乎不差什么,甚至还要低些,不由地皱眉。
“怎么没人换炭火吗?这炉子都没温度了。”
她说着便要叫人来换炭,却被俞菀柳拦住。
“是本宫不让他们换的。”
折月不解。
俞菀柳放下手中银匙,拿起一旁帕子擦手。
“今儿本是要送炭的日子,只是内侍省那边才来人回话,说眼下炭火不够,都紧着长宁殿和紫宸殿了,没有多剩下的,说过几月便补过来。”
折月一听便怒了。
“什么不够?方才奴婢从含凉殿回来,经过朱镜殿时,见内侍省的人抬着好几箱银骨炭,说是要送去给东侧殿的柳承衣。怎么到了明义殿这儿,炭就不够了?”
还过几月再给?
再有几个月,早就入春了,谁还燃炭?
更不说柳承衣一个散号,论规矩根本用不上银骨炭!
“内侍省那起子小人,故意为难咱们明义殿!”
见她这样,俞菀柳撑着下颚,笑了一声。
“真这么生气?”
折月这才回过神,撞上对方眼底的笑,忙收敛脾气。
“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只是太气了。
“本宫知道你意思。”俞菀柳道,“只是眼下已经是这光景了,生气是没用的。内侍省的人,自然都巴着受宠的嫔妃,先前对咱们明义殿,可不是各种奉承?眼下新人受宠,他们殷勤也正常。”
折月皱眉。
“娘娘,您真的一点不后悔吗?元正那日陛下都叫周大人去障日阁请您了的,若是您再晚些走,也不至……”也不至到今日的光景。
堂堂九嫔之首的昭仪,仅次淑妃之下,如今竟连个承衣都比不过了。
内侍省那些人真该死!
“后悔?”俞菀柳笑了笑,“本宫从不后悔。走了便走了,没赶上也没办法。”
后悔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
她俞菀柳,只会往前看。
“对了,你刚替本宫送东西给施容,她可说了什么?”
“施容姑娘很高兴,一直说多谢娘娘。且与娘娘想的一样,她很想来明义殿,只是奴婢记着娘娘吩咐,并未接话,东西送到后聊了几句便回来了。”
“嗯……”这是俞菀柳料想到的,便也没多说,她靠着凭几闭目养神半晌,最终徐徐开口,“本宫记着库房里有个白玉梳子背,你带人去找出来,再叫云初送去给柳承衣。算本宫贺对方封宫嫔之喜。”
这几日给柳承衣送贺礼的人不少,只是俞菀柳一直没动静。
眼下送去,也不算太晚,只是折月不明白,为什么要云初去。
“娘娘,云初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奴婢听说那柳承衣不是好相与的人,今儿一早李小仪主动和她搭话,都被她当众落了面子。叫云初去给她送贺礼,奴婢担心……”
“怎么,担心云初受气?”
折月点头,“云初素来受不了旁人讥讽,若是受了气在朱镜殿闹起来可就不好了。”
“不至于。”俞菀柳摆手,“她那性子,还不至于在淑妃的地方闹事。至于受气……”她指尖在手炉边上缓缓摩挲,“她也该出去看看了,看看眼下明义殿在宫中是个什么存在,省得整日憋在自己房中。”
还以为是以前能让她到处耀武扬威的时候么?